婦女們同意讓北賜等人在夜郎山莊留下來住一天。


    上午,有些婦女迴去補覺了, 有些婦女圍著羅子詢問他這三百年來的遭遇。叼煙大嬸從廚房裏端了早餐給他們。北賜坐在餐桌前, 邊吃東西邊聽大嬸詳細嘮嗑山莊裏的怪事。


    “對了,大嬸, 我想問一下, ”北賜擦幹淨手,“你們一樓的仆人房,為什麽會改造成儲存動物糞便的地方?”


    吃早餐時談論這個話題顯然是不太好的,但是北賜胃口好, 絲毫不受影響。大嬸開始點煙,說:“以前山上隨處可見牲畜的糞便, 那影響當然就不好啊。周圍又沒有適合集中清理的地方。正好我們生計困難,儲存點糞便可以做沼氣、做施肥材料,用不完的還可以賣出去賺一把。”


    北賜不禁對大嬸肅然起敬,簡直分分鍾變廢為寶, 生財之道用之不竭。“不過,”她問,“山上的糞便又是從哪裏來的?”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從天上掉下滿地的動物糞便吧。


    “這我們哪裏知道?反正就是很多, 有時候一夜之間就能多出一大堆。”大嬸抽著煙, 突然哈哈大笑道:“她們說是周圍的山禽都商量好了奔來這裏解決的。”


    北賜也跟著她笑:“山禽們不會這麽有默契的吧。”其實她想說, 你們這座山不會這麽衰吧。


    和大嬸聊了半晌,又在羅子的房間裏布置完機關, 北賜才發現寐無張不在她身邊。但她立刻想到了該去哪裏找他。北賜順手從盤子裏抓了一把幹果, 然後背著手下樓去。


    山莊外邊有許多大樹, 寐無張的黑靴子藏在樹葉之間。北賜往其中一棵樹下站定,喊了兩聲“殿下”,很快就有綠葉飛到她麵前。


    北賜順著綠葉飛來的方向尋過去,沒一會兒便找到了寐無張。他果然坐在樹幹上,鞋尖上掛著一串小風鈴,叮鈴鈴作響,慵懶又隨意。


    “你是在睡覺還是在做其他什麽?”北賜站在樹底下問他。


    寐無張低頭看她,說:“在等你。”


    “等我??”北賜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這個答案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半開玩笑道:“可我們沒有事先約定吧?這年頭不都流行約會什麽的麽?”


    聽了她的話,寐無張若有所思,然後說:“臨時約你,行不行?”


    北賜表情嚴肅,“不行。”


    此話一出,好像連風聲都靜止了,樹林裏的一切生物屏息不動。寐無張開始思考原因,他擰著眉,臉上一貫的淺笑消失了,腳尖上的風鈴也不再發出聲音。他的神情變得認真又深沉,仿佛遭遇到了什麽世紀難題一樣。


    北賜看著這樣的寐無張,沒過幾秒,她在樹底下發出一通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她的笑聲是那種極具感染力、一聽就會讓人心情愉悅的音調,但此時此刻也未免太過惡作劇了。寐無張輕聲歎氣:“你,不要笑。”


    北賜笑得捂住肚子,“對不起。我,做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寐無張無奈,眯眼看她,讓她整個人騰空,往上升。


    北賜更無奈,一邊身不由己地往上飛,一邊朝他嚷嚷道:“喂你這樣不行吧!不能仗著法力高就欺負人的啊。”


    寐無張不聽,最後把她淩空拎起來,讓她坐在他旁邊,問:“為什麽要笑?”


    左邊是大樹的主幹,北賜趕緊往左邊挪去,兩手抱住主幹,這才安心了點。她說:“因為你被我騙了啊。我發現你也太好騙了!”


    風鈴聲又在響,寐無張接著問:“你為什麽要騙我?”


    北賜想都沒想就說:“因為有趣,因為好玩!”


    寐無張看著她,沉默,長久的沉默。隻有鞋尖上的風鈴還在叮鈴作響。


    北賜發現了他的沉默,轉頭看他,眨了眨眼,又吹了聲口哨。寐無張依然無動於衷,隻是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


    “哎,別這樣啊。”北賜舍生取義地放開大樹的主幹,慢騰騰往他那邊挪過去,說實話,這樹幹沒有別的可以抓的東西,實在讓她這種不會飛的人瘮得慌,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北賜好不容易挪迴他身旁,立即抓住他的手臂,笑著說:“先給我抓一下,我怕摔下去。”


    她的手指鑿得緊緊的,寐無張紋絲不動,直視前方,眼裏隻有藍天白雲和夜郎山莊的煙囪。


    北賜把腦袋探到他麵前,於是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裏就多出了一個翠綠色的東西,那是她的小綠帽。


    “我隻是愛玩,我沒有惡意的。”北賜試圖挽救,“再說了,人生在世,上當受騙這種事誰沒有經曆過?你遇上我這種沒有惡意的人就已經算是很好運了,別人遇見的騙子那才叫真騙子、大壞蛋,你說是吧?”


    等等,這個解釋好像不太有誠意啊。北賜心道:但這就是我的真心話呀。她再湊近一點,“殿下,你總不能因為一個沒有惡意的人騙了你,你就生氣不說話吧?而且我現在都已經在跟你約會了。”


    寐無張看她一眼,北賜立刻把另一隻手伸過去,“喏,這是我帶給你的。”


    她攤開手掌,裏麵躺著一堆幹果。北賜笑嘻嘻地討好:“你要吃嗎?”不待他迴答,她又趕緊說:“我幫你剝吧!”


    剝幹果需要兩隻手,北賜鬆開那隻抓著他手臂的手,沒有防備,整個人往前傾斜,正當她以為自己即將要在一棵大樹下拋頭顱灑熱血時,忽然腰間一緊,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北賜喜上眉梢,哈,她就知道,有強者在,她怎麽可能摔下去嘛?拋頭顱灑熱血什麽的,沒可能啦。


    “好險好險!”北賜拍著胸口說,“殿下你總是這麽眼疾手快的,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這讚美並不言過其實,但還是太過直白了。寐無張沒說話。


    北賜開始剝幹果,又不放心地囑咐:“不能鬆手哦。”


    寐無張攬在她腰間那隻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依然沒說什麽。兩人就這樣並排挨著坐在大樹上,她無憂無慮地剝幹果,他負責保障她不摔下去。


    “問你一個問題啊。”北賜剝好了幾個幹果,抬起頭笑著看他。


    寐無張:“嗯。”


    北賜把手裏剝好的幹果遞到他麵前,“你知不知道這種幹果叫什麽名字?”


    寐無張低眸看了一眼,說:“碧根果,又叫山核桃。”


    “答對了!你真聰明!”北賜拉過他的手,把果仁塞給他,“獎勵你!”


    寐無張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眸光流轉。北賜攤手,說:“你看,是吧,你又在懷疑我的動機了是吧?”


    確實,她剛才的話語和行為都太過簡單,寐無張不相信她隻是想問幹果的名字而已。


    北賜順手從他的手裏撿起一個果仁扔進嘴裏,說:“你要相信,有時候我就隻是想誇誇你,想給你塞好吃的,就是這麽簡單,我很真誠的,天地之間你一定找不到比我更真誠的人。”


    寐無張翹著唇角笑了笑,北賜立刻指著他說:“別動,保持這種笑容!”


    寐無張垂下眼眸,別開臉。北賜催促他:“快吃啊,我幫你嚐過了,很好吃。”


    寐無張低頭看著她塞來的碧根果果仁,又看了看她。北賜笑吟吟,舉手保證:“真的很好吃!你嚐嚐。”


    他修長的手指拈起一個果仁,北賜咬著下唇注視他的動作,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兩個人一起往後倒下去,某樣利器從兩人中間的空隙穿過去。北賜在下落的時候抓緊寐無張的衣服,“怎麽了呀?這是怎麽了?”


    “沒事。”寐無張攬著她落在樹下,幾片飄零的樹葉盤旋在他的黑鬥篷下擺。


    北賜扶著額頭,站不穩,誇張地叫:“我有事啊!我怕痛!”


    寐無張用眼睛快速地檢查了一遍她全身上下,“我沒弄痛你。”


    “我知道啊,我,”北賜捂住胸口,“我受到了驚嚇,我心髒痛!”


    寐無張:“……”


    一陣巨響,對麵的一棵大樹轟然倒下,驚起一群林鳥。剛才那個襲擊他們的武器一定是打在了對麵那棵樹上。北賜走過去翻找,“是什麽東西?這麽厲害。”


    她繞著樹幹審查,可是除了大樹主幹上的一灘綠色液體之外,什麽都沒找到。


    暗中偷襲,對象居然不是羅子,虧北賜還在羅子的房間裏布下重重機關,讓他不要出門,就等著請君入甕、甕中捉鱉來著,沒想到……糟糕!北賜想著想著,終於想到了重點上,如果連她跟寐無張都受到了偷襲,那麽羅子那邊肯定已經有怪東西潛入了。


    “我們得趕緊迴去!”北賜轉身去拉寐無張,卻頓時呆在了原地。隻見滿林的樹葉正在極速褪落,以他為圓心,向周圍擴散,最後所有的樹葉都落下來了,隻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枝椏和滿地的落葉。整個過程蕭瑟、悲壯又美麗。


    寐無張站在原地,微眯的雙眼緩緩恢複。北賜發現了,此人眯眼的時候最好不要惹他,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會被炮灰掉。可是他好好的為什麽要把林子裏的樹葉都弄下來?


    寐無張正在看著她,說:“你,過來。”


    “嗯?我,我嗎?”北賜挪過去,不明所以。他似乎是受不了她如此慢,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拽了過來。


    北賜剛想說話,看見他又有眯眼之勢,趕緊抱頭往下蹲,“什麽怨什麽仇!”


    喊完這一句,連北賜這麽弱雞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流往四周散開,整個樹林備受衝擊。但是她毫發無損。


    這時,林子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北賜站起身,一眼望去,隻見光禿禿的樹林之間閃過一個白色身影,可惜一轉眼就不見了。若不是樹葉全落光了,以那人那麽快的速度,他們可能根本看不見那個身影。


    “是偷襲者嗎?”北賜皺眉。


    寐無張戴上鬥篷連帽,說:“嗯。”


    “並不是鬼怪。”這一點北賜還是能分辨的,“對了,我們快點迴去看看羅子吧。”她一低頭,看見寐無張的手還搭在她手腕上,但很快就放開了。


    北賜輕咳一聲,“你用法力的時候,是不是隻要跟你有肢體接觸,我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寐無張:“嗯。”


    北賜:“你今天的話很少啊,你能不能多說兩個字?”


    寐無張:“嗯。嗯。嗯。”


    北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出走的守護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張飲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張飲修並收藏出走的守護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