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北賜望著山頂上的淡金色光團, 小聲辨認道。


    寐無張“哦”了一聲,淡得沒有情緒,“你認識他嗎。”


    北賜點頭,“以前打過交道, 見過幾麵, 不是深交。”


    寐無張很不走心地故作驚訝道:“這位小妹妹, 你竟還是個人脈甚廣的能人。連神界的愛神都認識。”


    北賜學著他平時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迴敬:“彼此彼此。寐寐仙官。”


    寐無張挑高了眉,不想對這個新稱唿發表任何看法。


    失去了大兇屍的帶領, 一群兇屍都因此而失去了神智,跟普通的行屍沒什麽兩樣, 個個都垂著腦袋站在原地咕咕噥噥, 看著還有點好笑。但野獸還在不遺餘力地咆哮著, 轉來轉去, 用尖尖的獸角撞著周圍那些一臉茫然的兇屍。


    北賜看不下去了, 喊道:“羅子, 咱是不是可以停下來了?”


    變異為野獸的羅子被動物的思維所主導, 聽不懂人話, 自然沒理北賜, 繼續在一群發呆的兇屍群中奮力戰鬥, 甚至比先前更為勇猛。


    寐無張帶著北賜落到地麵,放下她。北賜把自己的二胡收好, 又把小綠帽戴正了點, 這時, 對麵山頂上的人也下來了,周身環繞著淡淡的金色光芒。


    先前兩人所見的淡金色光團並不是什麽法術,而是從愛神的身上散發出來的。本來僅憑那光,北賜也不太確定來者是誰,但一看見他射出的青光箭,她就確定了。


    愛神懷明,常年自帶金光,把一弓兩箭用得出神入化,是神界的元老級神官之一。愛神在上界的公眾形象一直是溫文爾雅的如玉公子,法力高,品行正,人緣好。但是北賜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一個樣樣都好的神,存在感卻總是低得可憐。


    可能是因為愛神很少參與上界的大事件,常年隻盯著七界的小災小亂,所以他在上界的知名度並不高。


    北賜剛在心裏琢磨著要如何裝成一個民間的能人異士以此來解釋她跟寐無張為什麽會站在樹頂上,而愛神懷明已經走近前來了。他麵帶愧色道:“不好意思,給兩位添麻煩了。”


    “???”難道剛剛不是他阻止了那些兇屍嗎?現在怎麽還道上歉了?北賜指著野獸周圍的兇屍,表情蒙圈地說:“難道驅策的那些鬼東西的人……是你?”


    懷明點頭,“我正要把這些兇屍趕入陰間,中間出了點岔子,這才被他們鑽空子逃了出來……”他頓了頓,又愧疚地說:“不好意思了。”


    北賜轉頭,想跟寐無張對個眼神,但卻發現他偏著頭在欣賞一旁的荒嶺,懶懶地抱著手臂,心不在焉達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


    北賜又轉迴來麵對懷明,聽到他說:“兩位,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行一步,實在不好意思。”


    懷明說完就迅速地趕著一排兇屍走了。留下一臉懵圈的北賜和置身事外的寐無張。


    兩人站在原地,北賜想了又想,忍不住問寐無張:“你說這愛神是不是太不嚴謹了??都不問問我們是誰?我們看著,怎麽也不像普通人類吧。不問我倆是誰就算了,但那野獸呢?那麽一個龐然大物,他居然好像沒看見一樣?身為神界的神職人員,不應該秉著職業精神搞清楚這是怎麽一迴事麽?”


    寐無張聽她叨了一堆,隻是笑了笑,說:“我們可以繼續前行了。”


    車子完好無損;倆人也沒有受傷;羅子被寐無張眯著眼睛看了一下,頓時變迴人形,腳上有一處傷得比較重,但撒點藥粉之後,並不妨礙他開車。


    周身發光的愛神早已趕著兇屍走入了山野林間,前麵的道路暢通無阻。的確可以繼續前行了。


    爬上車後,北賜感慨道:“剛才幾句話的功夫,我一下子就集齊了愛神的三個‘不好意思’,難得,難得。”


    寐無張不鹹不淡地搭了一句:“你應得的。”


    北賜哈哈笑了兩聲,不作更多的解釋。因為她知道寐無張不會懂。以前北賜在上界待了那麽多年,從來都隻有她賠著笑臉跟別人說‘不好意思’的份。這樣一對比起來,剛才真是賺到了。


    ·


    車子在夜空下飛速行駛,北賜趴在擋風玻璃上留意著羅子的動作。


    她發現羅子變迴人形之後格外沉默,加上他原本就是很沉默的人,所以現在看上去,羅子就像個死氣沉沉的機械人一樣。


    北賜小聲地問寐無張:“你說,他會不會是被兇屍咬了幾口,也即將要變成行屍走肉了?”


    寐無張沒說話。隻是用他的桃花眼盯著那麵擋風玻璃。


    北賜趴在那裏,隔一會兒就不得不用衣袖擦一下玻璃,小聲嘀咕道:“這一帶的霧氣怎麽這麽大?這玻璃擦了又花,擦了又花……”


    寐無張支著一條長腿坐在車沿上,依然沒說話。


    擋風玻璃實在太花了,北賜看得眼睛累,幹脆不看了,轉過身來。寐無張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看往別處。


    “或許……”北賜咬著下唇,話說到一半又沒說下去,意味深長地看著寐無張。


    寐無張神色坦然,輕飄飄地反問:“怎麽?”


    北賜不答話,往他那邊走過去。由於車子正在行駛中,她的腳步免不了有點晃。


    晃一下,穩住;


    再晃一下,再穩住;


    晃第三下,往前摔倒。


    寐無張及時伸出手扶住她,無奈道:“你晃得挺有技巧啊。”


    北賜:“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眨著眼睛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哦。主要是因為我弱,做不到像你一樣在車上走得四平八穩。”


    寐無張輕揚唇角,假笑,毫不留情道:“說重點。”


    被看穿了,北賜也並不覺得尷尬,隻是假裝尷尬地說:“哎你這個人真是!我說的句句都是重點啊。”


    寐無張垂眸一笑,不想理她。


    北賜站姿傾斜,全身的重量幾乎都落在他的雙手上,被他承擔了去。她笑著問:“或許,你這麽強,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們的車子飛起來呢?”


    嗯,這才是重點。寐無張已經懶得再說她。


    北賜解釋說:“你看啊,羅子的狀態不太對勁,腿又受傷了,我認為我們應該加快速度抵達下一個城市,找個地方住下來,盡快給羅子治傷,你說是吧?”沒等寐無張說話,她又嘴快地替他迴答了:“就是這樣!沒錯!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助你強大的法力,讓車子變得更快。”


    “……”


    寐無張完全不想說話了。抬起眼睨她,漆亮的眼眸裏倒映出她調皮又誌在必得的笑顏。


    北賜專挑好話說:“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會飛的車哦,我覺得那是頂頂厲害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


    寐無張別開臉,不看她。薄唇之間隻吐出兩個字:“站好。”


    他一說完,就收迴了扶在北賜腰間的雙手。北賜見這個辦法行不通,便想著要采取迂迴戰略,但話還沒說出口,她整個人就撲到寐無張身上去了,姿勢直接變成了趴在他的腿上。


    寐無張挑起俊眉,口吻雲淡風輕道:“我說了,站好。”


    “……”


    臉已經丟光了,北賜索性繼續這麽趴著,臉蛋埋在他的腿上,裝死。


    一直藏在地圖下麵的小黑鳥瑟縮了一下,隨後猛地用翅膀捂住了鳥臉。眼前的畫麵似乎不太適合被鳥圍觀,它選擇繼續藏下去。


    車輪騰空,他們的車子飛起來了。短暫又劇烈的搖晃之後,迴歸到平穩,整輛車都浮在地麵之上,持續低空飛行。


    坐在車裏前座的羅子不知所措,扭轉頭喊道:“這車怎麽了?我,我不會開這種車。我……”


    擋風玻璃的霧氣早已消散,羅子透過玻璃看見後麵皮卡上相互依偎的兩個人,登時話都說不下去了。


    關鍵是,他們的姿勢並不是很單純的那種相互依偎,而是略微有點難以形容的那種……看上去頗為下流。


    羅子臉上原本就僵硬的表情直接給石化了。


    他把頭轉迴來,看著前方,更大聲地喊:“有人能指導一下我該如何開飛行車嗎?”


    這一迴,後麵的兩人聽到了羅子的聲音。北賜趕緊從寐無張身上爬起來,發現羅子並沒有迴頭看,她才鬆了一口氣。


    “你看,他終於說話了。”北賜眉飛色舞地跟寐無張說,“果然還是得你出手才行。”


    寐無張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漫不經心地說:“你讓他照常開就行。”


    北賜開心點頭,重新趴在擋風玻璃上轉告羅子。此時的車子已經飛得很穩了,速度比之前快幾倍。


    小黑鳥從地圖下跳出來,繞著北賜的靴子尖走來走去,還用鳥喙咬著自己的翅膀羽毛,似是心情慘痛。


    北賜輕輕踢它一腳,“做什麽?你也受傷了?可我記得你壓根沒出來作戰吧。”


    聞言,小黑鳥仰麵往地上一躺,做死不瞑目狀。


    “……”


    北賜問寐無張:“這鳥會不會是餓暈了?或者被嚇壞了?”


    寐無張連眼神都懶得給一個,說:“戲多。”


    小黑鳥立刻翻滾起身,站好,昂首挺胸,威風凜凜地走迴地圖那邊,一頭鑽了進去。


    北賜笑得肚子疼,心想:初靈活到這把年紀,有朝一日竟然被一個大神說‘戲多’,估計羞愧萬分,無顏見人了。


    晚風疾烈,弦月越來越淡,星星也越來越小。原來是車子飛越郊外山區一帶,繁華都市的光亮讓夜幕裏的星月都變得暗淡了。


    北賜揉了幾下眼皮,跟寐無張說:“等會兒我們睡哪裏?街角還是天橋底?”


    寐無張笑眯眯地反問:“請問還有第三個選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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