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下午, 初靈路過小天王和魔兵們的修煉現場,看見一物,心下疑惑,加快了腳步跑迴虛眠宮。


    初靈推開西殿的房門, 見北賜正倚躺在長椅裏擦拭他的二胡, 這把二胡呢, 嚴格來說,算是光明先祖的武器法寶之一;不嚴格來說,就是先祖他老人家平日裏的娛樂工具之一。


    初靈跑過來就問:“主人, 你有沒有注意到小天王穿的那雙靴子?”


    北賜拿著軟布在擦二胡的底部,心不在焉地迴話:“嗯?靴子, 靴子怎麽了?”


    初靈道:“他的靴子上有金圖騰啊!”說著, 又指向北賜的靴子, “跟你這個一模一樣的。”


    北賜把左腳翹在右腳之上, 了然地“哦”了一聲, “那個啊, 是我送給他的。”講到這一句, 他似乎才注意到初靈說了什麽, 立即激動地站起身, 眼睛亮亮地問:“你是說, 絕色現在穿的靴子有金圖騰?!”


    初靈點頭:“是呀,我剛剛路過看見的。”


    北賜簡直神采飛揚了起來, 扔下二胡, 走到窗邊去眺望, 喜滋滋地自言自語:“還說就算送給他,他也不會穿呢。這就給穿上了,哎,這個口是心非的美人。”


    初靈在他身後走來走去,操心道:“主人,你不能這樣任性地散好運吧,你總共才三隻金圖騰,這一送就送出了三分之一的好運,以後你……”你要靠著變少了的好運在上界繼續混下去,會不會有點艱難啊?


    這種鷹身鹿頭、翅角共存的淡金圖騰,是光明先祖創造出來儲存自己的運數的一種東西,若隨身攜帶,還有速療傷口的神效。在使用之前,圖騰沒有實際的形態,隻存在於先祖的意識裏。一共有三隻,北賜把其中一隻紋在了自己左邊的靴子上,現在送了一隻給小天王。


    北賜沒管初靈在操心些什麽,望見了那道顯眼的緋紅色身影,就心情大好地披了件外袍,出了虛眠宮去找小天王了。


    來到楓林深處時,一眾魔兵正被他們的殿下打得苦不堪言,又不敢違抗左護法的命令,隻得硬著頭皮陪練。


    北賜絲毫不懷疑這小天王幾百年都是這麽過來的——除了修煉打架,還是修煉打架。倘若把他放出去,恐怕他父親魔尊都不是他的對手。


    “殿下殿下,你的朋友來了!”


    不是哪個魔兵喊了一句,眾魔都注意到了站在旁邊的北賜,紛紛附和。


    “殿下,你朋友找你!”


    “別是有什麽要緊事吧,那得趕緊聊上兩句啊。”


    “是啊,難得殿下有朋友來找,咱們是不是該先退下,讓他們倆聊啊?”


    北賜知道這些魔兵是累慘了,巴不得有人來讓小天王停下休息,這樣他們也能休整一下。北賜十分配合地做起了好人,上前道:“殿下,靴子合腳嗎?”


    小天王斂了周身肅殺的氣息,微微側臉,微揚的長發隨著風緊貼臉頰,他並沒有正麵看向北賜,隻是讓眾魔退下,然後才說:“傷好了。”


    北賜明知故問:“什麽傷?你何時受傷了?”


    小天王看他一眼,又說:“算你沒騙我。”


    北賜笑道:“我騙你做什麽?我很少騙人的,除非遇上騙子,其餘情況下我都很真誠的。真的,你不信嗎?”


    小天王又把臉側迴去了,輕哼道:“我信與不信,有什麽重要?”


    由於北賜經常在話語裏夾帶‘你信不信’、‘你信我’、‘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諸如此類的短語,以至於小天王認為他這是心虛的表現。


    上次北賜抱著小天王的雙腿說要送他一個有趣好玩的玩意兒,送的就是那隻金圖騰。當時見他明明修煉迴來受了重傷,卻又沒做任何療治措施,北賜便把他哄去西殿,把神奇的金圖騰送給他了。


    楓林裏落葉鋪滿一地,低頭一看根本看不見地麵原本的顏色,滿眼都是楓葉的紅,紅得熱烈又浪漫,紅得壯闊又悲傷。


    北賜往地上一坐,盤起雙腿,道:“你信不信那可是很重要的,你信的話,我做的一切就有意義;你不信的話,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勞。你說是不是?”


    小天王低眉看他,反問道:“我若是不信,你便不做了嗎?”


    北賜想了想,搖頭道:“不。你若是不信,我應該還會那麽樣做。隻是可能,做得比較痛苦些罷了。畢竟一廂情願並不是什麽美事吧?”


    兩人像繞口令一樣說了一堆信與不信。最後北賜笑了笑,伸手在旁邊地麵拍了一下,仰頭看小天王,說:“坐下來啊,老站著不累麽?”


    小天王依舊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睥睨天下的模樣靜靜佇立了一會兒,聽著北賜讚歎了幾句這上古神山的萬丈楓林,然後他才紆尊降貴地就地坐下,屈起一腿,手肘擱在膝蓋上,長指自然垂下。


    北賜用眼角餘光瞥見他坐下了,這才轉過頭來朝他挑眉眨眼。小天王警覺地問:“做什麽?”


    北賜又笑:“不做什麽啊,就看一看你,欣賞欣賞,如同欣賞這片美麗的楓葉林一樣。”


    小天王沒說什麽,也沒理會他。


    北賜一手撐在腿上,托著自己的腦袋,側著臉問他:“殿下,你住在這虛天魔窟,有沒有出去過?”


    小天王眉間微動,仿佛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一樣,良久才迴答道:“沒有。”


    北賜剛想感慨一番,又聽到他說:“但我在上麵看過。”


    “上麵?”北賜來興趣了,“你是說,你俯瞰過外界?”


    小天王輕點下巴,看向天空,說:“行鷹會帶我在上麵四處轉。”


    他的話音剛落,一隻小黑點就從天外飛來,迅速變大,直到地麵上的兩人被一片陰影籠罩。北賜條件反射地趕緊滾開,邊滾邊抱頭:“什麽東西?!隕石嗎!”


    小天王輕笑一聲,一陣狂風掃地,北賜被吹得睜不開眼。等周遭安靜下來時,他一睜開眼,就對上一隻巨大的黝黑瞳仁,立即雙手撐地往後退。


    退著退著,北賜反應過來了,指著麵前這龐然大物,瞠目結舌道:“這、就是你說的行鷹?”


    小天王“嗯”了一聲,站起來。行鷹目光不善地瞅著地上那團白色人影,被小天王摸了兩下,才把視線從那團白色人影身上移開,又驕傲又不屑。


    北賜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圍著這隻白頸褐羽的巨鷹走了兩圈,道:“挺英姿颯爽的,跟殿下你一個樣。哈哈。”


    “……”任誰被拿來跟一隻飛禽相提並論都會心情複雜。小天王懶得理她,輕輕鬆鬆瞬移到鷹背上,修長的腿交疊著,俯視著地上的北賜,不冷不淡道:“你要來嗎?”


    “哈?我嗎?”北賜指了指自己,有點不敢相信,這是……有榮幸坐上絕色的坐騎了?他在下麵蹦了兩下,訕笑道:“這個高度對於靈力低微的人十分不友好啊,像我這種,上不去,哈哈哈……”


    小天王哼了一句:“劣等的體質,孱弱的身軀。”哼完,輕輕揮手,把北賜弄了上來,坐在他前麵。


    連嫌棄人都這麽清新脫俗的?北賜心安理得地坐著,兩條腿晃來晃去,臉一點也不紅地道:“你都說了我這是劣等的體質,體質原因嘛,不管怎麽修煉都練不強的。”


    小天王:“懶惰的借口。”


    行鷹展翅的那一刻,勁風狂刮,什麽發型都被吹亂了。北賜抓著自己的淺綠發帶,與此同時,他終於知道了小天王從不束發的原因……


    鷹是鳥中霸王,天空霸主。性情兇猛,不易被馴服。但是行鷹跟小天王可謂達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北賜壓根沒看見也沒聽見他使用什麽手勢命令或者口號,隨心所欲地驅使著身下的鷹,飛得又穩又高。


    風讓北賜眯起了雙眼,懶洋洋地坐在羽毛背上,其實他還很想往後靠,靠在絕色的身上,隻是暫時還沒找到合適的理由。北賜大聲道:“殿下,你這坐騎比我家那隻精靈好使多了,並且特別威風。”


    小天王坐在他後麵,沒說話。隔了好一會兒才問:“你來這裏到底是想做什麽?”想來是相處了一些時日,雖然他的戒備放鬆了,但是疑惑也加深了。


    北賜繼續大聲喊:“你別老想著我做什麽做什麽呀,人生在世,不一定做每件事都需要理由嘛。興之所至,隨意,隨意。”


    似乎是勉強接受了他的說法,小天王沒再說話。驅策著行鷹一直往上飛,飛得越來越高,然後示意北賜往下看。


    下麵是一片濃雲薄霧,仙氣繚繞,金碧輝煌的神域錯落在九重天,赫然是神界的領域。神界乃是七界當中位置最高的,行鷹竟然能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飛到神界上方。


    北賜頗為讚賞地撫摸了一下行鷹的羽毛,立即遭到了它的不滿反應,白頸上的羽毛全都豎了起來。北賜沒忍住,扭頭笑著對小天王說:“殿下,你的鷹是不是還隱藏著雞的屬性?一般隻有雞才會有這種反應吧哈哈哈哈哈……哎!!!”


    他這一串魔性的笑聲還沒收尾,整個人就突然被掀了下去。鷹唳劃破長空,像是在得意洋洋。


    小天王伸出手臂,卻沒能及時拉住他,也跟著飛了下去。


    北賜在急速墜落時,飛快地想著那些飛行的魔法,但是一個都想不起來!這就很丟臉了,一派先祖,真的連飛都不會飛,這麽多年在上界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生存下來的。


    偏偏北賜穿的還是淺白色的月華衣裳,淹沒在層巒疊嶂的白雲裏,小天王一時之間看得眼花繚亂。


    就在北賜認命地閉上眼,接受自己即將到來的肉身砸地之英勇行為時,腰間忽而被人摟住,身體由下墜改為上升。他睜開眼,果然看見絕色那張顛倒眾生的臉,近在咫尺,唿吸可聞。北賜的內心漫過一陣又一陣的欣喜和浪漫。


    小天王在這時說道:“我隻聽聞光明精靈的先祖遊手好閑、靈力奇差,但沒想到是個完全沒有靈力的。”他的語調不緊不慢,乍一聽還聽不出什麽嘲諷之意。


    但是當北賜努力把臉湊到他麵前,看清他雙眸裏的譏誚色彩時,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很丟臉。不過沒事,人若是害怕丟臉,直接把臉皮扔掉就行,無所謂丟不丟臉。


    北賜趁機抓住小天王的緋色衣襟,抱怨道:“殿下,你的鷹可真傲氣啊,開兩句玩笑就把我給掀下來了。”


    小天王道:“它通人性,聽得懂言語。”


    北賜驚訝:“這麽厲害的?那也可以算作是你的半個朋友了,平日裏還可以傾聽你的話語。”


    小天王沒再說話,帶著他飛過神界,穩穩上升。後來,約莫是飛得不耐煩,他加快了速度,快到連下麵的景物都看不清。


    迴到虛天魔窟的上古神山時,兩人依舊降落在楓林深處。


    北賜累得直直倒下,躺在滿地落葉裏,滾了兩圈。明明他全程沒使力,但就是能理直氣壯地哀嚎道:“飛了一趟而已,怎麽這麽累?”


    小天王立在旁邊,一身緋衣,長發微亂,側顏如夢如幻,還是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北賜側躺,以手支額,看著他,眨了眨眼,開始沒話找話,問起前些天教給他的近身格鬥術:“殿下,跆拳道你還有在練嗎?效果如何?”


    小天王垂下眼眸,絲毫不謙虛,道:“過於簡單,輕而易舉。”


    “是嘛!”北賜彈坐起來,忙說:“那讓我看看你練得怎樣了。”


    ·


    這一次,初靈打開窗戶,用千裏視野搜尋到先祖的身影時,驚呆了。


    隻見他被小天王壓在身下,臉朝地麵,四肢都被鎖著,動彈不得,還一臉甘之如飴的神情。啊,不對,準確來說,是‘她’而不是‘他’。


    先祖好像變成女相了。初靈持觀望態度。


    “殿下,我說,”北賜手腳酸痛,轉頭道,“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名師出高徒’?你學得真是太快了啊。”


    小天王放開了手,微微蹙眉,欲言又止:“你……”


    “嗯?我怎麽了?”北賜捶了捶雙腿,坐起來,抬頭看他,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見自己的身體曲線。“……”


    小天王定了定神,問:“你到底是男是女?”


    北賜無辜:“我沒有性別啊,我是精靈。”


    小天王抿唇,似乎在衡量她的話可不可信。半晌,才憋出一句:“精靈分明有性別,為何你沒有?”


    北賜解釋:“我是創造精靈的精靈嘛,比較特殊。”


    小天王又問:“那你可以隨意變換性別?”


    北賜想了想,道:“也不能說是隨意,大多數時候隻是順應情況而變化。比如,男相比較適合耍無賴,所以我通常以男相示人。”


    小天王打量她全身:“那你現在為何……”


    北賜也低頭再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摸了摸自己的臉,不太確定道:“可能是我的潛意識察覺到,我現在需要變成女性才方便行事?”她站起身,自己也很困惑,“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行什麽事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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