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幕戲


    扔下話, 淩萌初就迴酒店去了。


    霍聲遠在身後“老婆”,“老婆”,喊了好幾聲,也不見得小妻子搭理他。


    他估摸著小妻子是真生氣了。


    下午的戲份經過這麽一鬧, 自然是拍不下去了。王東亭宣布劇組人員先行解散, 霍聲遠則著急迴酒店哄老婆去了。


    王東亭有些歉意地對霍聲遠說:“老霍, 真是不好意思啊,本來是想讓弟妹幫著勸你一下的。可沒想到讓你們倆鬧得不愉快了。”


    霍聲遠狠狠地剜了好兄弟一眼,語氣格外不善, “我就知道是你把我媳婦兒找來的。你們這些個攪屎棍,是嫌我事不夠多是麽?你們都以為是我故意找夏荏苒麻煩, 才鬧著要換演員。殊不知這是我深思熟慮過後的想法。你以為你把我媳婦兒找來勸我, 我就會妥協了嗎?她是我媳婦兒沒錯, 我疼她沒錯, 可我也不會因為她而放棄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那樣就不是我了。老王你最好祈禱我能哄好我老婆, 不然你就等著我收拾你吧!”


    王東亭:“……”


    “聲哥, 你別生氣啊!”陳炫趕緊上前安撫他, “你先去把嫂子哄好要緊。”


    霍大導演同樣狠狠地剜了陳助理一眼, 厲聲道:“陳炫你也跑不了!”


    陳炫:“……”


    陳助理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心有餘悸,好怕怕的趕腳啊!


    ——


    拍外景的場地有些遠, 隱在密密麻麻的古建築群裏。哪怕抄近路走也必須穿過一條小巷子才能到主街。隻有到了主街才能打車去市區酒店。


    和霍聲遠鬧得有些不愉快, 淩萌初也顧不得迴攝影棚拿把傘, 直接就走人了。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撲簌簌地從天而降,不斷砸在她身上。冷風裹著陰雨迎麵刮過來,拍在人臉上簡直冷得出奇。她忍不住瑟縮了兩下,蓋上羽絨服寬大的腦子,將腦袋縮進去。


    這條巷子狹長、冷清,和別的巷子不同,它沒有鋪青石板,也沒鋪水泥。是那種最原始的泥土遍布的土路。有點像鄉下的田埂。隻要一下大雨,路麵就會變得溝壑縱橫,坑坑窪窪,泥濘不堪。


    要不是這條路之前餘藍帶她走過一次,她還真不敢相信這條路是連著主街的。走到它的盡頭,就能看見繁華的主街。


    雨水順著兩側灰黑的瓦簷不斷落下來,敲打在路麵上,卷起許多泥土。雪白的牆麵也滲著雨水,牆麵斑駁陸離。


    雨下得大,她也走得急,步伐邁得大,羽絨服的衣擺輕輕晃動。


    沒走一會兒,她腳上那雙雪地靴便濺滿了泥漬。


    迴酒店要緊,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霍聲遠小跑著從身側去追她,隻看得到一抹嬌小玲瓏的紅色身影在這條狹長的巷子裏遊走。


    抬頭就是一小方天空,天色陰鬱得可怕,幾條電線橫亙在天際,遠遠還能看得到一些商店鎏金的招牌,格外惹眼。


    走出巷子,淩萌初攔了輛出租車迴南岱酒店。


    霍聲遠怕激怒她,隻能保持合適的距離,也攔了一輛出租車默默跟著她。


    ——


    淋了一身雨,一迴到酒店,淩萌初就脫了身上的羽絨服和腳上的雪地靴,跑到衛生間洗澡去了。


    衝個熱水澡去去寒氣,省得感冒。


    霍聲遠慢她一步,他迴到酒店房間的時候,淩萌初已經把自己關進衛生間了。磨砂玻璃映出女子曼妙窈窕的身段,朦朧曖昧。耳畔時不時傳來瀾瀾水聲,在這一方沉寂的空間裏顯得有些突兀。


    沙發上散落著小妻子的羽絨服、毛衣、連褲襪、短裙,橫七豎八地躺在那裏。那件紅色的羽絨服因為淋了雨水,已經早就變了顏色,大紅色變成了絳紅色。


    地板上她的駝色雪地靴鞋麵已經濕了,不僅變了顏色,還沾了不少泥漬,看上去有些猙獰。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直接脫了身上的大衣扔在另一側沙發上。轉頭就到床頭櫃裏翻出了一隻吹風機。


    插上電源,暖風唿唿唿在人耳旁迴響。他坐在沙發上,將她的濕衣服一件一件吹幹,然後疊放整齊放在一邊。


    淩蒙初洗澡向來慢,平日裏每個半個小時,四十分鍾壓根兒就出不來。有時候泡澡都得一個多小時。


    他把她的濕衣服都吹完了,她都還沒從衛生間出來。他繼續倒騰她的雪地靴,將它弄幹淨。


    淩萌初打開衛生間的門,邁腿走出來。就看到人高馬大的霍導坐在地毯上,手裏拿著她的雪地靴,正在用濕毛巾給她擦鞋麵上的泥漬。


    他一個男人,做起這種事居然手到擒來,格外嫻熟。他擦得很小心,動作緩慢而又細致,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在搞藝術創作。


    籠統才兩三百塊的鞋子,髒了,不能穿了,扔了都不會覺得可惜。哪裏值得他如此費功夫替她弄幹淨。


    這一幕十分具有喜感,同時也格外美好。


    如果拍張照片傳到微博上麵,她敢打保票,不出兩個小時,霍聲遠又該上熱搜頭條了。


    畢竟有誰能夠想得到素日裏說一不二,一言不合就摔劇本的霍大導演還會有如此細致入微,居家好男人的一麵。


    她覺得所謂的反差萌應該就是這個樣子的。


    她還注意到他把她所有的濕衣服都吹幹了,平整地疊放在沙發上。平時連自己衣服都不願意洗的人,竟然會有這等耐心替她吹衣服。


    看來,這個男人是把自己所有的耐心和柔情都花在她身上了。


    她頓時就被他的這種行為給萌化了,心裏那點不愉快也迅速煙消雲散。


    這就是和她共度餘生的男人。


    她應該慶幸她是和自己最愛的男人結了婚,他脾氣差,常發火,傲嬌,偶爾毒舌,很有原則,凡事力求完美。


    他有很多缺點,可他卻愛她。傾盡了他全部的耐心和柔情全身心地愛著她。


    他們的生活有柴米油鹽,有生活的瑣碎,有日日夜夜的膩歪,甚至還有許多爭執和疲倦。


    可因為是他,全天下獨一無二的他,她就甘願在這座圍城裏一困終身。哪怕是紛繁瑣碎的日子,她也心甘情願陪著他一天一天過。


    所以她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她還有什麽好不高興的呢?


    ——


    他還沒有察覺到她已經洗完澡出來了。仍舊沉浸在自己的藝術創作裏。


    她邁著輕快的步子,靜悄悄地走到他身側,抿嘴笑了起來,“我是不是應該拍張照片傳微博呀?”


    聽到她的聲音,他快速抬頭,直接扔了手裏的雪地靴,也不顧手上沾滿泥漬,一把抱住她,“老婆,我錯了!”


    他抱得很緊,緊緊箍著她纖細柔弱的腰肢,像是怕她下一秒會消失一樣。


    她任由他抱著,覺得很安心,和他開玩笑:“你錯哪兒了?”


    他癟癟嘴,聲音有些委屈,“我不該跟你講道理的,我隻需要給你愛就夠了。”


    淩萌初:“……”


    他的腦袋埋在她胸口,蹭著她身上浴袍柔軟的麵料,“初初,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希望我因為夏荏苒而得罪很多人,你覺得那樣不值得。但我是個很有原則和底線的人,誰都不能觸犯到我的底線,我不在乎得罪人。這部電視劇是我送給你的禮物,我隻想盡我所能,全力以赴地拍好它。我力求完美,精益求精,我的眼裏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瑕疵。所以夏荏苒必須換。”


    男人的表情幼稚,可眼神卻是那麽堅定。這是對職業的一種敬畏之心。


    霍聲遠不走尋常路,曾經就做過從群演中直接提一個人去演男二的事情。周顯星就是這樣被他帶出來的。他看人很準,向來不拘泥於世俗的眼光,喜歡不拘一格用人。隻要是金子,他就會讓他發光,不會讓他明珠蒙塵。


    可對於演員和作品的要求卻是嚴苛無比。很多時候一條戲重拍無數遍,搞得演員和工作人員都筋疲力盡,他卻不肯鬆口,一定要拍出他認為的最滿意的效果。


    就是因為他這種較真和嚴苛,他出道這麽多年拍的電影電視劇其實並不多。可每一部都成績斐然,為觀眾津津樂道。他本人也連續五年攬獲金雞獎“最佳導演獎”,是國內青年導演中的領軍人物。網友們都說他是業界良心。


    如果不是因為他一貫要求嚴苛,堅守自己的原則和底線。想必他也收獲不到這些殊榮,無法企及圈內大佬的位置。


    事實上,在這件事上的確是她強人所難了。是她沒有真正理解那些他所堅持的原則,他所堅守的底線,是源於他內心深處對於表演的敬畏之心,是他所一貫保持的初衷和本心。更是支撐他這麽多年在這個圈子不妥協,不被同化,獨樹一幟,巋然不動的不竭動力。


    “你換吧。我不會再有意見了。”淩萌初微微垂眸,輕聲說:“我之前就是害怕你得罪太多人,害怕你以後會被報複,才會想勸你退一步別把事情搞得太僵,給自己留點餘地。可就在剛剛我看到你在給我擦鞋子,我才恍然大悟我們是夫妻啊,是要攜手生活一輩子的兩個人。但凡以後發生什麽事情都會有我陪在你身邊,我會陪著你一起去麵對。既然我們兩個人共同麵對,那就沒什麽好怕的了。抱歉,是我強人所難了。我不應該強求你違背自己的原則,我隻需要無條件支持你就夠了。”


    婚姻裏最忌諱自以為是的為對方好。很多時候,愛一個人,就不應該用自己的那套思維方式和行為準則去捆綁他。真正好的婚姻,是互相包容,尊重和理解對方的個性和原則,無條件支持對方的決定,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能夠共同麵對。


    有些時候一段感情的破裂其實來得很簡單。你隻需要什麽都不去做,繼續保持自尊,高昂著頭顱,自以為是的守著自己的想法。兩個人爭吵、冷戰個幾次,感情自然就會出現裂縫。次數多了,感情也就自然而然破裂了。佳偶也會變成怨偶。


    可好的愛人,他卻會懂得照顧你的情緒,給你足夠的愛。他不會違背自己堅守的原則和底線,卻能夠讓你也坦然接受,放任他去做任何決定。


    所以那個會照顧你情緒的男人,應該被善待。


    ——


    霍聲遠沒想到小妻子這麽快就想通了。他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哄好了她。這簡直讓他難以置信。


    他有些不敢相信,“老婆,你不生氣了?”


    淩萌初說:“不生氣了。”


    “那我晚上也不用睡沙發了?”


    “不用。”


    “太好了!”霍聲遠興奮地跳了起來,笑得格外傻氣,像個孩子。


    淩萌初想,她一定要用心記住這一刻的霍聲遠。她覺得等到她垂暮之年,她再迴想起這一幕時,臉上也一定會帶著滿足的笑意。


    “你覺得什麽才是愛?”


    “世間種種,無非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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