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涯莫名其妙地被盤問了一通,出題者自己倒開闊了,留下他警惕又懊惱地拚命迴憶。“那我先走。”霽涯說著就要出去。“你睡那邊。”藺滄鳴揮袖一甩放下簾帳,指指桌旁的軟塌,嘴角翹出個好整以暇的弧度。霽涯吸氣為難道:“嚴少爺要打坐練功,不住帳篷。”“我的命令與旁人無關。”藺滄鳴又霸道起來,“出了這間帳篷,就是抗命不遵。”霽涯:“……吾好夢中殺人。”“火銃包治百病。”藺滄鳴微笑著曲起腿來,直接關了晶石燈。霽涯眼前一黑,和藺滄鳴的距離似乎越發近了,他慢吞吞地窩到軟塌上,和衣而臥閉上雙眼,裕華堂的客房更能給人遊刃有餘的心理安慰,但現在隻有狹窄的帳篷,中間隔著一張矮桌,藺滄鳴解下鬥篷的摩擦聲近在咫尺。片刻之後,藺滄鳴起身離開。霽涯睜開一隻眼,簾帳的縫隙中透出跳動的火光,帳篷內沒了讓人心跳的藺滄鳴,他安詳地平躺下摒除雜念,想一覺睡到明早,結果沒過多久,藺滄鳴又迴來了。他熟練地闔眼,藺滄鳴繞過矮桌在軟塌邊席地而坐,靠著邊沿慢條斯理地擦拭滴水的頭發。“別裝了。”藺滄鳴拿著毛巾揭穿霽涯調侃,“你氣息已亂。”霽涯無奈坐起來,想了想,不甘示弱地問:“不用術法吹幹,是等我幫你擦嗎?”“嗯。”藺滄鳴自然地迴手把毛巾遞過去。霽涯說完反而心虛起來,小心翼翼地撩起藺滄鳴撥到身前的長發,濕滑的觸感讓他無法集中思緒,胡亂找著話題:“……對了,你對玉霄派怎麽看?”“偽善的正道。”藺滄鳴壓了下眉,“提它做什麽?”“我也同感,嘉鴻真人表裏不一,據說早年觸犯門規被紫虛仙門逐出師門,後來又投玉霄派,鑽營百年繼任門主,為了利益歸順紫虛仙門,寧榆城亦被納入紫虛轄域,門人遭紫虛輕鄙,受紫虛壓迫,嘉鴻真人不思改變,實在不配為一門之主,嚴少爺有意借此時機讓玉霄換血,我認為我們不妨稍微留手,坐視修真境內鬥。”霽涯穩重地說,手指蹭到藺滄鳴微暖的後頸,觸電般抬了下手,指縫帶起幾根微潮的發絲。藺滄鳴低了低頭,霽涯見狀喜道:“你同意了?那我說說……”“弄疼我了。”藺滄鳴打斷他的話,把頭發搶迴來轉頭望向霽涯,“作為侍女你太失職。”霽涯眼神飄忽,腦中還迴蕩著藺滄鳴不悅的抱怨,耳尖似乎被嗓音擦出灼熱的紅,他局促地往後挪了挪,靠到了帳篷邊上,幹咳道:“我又不是侍女,你將就一下吧……難道你平時都要侍女服侍你洗漱嗎?作風腐敗了啊!”“想太多。”藺滄鳴撐著床沿坐過去,慵懶地倚在軟塌枕上,瞪了他一眼,也不管霽涯領沒領會,拍拍身邊讓他繼續說。霽涯不著痕跡地揉揉耳朵,盯著藺滄鳴放鬆的指尖不受控製的浮現出過來暖床幾個字,趕緊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正經道:“嚴少爺有細作在玉霄派,他通曉玉霄劍法,我們的計劃不變,但出手時隻要注意別留下咱們幽冥閣的痕跡,嚴氏家主的致命傷會是玉霄劍法,屆時嚴少爺自會拿出讓玉霄無從抵賴的證據,後續如何就與我們無關。”藺滄鳴琢磨著這個提議,對嚴玉誠的狡詐認識更深,但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還是霽涯,他甚至擔心若是霽涯恢複記憶,會不會為陷害玉霄派後悔。他對玉霄派毫無留戀,嘉鴻真人和門中那些欺侮他的弟子先生足以消耗掉他對玉霄所有感情,前世他因林妍兒對霽霞君心存怨恨,嘉鴻真人見風使舵,絲毫不顧同門情誼輕而易舉就投降歸順於他,假借大義之名追捕霽霞君。但霽霞君哪怕對他多有刁難,對其他門人卻是嚴格而不失公允,最沒資格批判霽霞君的就是嘉鴻真人。若是嚴玉誠能殺嘉鴻真人,他樂見這出狗咬狗。“你是不是忽略了一點。”藺滄鳴語氣微涼地警醒霽涯,“嚴玉誠用來嫁禍玉霄的不是某件物品,也不是可以任意犧牲的下屬,而是他的生身父親,就算那些號稱茫茫修真途親緣無用的修者,也做不出手刃父母這般殘忍無道的惡事。”“你覺得嚴玉誠有詐?”霽涯思索了一會兒,他自幼無父無母,也從未親近什麽人,每次想到親情的概念都覺得空洞,好像在更久遠的時間裏他都是孤身一人,無法體會血脈中鐫刻的深厚感情。“除非他能說服我,在他眼中親爹和權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藺滄鳴冷聲道,“我不想讓幽冥閣反被他利用,再唱一出南疆暗中操縱的戲撥弄修真境的風向。”“好,是否配合嚴玉誠,明夜再決定吧。”霽涯抻過薄被,為這個正經話題畫上句號,用一個蓋被的動作提醒藺滄鳴該下去了。藺滄鳴就勢把一雙修長的腿也挪到軟塌邊上,占了軟塌三分之一的寬度,一隻手撐著額角偏頭看見霽涯。霽涯此時隻恨自己太過敏銳,分得出麵具後的眼睛是睜是閉,他剛想說要麽主上下去要麽我撤,藺滄鳴就伸手抽出晚雨銃,往中間一放。威脅的意義不言自明,霽涯內心煎熬不已,憋屈地翻身麵壁,他想伸手把藺滄鳴壓在身下的散發拽開,也想把他仍捂得結實的領口鬆開,睡覺嘛,穿那麽多幹什麽。他沉歎一聲把手攏進袖子裏,默認了一個失眠夜。藺滄鳴輕撫火銃上晚雨二字,他盯著霽涯露出的一截肩頸,然後把被子給他蓋嚴了。如果他們在霽霞君還不是他的師尊時就見過……他們那時又是什麽關係,萍水相逢,還是忘年之交?這一晚說是休息,兩人誰都沒徹底睡著,藺滄鳴後半夜幹脆運轉心法開始修煉,霽涯暗中尋思他是不是也要努力一下,後來又覺得孤男寡男深夜不睡排排打坐畫麵有點不爭氣,隻好繼續閉目胡思亂想,撐到天亮趕緊出去洗臉。按照估算今夜便能深入暮靈山腹地,嚴玉誠神清氣爽地舞了個劍花,霽涯跟他打招唿,他在收到藺滄鳴冷冽的瞪視前趕緊後退,十分識時務地躲到樹後。嚴玉誠不知道藺滄鳴的敵意來自何方,對於霽涯能不能讓藺滄鳴同意配合心存疑慮,照例追了一天藺滄鳴的鴉群之後,眾人尋了地點搭起營帳篝火。霽涯在嚴玉誠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中把他拽到篝火前,伸手示意端坐的藺滄鳴,為他介紹了一下計劃目前的進度,然後催促道:“來,嚴少爺,現在就差你表個決心。”他說完就坐到藺滄鳴旁邊,一副請開始你的表演的模樣,讓嚴玉誠有種被坑的忐忑。“在下能否一問,少主為何對在下敵意頗深?”嚴玉誠沉思半晌,拱手問道。“不順眼而已,需要理由嗎?”藺滄鳴不客氣地反問。嚴玉誠表情一僵,旁邊霽涯衝他擠眉弄眼,也不知是什麽意思。藺滄鳴已經盡量客觀了,前世他在霽霞君身亡後曾去質問嚴玉誠為何沒看好人,但卻窺見嚴玉誠卑微地跪在出關不久的嚴氏家主座前,對家主說藺滄鳴隻是嚴氏的工具,有了他嚴氏便能對付徐家,對付玉霄。嚴玉誠從未如嘴上那般待他如親弟,他的複仇不知染上多少無辜者的鮮血,他離開之前嚴玉誠那句“等時機到了,自然讓他為父親所用”,如今也可以理解了。他的耳目是嚴家的耳目,他的敵人是嚴家的敵人,等他無用了,家主還打算用他煉藥。“繼續,嚴少爺能令閣主放你迴去,不知我是否有幸見識你的舌燦蓮花。”藺滄鳴往火裏扔了一斷樹枝,激起幾簇火星,想起前世眼中多了些幽暗不明的恨意,霽涯碰了碰他的胳膊,又往他手裏塞了一塊山藤瓜。嚴玉誠看見霽涯誇張地做了個口型,他盤算一番明白過來,無論何時都保持的和煦笑意漸漸熄滅,變得暗藏恨怒,溫潤的眉眼仿佛淤埋了無盡的鬱憤,在火光下陰鷙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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