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周圍地勢複雜,易守難攻, 不然也不會選來作為邊疆要塞之地, 然而此時衢州這等天然屏障, 卻成為了妨礙杜蘅一行的阻礙了。


    畢竟衢州位於高地, 周圍又是峽穀,出入之道都極為狹窄,無論是要入衢州, 還是出衢州, 都隻有一條小小的羊腸小道, 若是兩側有弓箭手埋伏, 前方又被人圍堵, 他們進了這峽穀, 可就是甕中捉鱉了。


    這般看來,便是難以前行了。


    景樾帳中。


    杜蘅與景樾兩人正在商議怎麽突破衢州這天然地勢,突然得人來報, 會衝送來了求和信。


    杜蘅拆開了信,隻見那信中寫著, 會衝願意以衢州與王子相換,還願意退迴會衝境內, 願與大祁永世修好,答應永不再犯大祁。還言明了,若是大祁賞臉, 派使者出使, 他們願在衢州設宴款待, 具體事宜再行商議。


    看完信後,杜蘅與景樾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裏卻是都有些不太相信。


    當時他們以會衝王子為人質,會衝可並沒有提出要用自己占領的州縣來交換會衝王子的意思,當時他們負隅頑抗,即便有杜蘅運籌帷幄在後,雲林軍中還是損失了不少將士。


    若不是靠著杜蘅的計謀步步為營,一步步奪迴失地,才會令會衝節節敗退,難以對抗。


    而事到如今,卻說王子是他會衝王上疼愛的兒子,現在就願用衢州交換,甚至還說願意退迴會衝,與大祁交好,永不再進犯大祁。


    怎麽看,都不過是緩兵之計。


    “殿下,你怎麽看。”杜蘅指了指那信。


    “區區豎子,不以為信!”隨著這半年征戰,景樾切身體會到了會衝的狡詐之處,人也越發老練了,從當初意氣風發的少年,已成長為一眼能洞悉世事的成熟將領。


    杜蘅也點了點頭:“我的意見和殿下一樣。不過,杜蘅覺得,這倒是個好機會。”


    “你是說,將計就計?”杜蘅隻模糊地一提,景樾便立刻明晰了她的想法。


    見杜蘅點了點頭,兩人就這封信討論了一番。


    雖然覺得會衝並不可信,然而他們現在正好陷入到一個瓶頸中。若是對方想要使詐,他們也正好將計就計。


    在拍板定下之後此事,杜蘅主動提出:“就由我來出使衢州吧。”


    “不行!”景樾第一時間就提出了反對。


    杜蘅知道他這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全,但她卻微笑著搖了搖頭。


    “他們那邊自然是已經知道了這一切我是始作俑者,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對我藏不住憤怒的感情。有些東西越是掩藏越是欲蓋彌彰,我若是去的話,正能看清楚他們的真意。”


    “但他們對你已又了戒備,隻怕你要套出話來隻會更加困難。”景樾皺眉看著她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讚同你去。”


    “放心吧殿下,我既去了,便定會有所收獲。”杜蘅說。


    景樾想說他擔心她,並不隻是因為覺得她會做不到。


    然而她若是決定了的事情,便會難以改變。


    杜蘅因為來信的事情,隻身一人前去衢州商談議和一事。景樾送她出了營帳,想送到她城樓前,卻被杜蘅拒絕了。


    “殿下,您不能去。若是您去了,被他們盯上,那可就糟糕了。您千金之軀,若是您有所損傷,那我們才真的輸了。”畢竟那段峽穀可是太好作下埋伏了。


    杜蘅告別了景樾,隻身一人穿過了那道狹窄的峽穀,遠遠地隻見衢州城門緩緩為她而開。


    她緩步而入,麵上絲毫不見任何懼怕。


    有人已在城門口等候了。


    來迎接她的是個長相陌生的年輕人,長得倒是俊秀,見杜蘅來了,拱手朝她行了一禮。


    “姑娘不虧是女中豪傑。任某佩服。”


    “先生謬讚,是先生引杜蘅前去宴會嗎?”杜蘅也朝他迴了一禮。


    “在下任蓀,杜小姐叫我任蓀即可。”


    在任蓀的帶領下,杜蘅很快就登上了衢州最著名的迎風閣,去麵見這會衝的王上。


    迎風閣內,王上端坐首位。


    這會衝的王上與王子的長相倒有五分相似,隻不過看上去樣子更老些,而且城府更深。畢竟那會衝王子少年意氣,而這位的周身氣度可完全不同。


    “想不到大祁來使竟是個女子。”那王上站起身來,大刀闊斧地走到門口,親自迎了杜蘅入座。杜蘅微笑頷首,神色微斂。


    隨在這位王上身後半步,杜蘅一路前行一路注意觀察。除了當時在城樓下逼退的二人也在場,其他在場人士無一不是會衝的強將良兵,見他們並沒有卸甲取下兵器的意思,杜蘅心中登時有如明鏡一般。


    隻怕他們想要迴王子是真,但衢州不肯出讓也是真。


    擺出這等陣仗,豈不是想要以武力威脅?


    “我兒竟是敗於你手,實在不得不令人感慨杜小姐之膽魄和智計啊。輸在杜小姐手裏,也算是我兒的造化了。”那會衝王上引領著杜蘅坐在他靠右下首位,朝杜蘅遙遙舉起酒杯,神色間滿是感慨。


    “王上之讚,杜蘅愧不敢當。”


    “本王隻可惜我會衝並無如杜小姐一般智勇雙全之人啊。”


    “王上哪裏的話,會衝勇士勇猛無雙,令我衢州百姓生靈塗炭,怎能說會衝無能人呢。”杜蘅不鹹不淡地迴了那王上的吹捧讚揚,腦中思緒飛快地轉動著,在想著這人之所以這般討好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她這話一出,場麵頓時有些尷尬。


    畢竟杜蘅是擒獲會衝王子的人,在場本來就有人有些心不甘氣不順的,如今聽到杜蘅這般不冷不熱地諷刺時,有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還是王上前來壓場。


    “我會衝能結識姑娘一般獨一無二之人,已是大幸。如今姑娘出使衢州,想必是大祁同意了我們議和了?”


    杜蘅不答且問:“若是王上真的是誠心來信,我大祁必定也以誠待之。隻是……”


    “隻是什麽?”會衝王上忍不住問道。


    “隻是不知王上提出的要退迴會衝,永不來犯的承諾要怎樣兌現呢?”


    “這……本王一言既出,便不會違背此諾。”見這會衝王上隻用言諾這樣的話來敷衍自己,杜蘅臉色頓時變了。


    “既然會衝王上並沒有誠心要談這個話題,杜蘅又為何還要留在此與爾共宴!請恕杜蘅告辭!”她這話說得怒氣衝衝,一甩袖就要離開。


    她這樣的動作,令在場所有人都風雲變色。那之前被她用弓箭手射箭的兩人頓時急的站了出來。兩旁更是已有人將兵器都握在了手裏,看這樣子是坐不住了。


    “想往哪裏走!”他這話一出,杜蘅眸光一閃。


    她用這激將法,早就知道有人會因此坐不住的。


    倒是會衝王上狠狠一拍桌子。


    “還不都給我坐迴去!”見王上發怒,兩人隻得悶悶不樂地坐迴了宴會桌,並且以跪坐姿態向杜蘅一拱手。


    “梁銳/齊賡失禮,請杜小姐見諒。”這兩人神色仍是憤憤,不過好歹是道歉了。


    然而杜蘅並沒有迴去的意思,依舊背著身毫無理會之意。


    那兩人還沒惱,會衝王上就開口了。


    “若是這般杜小姐覺得沒有誠意,那以杜小姐之理,該如何是好呢。”


    杜蘅轉過身來,傲然而立:“很簡單。割讓會衝的邊界琅琊城給大祁,且你們的兵力必須布置在琅琊城三十公裏以外,若有會衝之人出現在這三十公裏以內,便視為開戰,王上以為如何。”


    杜蘅這條件可謂是相當苛刻了,兩相對峙,杜蘅身上的氣魄毫不亞於會衝王上。


    “這……隻怕這可不行。”


    “那麽王上的意思就是,議和決裂?”杜蘅神色凜然,一步不讓。


    “議和決裂了,杜小姐以為自己還能走出這衢州?”那王上撕下了溫和的麵皮,目光沉沉地望著她。


    杜蘅卻並不懼怕,隻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王上若是已經做好了與大祁不死不休的準備,人固有一死,杜蘅不過滄海一粟,並無懼怕之意。”杜蘅不退反進,目光灼灼地瞪著坐在上位的會衝王上。


    “哈哈哈哈哈哈杜小姐果然女中豪傑!”那會衝王上哈哈大笑,舉起手中酒杯:“這杯敬杜小姐。杜小姐之願,我會衝應了便是!還你們衢州,送你們琅琊,再退後三十公裏,以示會衝之誠意!”


    “王上!”方才那兩人頓時坐不住了,激動喊道:“這女子乃是奸邪之輩,她的話不可信啊!當初將領出戰,她卻在城樓上放箭射我們!”


    “自然是因為將領已經戰罷,而你們出現在我大祁境內,又乃侵略之敵,我又為何不能以弓箭射之?”杜蘅朗若昭昭,明眸善睞,這等魄力令人心驚。


    “你……!你這小女子!巧言辯之!”他們兩人被杜蘅說得一噎,手中的兵器攥得死緊,一雙眼睛恨恨地瞪著杜蘅。


    杜蘅無畏無懼。


    “你們兩個閉嘴!杜小姐作為來使,一言一行都代表大祁,豈是你們隨意造次的?”王上橫了他們一眼,目光中殺機頓現,他們便立刻單膝跪地低下頭來,不敢再說。


    “本王既然已經答應了,就並不會反悔。杜小姐隻管信任我們。”


    “若是你們應了我們的要求,退避三十公裏,我自會將王子毫發無損地送迴。”杜蘅道。


    “好!那本王便靜候杜小姐佳音。”


    得了這樣的承諾之後,杜蘅轉身離開了衢州。


    雖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杜蘅心裏卻並不輕鬆。這個老狐狸,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難不成是故意答應來鬆懈他們?


    不,絕不會是這樣簡單。


    杜蘅左思右想,迴到了紮營的地方,才看見景樾一直在帳外走來走去。


    見到杜蘅完好無損的身影,景樾才鬆了口氣,忙不迭衝上前去。


    “阿蘅,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杜蘅的肩膀,夜色昏暗,他卻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周身上下,見她沒有一絲損傷,這才放下心來。


    “殿下,放心吧。”杜蘅衝他點了點頭,道:“具體事宜,我請殿下迴帳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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