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疾行六日後,輕騎兵一行終於到了離衢州較近的澧縣。


    如今的澧縣不複之前人煙稀少的狀況,現如今已是擠滿了從衢州湧進來的難民。在這擁擠不堪的澧縣裏,難民們紛紛瞪著白森森的眼睛,臉上的表情都驚懼萬分,他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軍隊,若不是畏懼於他們手裏的長/槍,恐怕都要衝上來了。


    他們盯著軍隊的眼睛一個個都森森然的泛著綠光,仿佛像是盯著一塊肥肉似的。這些難民們如今已是被恐懼、饑餓、死亡威脅著,好在現在時間還不長,他們還能撐下去,若是時間再長,還不知會不會發起暴動了。


    這十餘日過去,衢州已經陷落,周邊幾個郡縣也已被會衝軍占領,隻有澧縣還負隅頑抗。若不是澧縣前麵還有常山擋著,常山山勢偏陡,易守難攻,隻怕戰火早已經燒到澧縣了。


    在澧縣的郊外樹林駐紮下來之後,杜蘅站在城牆上眺望著澧縣城內。這些飽受戰火侵襲的百姓們無一不渾身髒兮兮的,他們都已瘦得皮包骨了,路有餓殍的狀況還時有發生,隻怕這十餘日都沒有怎麽進食。


    是了,澧縣本就貧困,他們匆匆湧入,隻怕食糧根本跟不上。


    而他們輕騎兵才剛到,更遑論給予澧縣的補給了。杜蘅他們加急趕過來,輜重都綴在後麵,斷是無法拿軍餉去救助難民的。


    衢州一路過來的這些難民們,有些家中有些厚底的,收拾家當往京城的方向去了。但留下的更多是窮苦人民,他們沒有細軟,沒有儲蓄,常年被戰火滋擾,又沒有自保之力,隻能藏身在澧縣。


    如今,衢州已失落,常山也快被會衝占領,人心不穩。眼見這小小的澧縣已是人口/爆滿,人人惶惶不可終日,這可不是個好的征兆。


    他們現在需要的是一場大勝!


    關於會衝之戰這一段在書中提的並不是很多,沒有杜蘅,六皇子也得了勝利,隻是戰事艱難,時間漫長,長達一年的戰爭中,死去了不少將士,才勉強抗下了會衝軍的侵襲。


    這一段在書裏起到的作用,隻是讓六皇子得到了與太子抗衡的力量,因為這次打仗,一年後他歸來得了皇帝青眼和重用,成了太子的競爭對手,與太子展開了漫長的黨爭之路罷了。


    然,隻是在書裏短短的幾段話,展現在眼前的卻是這樣流血遍野,屍骨橫地的場景。


    實在是太過慘烈,也太過真實了!


    杜蘅知道這是書裏的世界,但眼前的人個個都是活生生的,並不是演戲布景那樣虛假的東西。


    目睹這一切之後,她的心裏蜂擁而出的是憤怒和痛心。


    皇帝高高在上地坐著龍椅上,隻是審閱一紙薄薄的奏折,那些字句輕飄飄的好似沒有任何重量,然而眼前這樣的世界,恐怕是他不曾看見過的。


    如今大祁富庶,兵力卻不是頂強壯的,就像是敵國眼裏的一塊肥肉,引得周遭豔羨覬覦。若是沒有足夠的自保能力,隻怕會被強敵囫圇吞下。


    杜蘅手指輕敲案幾,望著地圖上衢州、鄞州、常州、雲溪、峽川這幾個標紅的點,陷入沉思。如今這三州、五郡、十二縣都已陷落,戰火蔓延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隻怕會衝是想趁著他們援軍到來之前,大肆掠奪一番。卻不想,皇帝的兵力布置如此薄弱,於是引發了更大的野心,想要一舉攻入大祁腹地,直接將大祁據為己有。


    這幾年,皇帝雖賢能,但他注重商農工發展,對兵力的治理十分薄弱。


    大祁位置偏東南,周邊無論是西還是北,都有強敵環繞。西有會衝、羌胡、沂南,北有匈奴、北燕、丁零,可謂是強敵環飼。


    而大祁人養尊處優,以纖細文弱為美,朝中文官又比武官地位更高,再加上文將軍一係的沒落,導致朝中缺乏可用的將領,邊疆駐守有所缺漏,沒有足夠的震撼力。


    而當今聖上也是從小養在深宮,飽受儒學思想長大的。他以禮治國,擅文不擅武,卻偏偏要自己手裏攥著兵符,猜忌護國大將,文淑妃莫名病死宮中,與文將軍生了齟齬間隙,冷了文將軍之心,這才導致朝中無將可用。


    太子也不會差太遠,縱然有杜棠,然也不過是杯水車薪。


    所以,她看中的,就是眼前這位。


    ——六皇子,祁景樾。


    “報!戰事告急!”正在杜蘅衡量著眼前的戰局該如何打開,這第一場戰役他們必須要用一場大勝來穩定人心時,先鋒兵掀開帳簾衝了進來。


    景樾眉頭皺緊,並未責怪對方不守規矩,而是親自伸手扶起了眼前的先鋒兵。


    “怎麽迴事?快快說來!”


    “殿下!會衝人已經衝到澧縣城門口了!他們正在叫喊著要我們來個將領與他們對戰於陣前。他們氣焰囂張,罵……罵的話……”見對方支支吾吾,景樾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厲聲喝道:“別吞吞吐吐的!說!”


    先鋒兵這才說道:“他們罵的話簡直不堪入耳!說我們大祁是小娘養的,個個都是小白臉,不堪大用……”


    “欺人太甚!”那先鋒兵話還沒說完,景樾在案幾上狠狠一拍,神色狠厲,直接掀開帳子便衝了出去。


    杜蘅歎了口氣。


    她拿起案幾上景樾的大氅追了出去。


    景樾疾步衝在前麵,臉色猙獰,手中還緊握著長/槍,像是要親自下戰場與那會衝賊子大戰十個迴合似的。


    杜蘅小跑著都有些追不上他的步伐,隻得一邊追一邊喊著“殿下”,景樾卻並未迴答,隻沉聲道:“別跟著我,迴去!”


    他頭也不迴地走向城牆根的方向。


    杜蘅攔不住他,隻得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


    眼見著景樾已經大步走到了城牆角,杜蘅才終於追上了他。


    “殿……殿下……”她都來不及喘勻氣就見景樾準備登上城牆了。


    “你怎麽來了?”聽見杜蘅的聲音,景樾轉過頭看見她,眉毛一皺,怒道:“你來這幹嘛,迴去!”


    “殿下忘了。”杜蘅終於喘勻了氣,不疾不徐道:“杜蘅來這裏本就不是為了躲起來的,我是為幫助殿下平定衢州戰亂而來。”


    “會衝賊子如此激將,殿下切不可上當。”說著,杜蘅踮起腳將手裏的大氅披在了景樾的銀絲鎧甲上,抬眸看著他,眼中浮現出擔憂之色。


    “我自然不會中他們的激將法,隻不過會衝賊子實在可惡!若我軍不應戰,隻怕他們士氣更旺,屆時強攻進來,打亂我軍步伐。”杜蘅這般溫柔以待,景樾覺得心中的憤怒被衝淡了許多,發熱的頭腦也迅速冷靜了下來,連說話都溫和了許多。


    “殿下說的沒錯。”杜蘅點了點頭:“若是殿下去了,贏了便也罷了,但,若是殿下輸了,我們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我不會輸。”景樾僵硬地說。


    “我知道。”杜蘅輕笑起來:“我比誰都知道殿下的勇猛。”


    她明明從未看過他上陣殺敵,然她說這話時,卻有種令人信服的魅力。景樾莫名地被安撫了下來,隻見她的眉眼輕彎,笑意盈盈:“我有更好的法子獻給殿下。”


    “步兵大部隊還在後麵,想必會衝也知道我們是輕騎兵先行,澧縣易守難攻,他們的大部隊肯定也沒能全數翻過常山呢,所以才會叫囂著要將領來戰,他看中的就是我們現在沒有將領。”作下評語之後,杜蘅接著道:“徐將軍和殿下都不可出戰。殿下是運籌帷幄之人,徐將軍是領兵指揮之人,你們二人缺一不可。我明白殿下你知道我方副將功夫不如會衝軍,所以才想親自出馬。”


    景懿沒有說話,隻用手指摩挲著長/槍的槍柄,杜蘅知道她說中了。


    杜蘅再接再厲道:“如今跟來的隻有林亦、盧懷二人,另有兩名副將在步兵大部隊裏。然,林亦、盧懷二人功夫已是四人中拔尖的了。會衝來勢洶洶,恐怕兩人並非會衝大將對手。但是我們想要得一場大勝,還就隻能用盧懷,而且隻用盧懷就夠了。”


    “盧懷?!盧懷武藝還不如林亦,怎可能勝!”景樾矢口反駁。


    “殿下放心,山人自有妙計。”杜蘅神秘地衝他一笑,豎起手指:“我有個法子,想要告知盧副將。有了這法子,他自然能勝過會衝大將。恐怕就算是殿下,也不一定能勝。”


    “這與兵法、陣法並無相關,隻是單打獨鬥,你如何能有法子?”景樾並不相信。


    如果真有這種法子,那他們早起晚睡地勤練功夫還有什麽用,隻需要用杜蘅所謂的那些個“歪門邪道”不就可以了?


    “秘密。屆時殿下一看便知。”杜蘅笑道:“我將這法子同盧副將一說,他自己都會想要請命試試的。”


    景樾驚疑地打量著杜蘅,但杜蘅給他的“驚喜”實在太多了,也不差這一樁。


    他終於點了點頭:“好吧。叫盧副將過來。”他鬆了口,轉頭看向身邊的小兵。


    “是!”小兵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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