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論之事傳到太後耳朵裏時,太後對此十分不悅。她輕敲著案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很顯然,杜蘅這步棋走得太急了些,用策論造勢這樣的法子做起來並不困難,也很容易想到,不過影響力一般,而且,這樣做太過於高調,更容易引火上身。


    杜蘅想要引出自己的意見,先以這篇策論做引子,鄉君一事倒是算有了前因,隻不過,在有心人眼裏,她的痕跡還是太重了些。


    如今這火種是點燃了,怕隻怕這把火還沒燒起來就滅了。


    更何況,杜蘅還在策論裏提了太後的事例,若是此舉令皇帝起了戒心,隻怕會打草驚蛇,之後的事情便會更難辦了。


    由此看來,這步棋實在是走得不好。


    難不成……


    杜蘅是準備了什麽後招?


    太後沉思著,她倒是有心想要將杜蘅叫過來詢問一番。隻不過如今正是風聲緊的時候,太後衡量再三,覺得叫人進宮還是太過顯眼。


    即便她宮中的暗樁、眼線不缺,要將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宮並不難,但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隻怕皇帝的眼線也會看得很緊。


    不若以禮佛為名出去一趟。


    太後要去禮佛,皇帝自然不可能攔著。


    “不知母後想去哪個寺廟禮佛呢?”隻不過,臨行前,皇帝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太後笑道:“以往不一直都是普濟寺嗎,自然還是去那兒。”


    聽到太後滴水不漏的迴答,皇帝的臉色閃過一絲細微的變化,很快又恢複如常,笑道:“母後說的是,朕怎麽問這樣顯而易見的問題。隻可惜朕宮中事務繁忙,不能陪母後走這一趟了。”


    “自然如此。皇兒在宮裏安心處理政務便好,哀家這隻不過是每年例行去寺廟禮佛罷了,皇兒不必憂心。”


    太後的鳳鸞前腳出了皇宮,皇帝派的人後腳便跟了上去。


    臨到了普濟寺後殿門口,跟著的人也不得不停了下來。太後屏退宮人,獨自走進普濟寺後殿,說是約了方丈後殿詳談。


    而那普濟寺的深殿,在先皇那時,便有明文規定不得允許不得入內,即便是皇帝的人,也無法悄無聲息地跟上前去。


    進了普濟寺後殿之後,太後輾轉走了好幾個偏殿,這才尋到了偏僻角落的一處不起眼的禪房,推門而入。


    甫一開門,隻見杜蘅已端坐其上,素手纖纖,正在倒茶。


    “太後娘娘。”杜蘅起身衝太後行了一禮後,手執茶壺,不疾不徐地為她倒上了一杯茶:“這是今年的春茶,口齒留香,正好請太後娘娘嚐一嚐。”


    太後看杜蘅行事一派淡定,不由狐疑。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喝茶。”太後眯起眼,她的口吻並無多大變化,可那周身威儀著實令人震懾。明明不過是陳述句,聽上去卻像是在質問一般。


    “現在不過剛剛開始,太後娘娘何須擔憂。”麵對太後威壓,杜蘅依舊不動如山,隻淡淡地抬起茶碗輕飲了一口。她這動作做來一派行雲流水,令人賞心悅目。


    “天時地利人和還不過隻湊齊了一味,這剩下的,可得耐心等上一等。”杜蘅放下茶碗,目光淡然,像是能看穿世事。


    “等?等多久?這可不是等就能解決的事情。開弓沒有迴頭箭,既然你已經出招了,如果沒有後續,隻怕連你自己都會折了去。”若是後續沒有出現足夠強有力影響的事情,杜蘅隻怕會被皇帝拿來開刀。明麵上做不了的,不代表暗地裏不行。


    屆時,隻怕這會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麵對太後像是威脅一般的話語,杜蘅隻輕笑了一聲:“算來,左右不過這幾天了,太後且等一等,兩天後自然會見分曉。”


    “如今,你這‘天時’已經有了,那麽,來的是‘地利’?”太後聽她這麽一說,已是有所猜測,不由猶疑問道。


    杜蘅但笑不語。


    雖然當時在宮中,杜蘅對太後放下話來說是“天時地利人和”,但其實,這三樣,每一樣都需要由她費心經營,算得上都是人力為之。


    首先她必須得造勢。


    在乞巧節及之前的事情都是杜蘅順勢為之,好在這些不過都是小打小鬧,還不足以讓皇帝對她產生戒心。而這一點,她更要利用起來,好達成目的。


    因此,這布局絕不能絲毫行差踏錯,不然就糟糕了。


    於是杜蘅策劃了普濟寺門前的策論一事,她深諳欲揚先抑之道,無論是前一篇打壓至極的策論,還是這後一篇,皆是由她所作,全篇布局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時下打壓女子之風盛行,正是在風口浪尖上。這第一篇策論正是應了這景,又有了之前鄉君的事情作為由頭,更是借機發揮的好時候!


    當今采用的是“溫水煮青蛙”的法子,利用法令製度,一點點地剝削女子權利,如果此時不推波助瀾一把,隻怕多數女子的心性會被逐漸磨滅。


    好在,如今這風氣才剛剛開頭,並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樂見其成的。杜蘅這第一篇策論將這樣的剝削和壓抑提升到了令男子利益最大化,會令一些女子產生反感和危機感。


    相比許多跪/舔男權,欲推行男權主義的女子,如今還有更多的女子想要抗爭,想要掙脫這束縛,不想遵照《女德》、《女誡》的。


    隻要有她們在,那麽這把火,一定會越燒越旺。


    “太後擔心的火種熄滅之事,不可能會發生。”杜蘅抬起眼,眸中機鋒盡現,十足的把握與篤定:“我也不會讓它熄滅!”她言之鑿鑿,神色間自信飛揚。


    得到了杜蘅這一答案,太後的疑慮被打消了不少。


    看杜蘅這般運籌帷幄的樣子,隻怕她這賣關子的後續還有不少妙計。


    “好,你既如此說,哀家便信你了。”說罷,太後轉身要走。


    見太後要走,杜蘅站起身來向她行禮。


    在太後臨出門之時,杜蘅淡淡道:“我與太後如今已經生死一線,同舟共濟,還望太後能多給我一分信任。如今之際,我想我二人都不宜多有見麵,免得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聞言,太後頓了一頓,眼角餘光瞥了杜蘅一眼,見她還維持著行禮的模樣,心中不由為杜蘅的縝密心思一震,道:“你說的確有道理,那麽,哀家便靜觀後效罷。”


    說完,太後離開了禪房。


    禪房內,杜蘅垂眸自斟自飲著,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外壁,瀲灩之色被掩在眼簾下,不得窺見一二,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杜蘅翹起唇角。


    “地利”就快要到了。


    衢州淪陷。


    作為邊境之城的衢州人民,一直都是在水深火熱中度過。邊境另一邊的會衝人都是好戰驍勇的民族,兩方經常會起衝突,因此衢州的兵防布置是相當嚴密的。這樣的重兵把守,才多少威懾到了會衝,令他們不敢犯事。


    沒想到,會衝竟是不顧這衢州的嚴密兵防直接衝了過來。


    這一番事變,頓時壓過了普濟寺策論的風聲,變成了京城中交口相傳的一件大事。


    皇帝更是無暇監視太後,更無暇去琢磨這策論的含義了。如今他最頭疼的,便是派遣誰去領兵救援衢州之事。


    這一番戰事告急,實在是耽誤不得。


    眼見著城牆被破,無數百姓陷入戰亂,不少難民逃出,一股腦湧入其他各城各縣,使得其他州縣都開始混亂。


    而那會衝軍來得氣勢洶洶,與駐守邊境的衢州軍戰得如火如荼。不知他們是不是得了什麽新的陣法,衢州軍竟抵抗不得。


    等到衢州快馬加鞭趕到京城,已是過了五日。


    衢州來信中闡明了會衝軍得了新的陣法,整個城牆都已岌岌可危。如今已過五日,衢州軍隻怕獲勝機會十分渺茫。


    ……衢州恐怕是淪陷了。


    麵對邊境被擾,皇帝在朝廷裏事務繁忙也分不開身。正火燒眉毛之際,太子站出來主動請纓要上戰場。


    太子作為國之儲君,是絕不能動的,皇帝自然二話不說就駁迴了。


    此等危機之下,六皇子主動請命要去衢州,皇帝隻能選擇了驍勇善戰的六皇子作為監軍,從一品威武大將軍徐廉正為主將,又點下幾名武將為副將,連夜趕往衢州救急。


    而這位六皇子,自然就是太子之後奪嫡的對手了。


    衢州淪陷一事,杜蘅是早就知道的。畢竟書中劇情有提到,而它發生的大致時間杜蘅也記得是在這九月初,正好引發這“地利”。


    接下來,就隻剩下“人和”了。


    杜蘅整了整衣角站了起來,她唇角微彎,如今,該是她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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