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閱率不夠  可是, 並沒有多少人刻意關注他的外表, 就連他自己也不以為意。


    所以說,就隻有這個人。


    這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有著驚人力量,獨自一人就將芬巴巴斬殺的外鄉人。


    寒暄客套或者再隨意一些的交流,這些統統沒有,他一上來就向恩奇都求婚, 絲毫不顧及當事人的感受——


    哦不, 恩奇都本人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就隻是有一點點奇怪而已。


    “無法同意你的要求。”就算麵孔再怎麽美麗動人, 在沒有情緒波動的前提下說出如此直接的話,也頓時顯得有些冷冰冰了:“我隻是武器,不具備接受‘求婚’的功能。”


    男人:“啥?”


    “而且。你關注的是我的外貌嗎。”恩奇都說:“就本質而言,我沒有性別,形態可以隨意切換, 美與醜都沒有明確的定義。”


    男人:“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就是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美,我喜歡啊。”


    他們倆的談話,完全是很有默契地把先還在怒喝的吉爾伽美什忽略了。


    吉爾伽美什:“……”


    從沒被冷落過的王很生氣。


    王決定強勢地打斷他們,並且憤怒地懲戒這個先前明明還有點欣賞的雜種。


    然而——


    吉爾伽美什的嘴角剛動, 恩奇都毫無起伏的嗓音就再度響起了:


    “你如今所看到的也不是我最初的形態, 而是我借用的一名值得尊敬的女性的外貌。”


    語言攻擊, 第一次, 程度還比較淺。


    男人:“啊?”


    恩奇都:“她是一名神妓, 你可以去向她求婚,雖然她也一定不會答應你。”


    語言攻擊,第二次,程度陡然加深。


    男人:“……呃!等等,我的心髒為什麽突然間有些刺痛!”


    如果不是雙臂還在軟綿綿地耷拉著,他很有可能會抬手按按胸口,給自己壓壓驚。


    可真正的、最沉重的打擊還不止如此。


    男人的意誌力十分頑強,而且,對於自己決定的事情更是很難再動搖。他還不打算死心:“你最開始長什麽樣啊?”


    恩奇都:“……”


    “美麗的人”抬起了一隻手,纖細而白皙的手指,正指向芬巴巴的屍體所在的地方。


    “跟這個很像。”


    男人:“……”


    緩慢地扭頭,他轉過去,忽略掉滿地血跡的淒涼之景,全身長毛,連麵部也不例外的魔獸芬巴巴就倒在那裏,神似一個大型的毛團野人。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本王就知道會是這樣有趣的結果!”


    這堪比噪音的笑聲來源正是之前被忽略又被插了話的吉爾伽美什王。


    現在他又不生氣了,顯然被這非常戲劇性的一幕愉悅了身心。


    之前怎麽沒發現呢?王唯一認可的摯友恩奇都啊,噎起人來竟是這麽幹脆利落,還特別精準。


    三連打擊重重疊加,毫無疑問給順應心意向自己看上的美人求婚的男人造成了頗為沉重的心理陰影。


    不過,身體搖晃,也就晃悠了那麽一下。


    恩奇都的麵上又浮現出了之前就有過的淡淡驚訝,就連吉爾伽美什,也在異樣出現之時轉眼看了過來。


    原來,男人重新站穩,再抬起頭時,目光竟然無比銳利,仿若有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燒。


    “開什麽玩笑!”


    他大吼。


    “小子,你笑得這麽大聲是想要吵死人嗎!聽好了,老子才不是隻看外表的膚淺的人,區區這種程度,我——”


    吉爾伽美什眉頭一凝,眼神開始變了:“你叫本王什麽,小子?!”


    而恩奇都,臉上的一絲驚訝,就在這一刻開始增加,最終形成了足以用眼睛看清的驚詫。


    隻因為男人接著無視了吉爾伽美什,目光悄然暗了下來,聲音卻格外柔和。


    “我現在不能給你送上花,也暫時不能向你證明,我是一個很有擔當、也能對你很好的男人。”他說,並且說著說著,眼裏的光也在黯淡。


    “糟糕,我得先睡一會兒。”


    這其實是在吉爾伽美什兩人最開始看到這個男人時,就已經發現的事實。


    為了斬殺強大的魔獸,男人付出的可不僅僅是兩手折斷的代價。在鬥篷之下,還有數不勝數的細傷,血在他們說話之時滲透出來,在雪白布料的表麵綻開了朵朵駭人的血色的花。


    可必須申明的是——失血過多造成的負麵效果隻是讓他眼裏的光稍顯黯淡,並沒有讓他顯得有半分的脆弱。


    從始至終,這個男人給他們的感覺就是:就算是在瀕死邊緣,這家夥,也還是那麽地……


    囂張得,讓人手癢啊!


    男人問:“你叫什麽名字?等我醒來,一定會來找你。”


    恩奇都迴答了。


    “好,我記住了。”男人又對他笑,這一次的笑容比較淺,畢竟就快抵達沉眠的邊緣。


    “你也要記住,我叫埃迪。”


    直到這一刻,他才當著兩人的麵——格外從容地倒下了。


    為什麽說他從容呢?


    明明是暈倒,還是倒在亂糟糟的黑灰和泥土之中,可這個家夥仍舊絲毫不顯得狼狽。


    眼簾一合,臉色發白,卻又不是慘白。他的嘴角還是翹起的,好一副安然入睡的沉靜模樣。


    再這麽一看……


    這個男人在不說話、仿若熟睡的時候,銀發散落,搭配上俊美得甚至也有些模糊性別的五官,倒是顯得無比聖潔。


    就連最是眼高於頂的王看到,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雖然不比恩奇都,但也能稱得上“美”。


    注意前提,“在他不說話的時候”。


    隻要這人一睜眼,那股張揚的氣勢頓時就占據了上風,一下子就顯得很是不討喜了。


    “吉爾,他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恩奇都看著倒下去的埃迪,突然這麽感歎了一句。


    吉爾伽美什覺得恩奇都的這個感慨很奇怪,雖然他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哼!如此冒犯本王的摯友,就等同於冒犯本王。沒有在第一時間殺死他,就已經很不錯了。”


    話雖這麽說,可明顯可以看出,吉爾伽美什並沒有殺掉這個叫做埃迪的怪人的意思。


    “不過,作為能夠獨身戰勝芬巴巴的勇者,即使是本王,也不得不心生敬意。”到了最後,王雙手環胸,垂眸注視著男人身下滲出的血跡越來越多,終是輕輕挑了挑眉。


    “帶他迴烏魯克!召集醫師治愈他,為他準備最好的食物,最趁手的武器。”


    “哦……”


    這個時候,恩奇都早已經俯下身,把男人拉起來——在半途中,他稍稍猶豫了一下,變成把男人抱起。


    “吉爾。”


    “哼?”


    “你好像很喜歡這個人類啊。”恩奇都說。


    “他很奇怪,也很有趣。所以,我的感覺也和你差不多。”


    不要誤會了,恩奇都的意思是,他喜歡自我意識強烈的人類,而埃迪恰好就是這種類型。


    可吉爾伽美什那邊,卻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地否認了:“本王對這家夥既不喜歡也不厭惡,給他好的待遇,原因隻有一個。”


    芬巴巴在王與摯友抵達之前就被消滅了。


    王在震驚的同時,還心生出了十分鮮明的不服氣。


    他要讓埃迪活蹦亂跳,恢複到最佳的狀態,然後,再跟他打一場。


    “哦,還要再算上調戲恩奇都的仇——待遇還得降下一等,迴去之後,就把他丟進最破爛的牢房裏去!”


    *****


    埃迪覺得自己很倒黴。


    在此之前,就算是湊湊合合待了幾年的“本世界”突然毀滅,連帶著他的未婚妻一起沒了,他都沒覺得自己的運氣竟然會這麽糟糕。


    好吧,老家毀了,沒關係,他光明正大地來到了異世界,準備在這裏四處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心儀的,最美麗的妻子。


    埃迪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誰,長什麽樣子。他沒見過,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全世界最強的人,注定要和全世界最美的人在一起——這是自誕生之初就刻在埃迪靈魂深處的印記。


    他可以覺得老家毀滅無所謂,但就是對妻子沒了耿耿於懷。


    於是,便慢慢尋找吧。懷著這樣的想法,埃迪來到了第一個異世界,落足之地就是一片杉樹林。


    嗯,杉樹林……


    剛一過來,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他就遇到了一個主動攻擊自己還不死不罷休的怪物。雖然覺得莫名其妙,埃迪本質是毫無畏懼的,敢來敢揍,流點血受點傷壓根不算什麽。


    戰鬥,多暢快啊,在“老家”的時候,埃迪斬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特產的魔龍。在這裏一來就遇上的怪物實力遠超魔龍數十倍,讓埃迪驚訝的同時,還激起了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狂熱之心。


    這麽一激動,就不小心地玩得過了頭。


    而且,在他玩過頭把自己折騰得頗為狼狽的時候——他迴頭一看。


    猝不及防,真的是猝不及防。


    讓他一眼心儀的“美人”,就這樣突然地出現了。


    埃迪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後悔。


    “就是因為我沒有展現出最完美的狀態,美……嗯,恩奇都才會拒絕我吧。對吧,對吧,絕對是這樣才會無情地拒絕我吧。”


    他對自己可是超級——超級有信心的。


    接下來所需要做的就是睡覺,養傷,恢複最佳狀態了。


    嗯……


    ……


    大概過了很久之後,他終於醒來了。


    跟預期的大有不同。


    埃迪還是躺著,麵無表情地伸手,把一根黑得幾乎看不出原型、還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味的茅草根抓到了自己眼前,仔仔細細地看了看。


    “……”


    “誰啊,這麽心胸狹窄。”


    吉爾伽美什將國家和王座分與他一半,也將自己的寶庫分與他一半。這份厚愛來源於王對摯友的尊重,也是對他們兩人羈絆的認同。


    然而,無論是恩奇都還是吉爾伽美什,他們都是這世間最了解彼此的人。


    默契存於心中,有些“事情”不需言表,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就比如……此時,此刻。


    瑩瑩如玉的月光輕拂下來,卻並沒有如平日那般柔軟,可能與氣氛有些許關聯。


    這兩名摯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些許奇怪的痕跡,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肯定不會爭吵,更不會就自己的發現多說什麽,自是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


    恩奇都緩步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看四周擺了一地的空酒瓶,最後,才蹲下來,離得更近一些地打量起趴在吉爾伽美什身上已經醉死過去的埃迪。


    “喝得可真多啊。”


    他倒是把之前吉爾伽美什沒來得及做的事情給做了。


    神色已經冷淡,沒有多餘的變化,但卻伸出一根手指,在某個即使喝醉也沉浸在自己居然被拒絕了的鬱悶中的男人的臉上,輕輕戳了一下。


    臉頰的稍稍凹陷雖然是個很細微的細節,但按照常理,埃迪就算睡得再死,也會在第一時間警覺地醒來。


    他的警惕性很強,這也是他從不畏懼什麽突發情況的原因之一。


    然而,這時候,他沒能醒得過來,隻是在睡夢中哀歎了一聲——唉,恩奇都啊。然後,嘀咕著歪了一下頭,直接滾到被他當做睡墊的王的腿上接著睡覺了。


    吉爾伽美什挑眉,可就算是抓著這個也太不客氣了的家夥的頭發,要把他扯起來,也沒能把埃迪弄醒。


    “警惕性”似乎不見了。


    根本原因,其實很簡單。


    就像恩奇都曾在心裏低語的那樣——


    “輕而易舉地賦予本王如此強烈的信任。該說他愚蠢,還是單純?”


    內容似乎是不滿,但實際上,吉爾伽美什顯然是用相當滿意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


    “口口聲聲說要和本王痛飲到天亮,結果天還沒亮呢,這家夥就自己醉過去了。”


    “那你肯定沒有他喝得多,吉爾。”


    恩奇都不著痕跡地收迴了手,同時垂下了眼瞼,不知看向了哪裏:“你們的酒量我是知道的。真是的,怎麽可以看著他自己把自己灌醉呢。”


    “少來維護這個笨蛋了,恩奇都。”吉爾伽美什迴了他句式差不多的話。


    恩奇都暫時沒有再接話。


    身著白袍的少年重新站了起來,沐浴在月色中的身姿比那淡淡的光華還要柔美。再坐下時,他就席地坐在了摯友的對麵,中間隔著王又一次取出的酒樽。


    最先興衝衝地提出要喝酒的那人還是把王尊貴的大腿當做枕頭,此時正安然地睡得更香。


    這一迴,換成恩奇都和吉爾伽美什對飲了。


    在此之前,和拋下勝負之心來一場的比試一模一樣,他們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喝酒。


    但情況相同又不同。這兩個相互知根知底的摯友此時卻異常地沉默,連中途隨口提及的幾句閑聊都省去了。


    吉爾伽美什不喜歡這樣的沉默,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最終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卻是恩奇都。


    這向來冷心的人,隻在摯友和喜歡的事物麵前能夠稍展柔情的恩奇都啊,他為摯友空掉的酒杯盛滿琥珀色的酒液,卻也在同時輕笑。


    “吉爾,你很喜歡他呀。”


    吉爾伽美什的手指略有一刻停頓,雖然在下一刻他就微微抬眼,臉上的神色是對恩奇都突然說出此話的疑惑,還有幾分無意掩飾的傲然。


    “雖然比你差了一些,但就朋友而言,這家夥還算不錯——若是再給出更高的評價,他可是會得寸進尺的,暫且就這樣吧。”


    王的嘴角上翹,同樣不吝於將笑意顯露。恩奇都把摯友的表情看在眼裏,道:“那就好。”


    “我和你的感覺是一樣的。”


    不知怎麽,恩奇都又說。


    等到吉爾伽美什終於變得古怪的目光望來之時,看到的就是摯友比方才還要真心實意的微笑。


    這抹笑容可勝過世間最美的寶石的光輝,若是映入某個嚐試著追求他的男人的眼中,想必定能留下難以抹去的印記。


    這一番對話,在很早之前就出現過。


    便是他們深入芬巴巴守護的杉樹林,一齊見到埃迪的那日。


    恩奇都對吉爾伽美什說,他與他的感覺差不多,他也挺喜歡他,隻因為他是一個很有趣,也十分任性的人類。


    對話的內容相差無幾,可其中蘊含的意思,還是相同的嗎?


    好像——


    ‘有些不一樣了。吉爾,你也察覺到了吧。雖然,你隻是察覺,還沒有深入地意識到那代表著什麽。’


    這一次,恩奇都想要將輕歎藏在了心裏。


    “我要以最認真的態度,與你來一場真正的競爭了。”


    一字一頓,話音落定。他明明還是在微笑,可堅定躍然於清澈的眸子深處,反而透露出了他絕不會妥協的強硬意誌:“做好準備了嗎,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先是驚訝,隨後放聲大笑,赤眸中掠起的是同樣不容挑釁的高傲。


    “聽不懂你在指什麽……不過,恩奇都啊。”


    “即使對手是你,本王,也絕不會手下留情!”


    ……


    ……


    埃迪醒來之後,險些以為自己的記憶出現了斷裂。


    酒雖然是個好東西,但每次宿醉過後,都會讓他的頭痛上一陣。


    那股疼痛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過一會兒就好了,隻是有點暈沉沉的感覺而已。


    哦,記憶迴來了。


    他先想起來的是昨天——不對,是前天?還是更久之前?——因為被恩奇都拒絕,拉著吉爾伽美什喝酒的事情。


    可睜開眼,埃迪不僅沒看到酒局的殘骸,連吉爾伽美什也沒看到。


    “什麽啊,笨蛋王居然把我丟在這兒自己跑了。”


    他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倒是沒想過要找不夠哥們的笨蛋王算賬。


    但是——


    走出一步。


    兩步。


    埃迪先還顯得懶散的神情忽然僵住,慢慢地,開始凍結。


    “……盧卡斯!”


    埃迪突然又唿喚盧卡斯,然而,往常不管飛到哪兒撒潑、隻要一唿喊就會迴來的鷹,卻是異常地不見蹤影。


    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王宮內如黃金般璀璨發光的建築物,與之相反,完全是另一番可怖、可憎、可惡的光景。


    比他曾經殺死過的蛇怪還要龐大的屍體橫倒在麵前,大半的皮肉已經腐化,剩下的發臭的爛肉執著地攀著白色的骸骨,頭部的尖角泛著幽幽的寒光,加在一起,勉強還能拚湊出公牛原有的形狀。


    腐肉與骸骨上有槍,刀,斧,以及數不勝數的各式武器留下的痕跡,也還有疑似被寒氣凍傷的痕跡。


    曾經,從屍身中漏出的血如洪水傾斜,將方圓幾裏的田野淹沒,如今泥土還是鮮紅的顏色。


    “…………”


    埃迪想起來了。


    記憶果然有斷層,此時,距離春祭開始的那一天,又有幾個月過去。


    他是來找不久之前,與吉爾伽美什、恩奇都聯手殺死的天之公牛的遺骸的。


    ——求愛遭到烏魯克之王拒絕的女神伊什塔爾惱羞成怒,在大地上放出了足以摧毀人間的天之公牛。


    ——王和他的摯友們殺死了天之公牛,但也因此讓女神更加惱怒,最終,以凡人之軀也敢殺死天牛為理由,神罰降臨。


    每走一步,腳下深紅近黑的土壤下陷,仿若就要滲出渾濁的血液。


    憤怒之火在心中灼燒,他的眼同樣被烈焰蒙蔽。有些花了,先前還那般清晰的景象,似在一瞬間變得模糊。


    臉上的神色全被凍結了,他伸手,狠狠地擦了一下眼。再翻開手掌,低頭,隻看到一片血汙。


    ——去他媽的神罰。


    ——恩奇都……死了啊。


    “那是不屬於吾等誕生之地的異世來人,雖然隻是人類,但卻擁有可與低位神比擬的實力。”


    “他不被法則束縛,不被常理所限,就連人與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個人類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這樣說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視他,在不影響你的驕傲與榮耀的前提下,可以將他縱容。伊什塔爾,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創,那麽那個有勇氣對抗你的人類,就隻會是他。”“


    伊什塔爾最開始確實聽了這個告誡。


    在烏魯克的神廟中,她同時看到了吉爾伽美什和那個人類。


    就事實而言,從異世過來的人類還要比吉爾伽美什強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麵都很合伊什塔爾的胃口。但她忍住了,隻當做沒有看到別人,向一開始的目標吉爾伽美什求愛。


    但,烏魯克之王的冷酷拒絕,卻讓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慘痛的報複,看到了這個結果,伊什塔爾非常滿意。


    雖然——殺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輩其實有三人,但神罰降臨時的宣告中,卻隻提及了兩人,對另一個人類隻字不提,仿佛將他遺忘。


    那肯定不是“遺忘”,而是刻意地將某個身份特殊的人從中略去。


    伊什塔爾心中僅存的那點不滿就來源於此了,她沒有忘記那個人類也踐踏了她的驕傲。然而,正想著如何用隱秘的方式報複迴去,當事人就自己送上門來。


    囂張!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爛的屍體摧毀尚不重要,新仇加舊恨,女神的憤怒已然攀升到了頂點。


    她本應當將人類挫骨揚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巔的男人的時候,伊什塔爾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這個喜好美色,並且毫無原則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讓神色扭曲的猙獰從臉上消失不見,恢複平靜的伊什塔爾是多麽地溫婉動人。她的一雙美目望向埃迪,眼裏盛滿了被深深吸引的癡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讓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頭酥麻的甜美嗓音說:“你是埃迪,戰勝了杉樹林間的芬巴巴,打敗了天之公牛,比吉爾伽美什還要強大的勇士。”


    她還一步一步向埃迪走來,就如一個陷入愛情漩渦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個舉動,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還知道,你喜歡美人兒。”


    “看,我不就是這世間最美的存在嗎?我是遠比人類,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貴的女神。你應當為我沉醉,無可救藥地愛上我才對啊。”


    沒錯。


    伊什塔爾在勾引她之前還看不起的人類。


    也就隻有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對於明顯處於爆發的邊緣,一身氣勢冰冷得幾近凝結的男人,別人都會心生膽怯,甚至更加難以直視他的雙眼。


    即使,在最憤怒的時刻,他的火焰正當熾熱,也是他的光芒最為奪目的時刻。銀發金眸,銀色是凝結的月光,而金色,卻是從靈魂深處投映的光輝。


    也就隻有伊什塔爾,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殺氣,而是男人的臉,和他所攜帶的宛如罌粟的吸引力,還有那名為人類的脆弱存在,所展現的驚人的□□。


    真強啊……


    也真是美麗。


    這樣的男人,隻是站在那裏,就讓看到他的人,即使飛蛾撲火也想將他征服。


    伊什塔爾徹底地改變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暫時拋棄尊嚴被玷汙的怨毒,隻為讓這個比太陽神的光輝還要耀眼的男人對她低下頭顱,盡顯謙卑。


    埃迪看著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詫異。


    將詫異抹去,隨後的他竟也沒有多餘的動作,隻道:“我不是已經讚揚過你了麽,看來,你還不夠滿意?”


    說她腐爛而醜惡,這句讓伊什塔爾暴露的話,放在此時,效果便減去了大半。


    伊什塔爾不在意了。


    “我寬恕你。”她走近,眼裏除了癡迷,閃動的占有欲比前者更加炙烈,“人類最強的勇者啊,隻要你願意滿足我的心願,我便寬恕你。”


    “那你想讓我做什麽呢?”埃迪問。


    他像是隨口一問,可伊什塔爾卻是無比認真地迴答。


    “成為我的丈夫,我的奴仆,你就是能夠得到女神之愛的幸運兒,我會把權勢和財富都賜予你。”


    眼裏的瘋狂又擴大了,口中還在癡語:“我要讓你匍匐在我的腳下,我要徹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讓你這雙漂亮的眼睛,再也閃爍不起紮人的光芒,永遠隻能注視著我。”


    伊什塔爾伸出纖纖玉手,似乎想要撫摸男人俊美的麵龐。


    然而……


    在她的手指快要觸碰到埃迪時,埃迪的眼瞼微垂,竟傾瀉出一抹冷厲的嘲諷寒意。


    “啊。”


    “要是隻能看著你這張難看的臉,我還不如自己把自己弄瞎。”


    伊什塔爾一怔。


    時間似在這一刹那凝滯,再經流轉時,美麗動人的外表便轟然破碎。


    不知何時,不知從何處,一柄冰.槍無聲無息地從伊什塔爾的腹部穿過。


    “唔——”


    女神的溫婉神情也破滅了。


    血尚未來得及湧出,冰.槍所帶來的洶湧衝勁便狠狠地將她紮穿,並且攜帶她的身體,在一瞬之間撞進了不遠處的神殿的廢墟之中。


    肉體撞破廢壁殘垣的悶響接連傳出,伊什塔爾不知撞開了多少層牆壁,才被冰.槍紮在最後一麵石壁之上。


    “怎麽……可能……身為神的我,竟然會被……”


    象征神明身份的異色瞳孔縮緊,伊什塔爾吐出一口血,麵上一片扭曲。


    “可惡……可惡的人類啊!你竟敢!!!”


    “不要搞錯了,我本來就是來報仇的,有什麽不敢?”


    就像伊什塔爾之前向他走來那樣,埃迪也一步一步地向廢墟走近。


    “如果不是想聽聽你有沒有懺悔的意思,我甚至不想跟你廢話。”


    雖說在此之前,他對這個惡心的女人就沒抱有期望就是了。


    將伊什塔爾刺穿的冰槍,並不是以往那樣隨手捏成的武器。


    最普通的冰槍連巨蛇的皮都無法輕易破壞,更不用說神的軀體。他真正的武器,組成這柄弑神之槍的材料,就來自於他自己。


    鮮紅的血液從右手的手腕間源源不斷地滑落,卻沒有徑直沒入地麵。


    用自己的血凝成的□□,不僅鋒利如他自身的鋒芒,更如同烈焰般鮮活奪目,仿佛要燃燒一切。


    伊什塔爾的視野裏終於出現了男人的身影。


    還是跟她剛才見到的一樣,甚至還要灼熱——可她心中充斥起不甘和屈辱,占有欲被憤怒取代,完完全全變了心態。


    “為什麽如此愚蠢,為什麽如此可恨——人類,就憑你,也想要弑神?區區人類……你還承受不起我的怒火!”


    “不過。已經晚了。從你傷害女神高貴的軀體的那一刻起,你的結局就已經奠定了!”


    伊什塔爾不僅是自然與豐收女神,還司管戰爭,實力不是一般神明可比,更不用說人類。


    可是,當伊什塔爾猛地拔出血色冰槍,將自己同樣是槍的神器握在手中時。


    她看到了正迎麵走來的埃迪,可是,那個愚蠢人類的表現,與她的預想全然不同。


    ——他不可能戰勝她。


    這是神與人之間宛如深淵般的差距。


    但,為什麽!


    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存在,他也毫不猶豫地前進。


    就算是在暴風雨中努力掙紮前行的小船所表現出的堅毅,也遠遠不如他,或者說,根本就不能類比。


    因為,這個男人,從根源起便是高傲的!


    他用自己的氣勢壓倒狂風驟雨,不畏懼傷痛,不畏懼死亡,那他怎麽可能會退縮?


    “蠢貨!竟然為與自己無關的螻蟻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為了吉爾伽美什?為了恩奇都?那也是兩個蠢貨,根本不值一提!”


    伊什塔爾這麽怒吼著,顯然還是無法理解埃迪的行舉。


    她肯定不能理解。


    這場人挑戰神——不,人試圖殺死神的鬥爭,就此拉開序幕。


    烏魯克城的人們在遠方看到了崩塌的神山。


    被常年朝奉的神山,金星女神伊什塔爾的住所,竟然在如天崩地裂的震撼聲中四散崩裂。


    石塊墜落,神殿毀滅,其間似還摻雜著疑似天牛屍體的碎塊。


    一股寒風將濃烈的血腥味帶到了王城,王沒有給出任何交代,隻讓人安撫民眾,便義無反顧地奔向了神山所在。


    這一場戰鬥持續了三天三夜。


    先是神山崩塌,隨後,以山體為中心,方圓十裏皆被冰霜凍結。無數道冰刃從半空墜落,卻又在中途被金芒破碎。


    男人的血流盡了,而女神也終於怒不可遏地動了真格。


    伊什塔爾最主要的武器,還是巨大的神弓天舟瑪安娜。風神暗中前來,用風扯住埃迪的手臂,讓精神早已抵達極致的他不由得一滯。


    伊什塔爾便趁這個機會瞬移到天空,拉開了長弓——


    “……”


    “……”


    男人的身體被貫穿了。


    包括心肺腎髒在內,血肉被高溫融化,隻留下上身幾乎要讓軀體斷裂的偌大空洞。


    在那一刻,痛倒是其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但是。


    不能閉上眼。


    不能閉上眼。


    仿若被血色同化的眼裏,映入伊什塔爾鬆了口氣後得意的臉。這時她從空中降落,像是為了欣賞男人此時的慘狀,正離他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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