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來了,蘇錦稍微等了會兒才離開內室,到了堂屋,見蕭震正好邁進來,神色冷峻。

    蘇錦見過醉漢,因為蕭震臉上似乎與平時沒有太大不同,她差點以為蕭震沒喝酒,然後就發現蕭震胸前的大紅喜袍濕了一片,兩側肩膀也有稀疏的水痕,定是男人們聚在一起喝酒,蕭震自己露酒,旁人灑出來的也落到了他身上。

    果然,下一刻蘇錦就聞到了刺鼻的酒味兒。

    蘇錦快步走到桌子旁,低頭為蕭震倒茶。

    蕭震這才敢看她。

    新娘子頭上富麗堂皇的鳳冠已經不見了,隻戴了一根金鳳簪子,大喜的日子,滿室燈光流轉,她低著腦袋,瑩白細膩的側臉透出淺淺的緋色,花兒般嬌豔。蕭震不是第一次見蘇錦,但今日他眼中的蘇錦,比以前任何一次都美,誠如馮實當初的評價,真是仙女下凡。

    蘇錦放下茶壺。

    蕭震迅速收迴視線。

    “侯爺,喝碗醒酒茶吧,不然宿醉難受。”蘇錦端著茶碗小步走過來,關心地望著他。

    蕭震來時沒覺得渴,她這麽一說,他好像真的渴了。

    點點頭,蕭震接過茶碗,喝酒般一股腦倒進嘴裏,再咕咚咕咚幾下狼吞虎咽。蘇錦盯著蕭震的喉結,心想,以前她總覺得男人的喉結醜,可是蕭震的喉結,蘇錦卻是越瞧越覺得好看,尤其蕭震喝酒時,喉結滾動,特別地有英雄氣概。

    江南女兒美,北地漢子壯,蘇錦南北兩地分別住了一段時間,還是更喜歡蕭震這樣的壯漢。

    “還要嗎?”當蕭震喝完,蘇錦又關切地問。

    蕭震剛剛伸手接茶碗,就發現自己衣袖上沾了酒水,料想別處更多,與她在一起實在不雅,遂道:“我一身酒氣,還需去前院沐浴,弟……你先睡,我稍後再來。”他與蘇錦是假成親,萬一傳出去,百姓們肯定會胡亂揣測,目光掃過一旁伺候的幾個丫鬟,蕭震及時改口,今後不能再喚蘇錦弟妹。

    酒碗還給蘇錦,蕭震準備走了。

    望著他背影,蘇錦輕聲道:“我猜想侯爺會被人灌酒,西屋已經備了熱水,換洗衣裳也備下了。”

    徐文會辦事,提前送來了幾套蕭震的衣袍。

    蕭震腳步微頓,然後拐個彎,朝西屋走去。

    蘇錦故意道:“丫鬟們都在這邊,侯爺挑兩個去服侍你吧。”

    如意、

    春桃、夏竹聞言,都低下了頭。剩下三個丫鬟,秋菊、冬梅繼續分到了阿徹、阿滿屋裏,吉祥隻管與阿貴經營蘇記鋪子,不管府裏的雜事。

    “不必,我習慣一人洗。”蕭震頭也不迴地說。

    蘇錦笑了笑,等蕭震進去了,她朝丫鬟們使了個眼色。

    春桃、夏竹悄悄地退了出去,如意單獨留下來,今晚她在外間守夜。

    其實蘇錦沒有用守夜丫鬟的習慣,然而目前,守夜丫鬟自有用途。

    蘇錦坐在堂屋與如意說話,沒多久,西屋傳來水聲,堂堂大男人,比蘇錦洗澡時發出的動靜還小。蘇錦稍加琢磨就懂了,蕭震這是害羞呢,小心翼翼地撩水,不敢大開大合。明白了,蘇錦忍俊不禁,大姑娘上轎頭一迴,說的就是蕭震這樣吧?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裏麵了。”蘇錦對如意道,說完去了內室。

    .

    嶄新的雕花拔步床,寬敞敞地並排能躺下四個大人,蘇錦坐在床邊,小手來迴地摩.挲大紅喜被,想象她與蕭震睡一個被窩的情形,蘇錦渾身便暖唿唿的。但蘇錦明白,蕭震既然提出假成親,那他絕不會輕易與她圓房。

    歎口氣,蘇錦去箱籠裏翻了一床同樣大紅色的新被來,將兩床被子並排鋪在一起,以此表示她對蕭震的支持。當然,蘇錦隻是做給蕭震看的,來日方長,以後她再循序漸進地化解蕭震對馮實的愧疚。

    愧疚什麽,馮實已經死了,人死不能複生,蘇錦想嫁誰就嫁誰,任誰也不能說她對不起馮實,她都無愧馮實,她的新男人就更不用覺得愧疚。

    忙完了,蘇錦坐下來,等蕭震。

    蕭震這個澡洗得格外漫長,漫長到蘇錦以為蕭震是不是在桶裏睡著了,就在蘇錦等得不耐煩想去問問時,外麵終於傳來了如意與蕭震的對話。

    “侯爺洗好了?夫人在內室。”

    “嗯。”

    跟著,蕭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蕭震挑簾進來,蘇錦也局促地離開了床前。

    四目相接,蘇錦先垂下眼簾,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蕭震咳了咳,往她這邊走幾步,低聲道:“弟妹先睡,我去窗邊坐坐,等如意睡沉,我再迴前院。”

    蘇錦咬了咬唇,擔憂地看他:“後院有如意,前院有徐文徐武兄弟,更不用說每到晚上守門婆子都會囉嗦,侯爺就算避得開他們一日,難道夜夜都能躲過去?萬一被誰聽見……”後

    麵的話,蘇錦就沒說了。

    蕭震皺眉,好像確實不妥。

    蘇錦側身,瞅著拔步床道:“我明白侯爺的心意,特多鋪了一床被子。”

    蕭震看過去,隻見兩床紅被緊緊地挨著,想到他要與蘇錦躺在一張床上,哪怕一人一個被窩,蕭震也額頭冒汗,急道:“不可,我不能褻.瀆弟妹。”

    蘇錦抬頭,憂愁問:“那侯爺還有何瞞天過海的良策?”

    蕭震沒有,分房睡容易被發現,同處一室……

    蕭震突然想到了個主意,大步走過去,抱起外側的被子,望著蘇錦道:“這樣,弟妹睡床,我打地鋪,金陵暖和,地上也不冷。”

    男人黑眸明亮,為找到兩全之策高興,蘇錦想了想,愧疚道:“那就辛苦侯爺了。”

    蕭震一點都不覺得苦。

    光有被子也不行,蘇錦又去為蕭震翻了一條被褥來。

    “放在那邊便可。”蕭震指著裏床最遠的窗邊道。

    蘇錦立即否決:“不行,金陵雖然比北地暖和,冬日卻潮濕陰冷,風從窗縫吹進來,侯爺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

    說完,蘇錦不等蕭震再挑地方,做主將蕭震的褥子鋪到了床側的地上。拔步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睡覺用的大床,外麵用圍廊罩住,圍廊的門距離窗沿還有三四步的距離,左右兩側擺置梳妝台、矮櫃,就像內室裏還有一個小房間。

    這裏也是最暖和的地方。

    搶走蕭震手裏的被子,蘇錦抖開被子,鋪到褥子上。

    鋪蓋都打好了,蕭震再也無法拒絕。

    “侯爺要通發嗎?”蘇錦站在梳妝台前,看著蕭震腦頂的簪子問。

    蕭震搖頭,他沒有睡前通發的習慣,都是直接睡的。

    蘇錦卻將一把牛角梳遞給他,柔聲道:“通發睡的香,侯爺試試。”

    蕭震不好意思拒絕,接過梳子,自去窗邊梳頭了,背對蘇錦。

    蘇錦不管他了,取下發簪,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從頭梳到尾。蘇錦長得美,更有一頭烏黑濃密的如雲秀發,旁人頭發綁久了會皺巴巴的,蘇錦的頭發放下來,黑亮順滑,光澤堪比上好的綢緞。

    蘇錦歪著腦袋,一手托著頭發,一手拿著梳子慢慢弄。

    蕭震胡亂梳幾下就好了,聽床那邊沒有聲響,蕭震悄悄迴頭,就見蘇錦大半個身子都被拔步床的圍

    廊擋住了,隻露出一個背影,一部分頭發似乎被她撈到了身前,剩下一半從肩膀垂落,那麽長,都能碰到她坐著的圓凳了。

    蕭震突然口渴。

    蘇錦梳完了,習慣地往後甩了下頭發,青絲如瀑,甩到一半,蘇錦的臉也朝外偏轉,丹鳳眼慵懶地瞥向窗前。

    蕭震手一抖,立即轉了過去,心砰砰亂跳,不知道蘇錦有沒有發現他的窺視。

    蘇錦還真沒瞧見,甩個頭發能用多少時間,眨眼的功夫而已。

    鑽到被窩時,蘇錦才刻意去看蕭震,見高大魁梧的男人小媳婦似的慢吞吞地動著梳子,蘇錦好笑,抬頭將帷帳放了下來。若不這樣,蘇錦怕蕭震這一晚都不敢靠近床。

    過了一會兒,蕭震再次迴頭,發現床前掛著帷帳,知道蘇錦已經歇下,蕭震快速吹了屋裏的所有燈,隻留一對兒寓意吉祥的龍鳳雙燭,然後和衣鑽進床前的被窩。

    夜深人靜,隻有燭火偶爾發出一兩聲爆破聲。

    蕭震睡不著,蘇錦也睡不著,二更天的時候,兩人都還醒著,彼此不知而已。

    但蕭震是不知,蘇錦卻猜得到蕭震一定沒睡。

    她打個哈欠,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蕭震立即閉上眼睛,假裝熟睡,然後,蕭震聽見蘇錦掀開了被子,聽見她挑開了簾子,聽見她在穿她放在床前的那雙大紅緞麵的繡花鞋。蕭震不知道蘇錦要做什麽,喝水或是去淨房?剛想著,後背突然被踢了一腳!

    沒等蕭震琢磨蘇錦為何大半夜地來踢他,馬上聽見小婦人發出一聲驚唿,蕭震心裏登時閃過一個念頭,身體比大腦反應更快,他一個鯉魚打挺猛地坐正,及時將橫著撲摔下去的蘇錦拉到了懷裏,結結實實抱住!

    唿哧唿哧,那是蘇錦驚魂未定的唿吸。

    “弟妹,你沒事吧?”溫香軟玉在懷,蕭震最先想到的是她有沒有受傷。

    蘇錦沒有迴答他,就在蕭震想扶她起來檢查時,蘇錦突然趴在他肩頭小聲地嗚咽起來。

    蕭震最怕她哭,頓時慌了,無措地問:“弟妹,你,你哪裏摔疼了?”

    蘇錦搖頭,小手抱著他肩膀,抽搭道:“我,我想起來喝水,卻忘了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更忘了侯爺睡在腳下,沒想到踢到了侯爺,還……”

    蕭震莫名好笑,這點小事有什麽好哭的?

    因為知道了她哭的理由,蕭震不擔心了,一放鬆

    ,蕭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正抱著蘇錦,抱著隻穿睡衣的蘇錦。

    身體突然僵硬起來,蕭震迅速鬆開蘇錦肩膀,下巴也盡量高高抬起,遠離她的腦袋。

    喉結滾動,蕭震結巴道:“弟妹,你,你先起來,看看有沒有扭到腳。”

    蘇錦抽搭著應了聲,小手撐著他肩膀試著起身,才離開一點,又跌迴他懷裏,可憐巴巴地道:“腳,我的腳好像扭了。”

    扭腳之傷,可大可小,蕭震額頭冒汗道:“那,我,我先抱弟妹迴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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