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陽關


    狼煙四起,廝殺震天。


    每一個人都在奮力搏殺,手起刀落,鮮血四濺,染紅了視線。


    他們已經沒有理智了,隻知道一味的殺!殺!殺!


    他們停不了,也不能停。因為他們身後是他們的家園、他們的親人好友,因為他們的敵人殘忍暴戾、貪婪無度,一旦讓他們突破防線,攻入城中,那將是地獄,他們輸不起,也決不能輸!


    所有人都知道,這群野獸毫無人性,若讓它們進入他們的家園,那麽裏麵的人將遭受滅頂之災,所以他們隻能殺,隻能拚命地消滅敵人。


    是的,他們的敵人是一群群兇猛的野獸,他們甚至連妖獸都算不上,隻是一群發狂的野獸!


    卻能逼得這支大央最精銳的士兵狼狽不堪。


    曲輕歌身披銀色鎧甲,背負巨劍,站在城牆上,神情冷肅地看著底下將士們與野獸的廝殺。


    這裏是大央朝的桐陽關,每二十年朔月凡人界獸潮爆發的人族與妖族的邊境戰場。這種戰場,在大央,乃至其他鄰近妖族邊境的國家裏還有很多。


    桐陽關,隻是其中之一。


    說是人族與妖族的戰鬥,其實他們這些凡人兵士們麵對的都是還未開啟靈智的野獸罷了,真正的人妖戰場在修真界,隻是偶爾凡人界的戰場上會冒出一兩個開啟了靈智的妖獸,所以修真界每逢凡人界獸潮爆發之時都會派遣仙師降臨相助,這才勉強稱得上是人妖戰場。


    “將軍!”一虎背熊腰,滿臉絡腮胡子的將士匆匆趕來,對著曲輕歌恭敬地抱拳行禮。


    “如何?”曲輕歌側頭詢問,獸潮兇險,雖妖獸未出,但為了眾兵士安危,減少傷亡,她還是讓副將去請仙師相助。


    這以前也是有過先例的,仙師們對付完妖獸後若還有餘力就會協助兵將們擊退剩餘野獸,若遲遲等不來妖獸,也會現身協助共抗獸潮。


    “這……”報信將士一臉糾結,冷汗直冒,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啟齒。


    “說!”曲輕歌眉心微蹙,一聲冷斥。


    “啟稟將軍,仙師說……”


    “仙師說妖獸不出,既不出手。且…且仙師還說…還說這也是陛下的意思。”說完,報信將士也就是曲輕歌的副將張晨將頭顱深深埋下。


    “胡鬧!”曲輕歌氣急,又是失望。


    都這種時候了,那所謂的大央國君居然還在打壓權臣,爭權奪利,全然不顧桐陽關百萬軍民的安危!


    “那援軍呢?怎麽還不來!”這都七日了,那葵軍距此也就百裏,就算爬也能爬過來了吧。


    “援軍…援軍也被陛下一道指令留在駐地了。將軍!陛下這是陷萬千將士於危難之中啊,有此之君,真是國之不幸啊!”曲輕歌身後另一名副將薛濤悲憤道。


    “閉嘴!不要命了。”曲輕歌斥停薛濤的悲訴,這裏人多耳雜地,以那人的小心眼要是被哪個有心人傳到他耳裏,也不怕招禍。


    她在心裏也把那個殺千刀的王八蛋罵了百八十遍,有什麽不能光明正大地衝著她來,那蠢貨知道這一荒唐的決定會害死多少將士的性命嗎?


    這一次的獸潮規模格外的大,就算沒有妖獸出現,可是底下士兵們還是漸漸支撐不住,傷亡慘重,眼看防線將破……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


    曲輕歌心下一聲歎息,隨機眼神堅毅,舉手揮退前麵戰壕裏的兩個弓箭手,踏步上前,立於城牆之上。


    “眾將士聽令!”


    “是!”海嘯般整齊劃一的應答。


    “擺陣,祭兵魂!”清亮的女聲通過內力傳遍整個戰場,聲音落下,底下的士兵們立刻拋開手中的敵獸集結於城牆下,城牆上的士兵也立即對應底下士兵列隊,擺陣。


    曲輕歌單手抽出身後重劍,劍尖直指天際,凝神聚氣,“兵魂,凝!”


    “哈!”眾士兵亮起手中兵器,齊聲唿和,聲勢浩大,震山憾海,全體士兵氣勢迅猛爆發,如旭日高升,猛烈攀升,聯結一起。


    虛空中一把虛無的血色巨劍緩緩成形,高聳雲霄,殺氣衝天,如山之厚重,如海之深淵。


    這是一把殺戮之劍!


    那上麵凝聚著代代桐陽關將士與猛獸廝殺留下的血氣與殺意,是用代代兵將的鮮血與意誌鑄成的絕世兵魂——弑血劍!


    一時之間,連猛獸們都被那強大的氣魄震懾地退避幾分,低低嘶吼,遲遲不敢上前進攻。


    “兵魂,顯!”等那血色巨劍完整凝聚完成,那宏偉的氣勢,衝天的血氣,迫人的殺氣,氤氳的煞氣,連在桐陽關內城的幾位仙師都驚動了。


    “哇——師兄快看,那是什麽?”打扮嬌俏,穿著鵝黃衣裳的少女指著天際的巨劍好奇地詢問身邊的同門師兄。


    “快,快去前線!”一見天際的血色巨劍,那同門師兄頓時臉色慘白,沒有心情再理會身旁的師妹了,趕緊招唿其他同門師兄弟運起身法,火速趕往前線。


    “唉~師兄,我們不是答應那國君開戰十日後再出手的嗎?你現在毀約了,那國君答應給我們的靈石可怎麽辦啊?”嬌俏少女還尤不自知地在原地叫嚷。


    “唉呀,師妹快點走吧,我們闖禍了,現在該想想迴去後這麽麵對師門的懲罰。”另一位瘦小的師兄拉著那嬌俏少女也運起身法,趕往前線。


    體內的內力被瘋狂抽取,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身軀緊繃,薄唇緊抿,眼銳如刀。萬千士兵的氣勢凝於手中重劍,那重量如山嶽般,重喻千斤,若沒有強大力量,根本無法動搖它分毫。


    曲輕歌緩緩抬起手中之劍,天際的血色巨劍也隨之緩緩傾斜。


    “殺!”一聲沉喝!


    “殺!殺!殺!”響聲震天!


    “橫掃千軍!”血色巨劍隨著曲輕歌手中之劍的揮舞也猛然一掃,浮光掠影,迅疾如風,隨著一聲巨大的破空聲,橫斬出重重一劍!


    所過之處,千萬猛獸瞬間——被攔腰斬殺!


    背心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緊繃的身軀瞬間軟倒,沒了主將控製,血色巨劍頃刻崩塌,反噬加身,千萬士兵隨之吐血,委頓倒地,再無再戰之力。


    身後傳來張晨的怒吼:“薛濤!你這個叛徒!”


    “逆畜耳敢!”這好像是內城某位仙師的聲音。


    “啊——!”那是薛濤的慘叫。


    曲輕歌心下明白,她作為主將,祭出兵魂本就消耗過度,如今又被重傷,再加兵魂反噬,就是大羅金仙趕到,也救不了她了。


    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鳴,意思模糊,曲輕歌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我不甘心……曲家……弟弟……嫂子……湛兒……


    樓下城門大開,城中婦孺趕緊湧出,部分強壯的婦人拿著兵刃警戒殘餘的猛獸,其他人托起無力的士兵們迴到城中,交給早早等候的醫師救治。


    ——————————————分隔線——————————————


    金都,威武將軍府。


    寒梅立枝,雪花飄飛,北風唿嘯,輕靈的白綢隨著寒風淩舞著,烈烈作響。


    府裏的下人們均身穿白麻,行色匆匆,靜悄悄地不敢多發出一點聲響,臉上一片愁雲慘淡。


    沒人看見,一身穿戎裝的俏麗女子木然地穿過迴廊,向著靈堂而去。剛靠近靈堂,隱隱地,稚嫩的童音隨著沙啞的女音嗚咽作響。


    “嗚嗚嗚~姑姑~嗚嗚嗚~”


    “輕歌~嗚嗚嗚~你怎麽這麽狠心~嗚嗚嗚~你走了,我們這一家大小可怎麽辦啊~”


    “……”


    靈堂內,一位二十幾許婦人打扮的秀美女子摟住懷中五六歲的稚子泣不成聲,纖薄的身子不停顫抖,懷中的孩子也哭地臉色憋紅。


    棺木前還跪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直挺挺地跪在棺木前,頭顱微垂,麵色沉冷,隱含悲戚,緊握的雙拳鮮血淋漓而不自知。


    “阿弟。”戎裝女子心疼得想上前握住少年流血的手,卻直直地穿過少年的身體,她愣愣地縮迴手,盯著自己那虛幻的手心,驀然迴頭看向靈堂上的棺木,裏麵正躺著的女子可不就是她嗎?


    我……死了!對啊,我死了,死在桐陽關的戰場上,死在手下心腹的背叛上,死在他的……猜忌上。


    看向少年那清亮中帶著刻骨恨意的眼眸,戎裝女子……也就是曲輕歌,哪怕知道少年看不見她,也忍不住雙手虛捧他的臉頰,殷殷叮囑:“阿弟,不要給阿姐報仇,曲家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打擊,隱忍下去……經桐陽關一役,他已失民心,不會是楚王的對手,楚王終究能成事,忍到楚王上位,你再出頭,振興我們曲家。”


    還在關切弟弟的曲輕歌沒有看見她身後的虛空中突然出現一片晶瑩的碎片,直直撞進她的魂體裏。


    靈堂內突然狂風唿嘯,燭火盡滅,紙屑紛飛,眾人紛紛掩目躲避。


    虛無中突如一股吸力傳來,曲輕歌一邊勉力抵抗著,發鬢散亂,一邊目光轉向那抱著稚子的婦人身上,“阿弟,阿弟,輕弦!不要給阿姐報仇!忍著……好好照顧大嫂和湛兒……”


    話音未落,人已被徒然加大的吸力拉走,撞入那虛空之中,隻能無望地看著眼前親人的身影消失眼前。


    “阿姐——!”少年的聲音如同野獸悲鳴,絕望無助又帶著絲瘋狂。


    狂風中,曲輕弦似乎見到自家阿姐虛幻的身影,身子瘋狂地猛撲向姐姐,卻什麽也抓不到,隻能無力倒地,耳邊傳來她最後一句叮囑,目眥欲裂地看著姐姐被卷入虛空中,而他卻無能為力。


    盛德五年,三品威武女將軍曲輕歌於桐陽關一役戰死沙場,享年二十二歲。


    次年,楚王以“清君側”之名起義,領兵直入金都皇宮,帶出先帝真正遺囑,傳位楚王為誠武帝。


    誠武帝繼位後,廢除盛德帝皇位,貶其為蠻山郡王,令其攜原皇後即現郡王妃即刻前往蠻山封地,永世不得進金。


    同時宣告獸潮後大央元氣大傷,特赦免稅三年讓百姓修養生息,大肆加封賞於獸潮中有功與犧牲將領,加封前三品威武女將軍曲輕歌為榮恩候,爵位由其弟降爵一等繼承,封榮恩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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