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竟敢都去躲懶!說,這等躲懶之事幹了幾迴?”季延顏麵無光,劍擱在那護衛頸旁,怒問。


    龍武衛乃京師,養著士族貴胄子弟,躲懶之事常有,時日久了兵也油滑,似這等寒夜醉酒之事季延見得多了,不覺得稀奇,隻是未曾想到這些兵敢都去飲酒,一個值守的也沒!


    此事想來都後怕,昨夜兇手隻殺了一人,也算是他們命大了。


    那護衛顫顫巍巍,連連磕頭,“沒有沒有,隻這一迴!將軍,這、這一路上兄弟們夜裏就沒睡過整覺,昨夜風雪太大,凍煞了人,兄弟們尋思著都到了越州地界了,禦林衛在城中,元大將軍的親衛也在城中,城外還有五萬大軍呢,能出啥事?原本躲去廚房隻是想烤烤火,後來見有些酒菜,就拿來填了肚子,哪知喝多了……”


    暮青忽然轉身,去了後院。


    天明事發,小二奔出了客棧,護衛馳出報信,緊接著各路人就到了大堂,廚房裏的酒菜一定還沒來得及收拾!


    元修跟了出來,一起進了廚房,見廚房的灶台菜板上放著不少盤子,裏麵除了雞鴨魚骨便是些剩菜湯底,酒壺都空了,酒壇子也滾了一地。他撈起隻酒壇聞了聞,仰頭喝光了剩下的酒底兒。


    他在軍中十年,想喝酒時喝的都是水,今日竟為了查出這兇手來,破了守了十年的軍規。


    暮青見他將空酒壇丟去一邊,又從地上撈起一隻,一壇接著一壇。恍惚間,她想起大將軍府,那屋頂亭中,那老樹下,男子抱著酒壇,大口喝水,那眉宇間的豪氣似乾坤朗朗,讓人想起塞外草原上幹淨清爽的風。


    而此時,他提著酒壇,真喝上了酒,眉宇間卻蒙著陰霾,不見爽朗。


    他是真不希望兇手是自己帶的兵吧?


    暮青瞧著,忽然轉身,撈起一隻空酒壺,也將那底子倒進了口中。


    元修扔了酒壇便握了她的手腕,將酒壺拿開,眉頭皺得死緊,“你不是不飲酒?”


    “飲酒傷身,我不想驗屍時手抖,但一星半點的無妨,這不過是個壺底兒。”暮青看了眼元修的手,元修這才後知後覺,慌忙將她的手放開,目光轉向一旁。


    暮青趁機又撈了隻酒壺,把那壺底兒也喝了,元修見了想阻止,幾迴都沒再敢動手,眼睜睜看著她將那些酒壺都喝光了,聽她道:“迴頭若領軍棍,大將軍把我的也領了吧,我對挨那皮肉之苦沒興趣。”


    元修一怔,隨即失笑,“好!”


    他應得爽快,眸中帶起柔色。他曾想過有一日不在邊關了,定要她陪他喝酒喝個痛快,可沒想到頭一迴兩人喝酒竟是在這客棧廚房,喝這寒磣的酒底兒。但不知為何,方才那些壇中酒的苦澀入了喉,迴味竟有些甘甜,心中陰霾漸淡,唯有掌心裏還存留著方才那一握的軟柔。


    兩人喝過酒,在廚房裏等了一盞茶的時辰,元修才道:“看來沒有蒙汗藥。”


    “嗯。”暮青點點頭,他們等的時辰夠久了。


    蒙汗藥產於大興西南,乃曼陀羅所製,乃軍中麻醉用藥,兇手若是軍中之人,弄到此藥並不難。蒙汗藥一般要一盞茶的時辰才能見效,但他們喝的都是底子,若有藥在酒中,時經一夜必有沉澱,不用一盞茶的時辰就能見效,可是等了這麽久兩人依舊清醒,說明酒中沒有被下藥。


    酒中無藥,菜中應該也無。蒙汗藥與酒是絕配,下在酒中,藥性與酒性相加,出門便倒,倒頭能睡。兇手若是下藥,酒菜都在,沒道理下菜不下酒。


    但元修不想放過一切可能,他連盤子裏的剩菜底子都挨個兒嚐了嚐,結果依舊清醒無事。


    “看地上酒壇子的數兒,無藥也足夠睡死不少人了。”暮青道,那些龍武衛的護衛昨夜恐怕把客棧裏的藏酒喝了大半。


    “這麽說,兇手沒有下藥放倒客棧裏的護衛,是護衛們醉成了爛泥,給了兇手殺人的時機?”元修問,他總覺得這太巧。


    “顯然太巧了。”暮青說著便出了廚房,往柴房去了。


    元修跟進柴房,見柴禾堆上有兩把柴刀,暮青正拿起來看,他便問道:“這兩把裏可有兇器?”


    “沒有,兇手用的柴刀前方的尖刃長有兩寸,角銳。這兩把都短,角鈍弧圓,與死者頸部創口不符。”這些柴刀都是鐵匠鋪裏打的,手工打製,每把都不同,是不是兇器隻看與創口形狀吻不吻合便知道,“而且,還有一點,兇手一刀砍斷了死者的頸動脈,噴濺出來的血一定會濺到刀柄上,這兩把的刀柄都很幹淨,所以不是兇器。”


    暮青又在柴房裏尋了尋,確定隻有這兩把柴刀,這才走了出去,“可以迴大堂了。”


    大堂裏一群人等著,暮青一掀簾子便見唿延昊在簾後不耐地溜達,兩名禦林衛守著簾子,長刀架著,擋著去後院的路。顯然議和尚未開始,他這敵國之王雖能進來,卻並非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讓本王等這麽久,竟是喝酒去了?”唿延昊目光如刀,在暮青身上狠刮。


    “狄王不想久等,可迴驛館。”元修沉聲道。


    暮青本不想理人,卻見步惜歡也瞧著她,唇邊噙著的那笑有些酸溜溜,她頓時皺了眉,道:“對,喝酒去了。”


    步惜歡挑眉,她遇著案子時心思全在查兇上,他在行宮時就領教過了,飲酒應是為了查案,他並不疑她。隻是不疑歸不疑,還不許他酸一酸?她都沒陪他飲過酒,等她有這情趣,還不知要何時。這倒好,瞧了她一眼,她還以為他疑她了,莫不是惱了吧?


    “有沒開封的好酒不喝,偏去喝人剩下的壺底兒,我癖好口味真重。”暮青道,她看得出他沒疑她,他信她,她便願意跟他解釋方才做何事去了。


    步惜歡卻聽得皺眉,難得她有良心,知道寬慰他,可他怎麽聽了心反倒揪著了?


    “你們昨夜是自己去廚房裏找的酒,還是有誰慫恿你們去喝的?”暮青看向大堂門口跪著的護衛,問道。


    “呃……”那護衛支支吾吾。


    暮青眸光頓寒,道:“不要以為說有人慫恿就可以脫罪,口供作偽,罪加一等!”


    那護衛咽了口唾沫,這才道:“自己去的!”


    暮青眉頭微皺,沉吟片刻,又問:“你們何時到廚房裏飲酒的?”


    “三更天,子時前後。”


    暮青頷首道:“帶他們下去,傳店家來。”


    季延在門口提著劍,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一隊禦林衛便進來將人帶了下去。


    店家進來哆哆嗦嗦問了聖安,便跪在地上聽暮青問話。


    暮青問:“客棧裏可有柴刀?”


    那店家不是龍武衛的兵油子,禦前迴話,哪敢說瞎話?當即便迴道:“有,在柴房裏。”


    “幾把?”


    “兩把!”


    “這客棧後院住的都是小廝?可有家眷?屋中可有粗針麻線?”


    “粗針麻線?”那店家想了會兒,搖搖頭,“小的在城中有屋,家眷不住客棧,客棧後院隻住著三個小廝,一個跑堂的,兩個幹雜活兒的,都是少年郎,不會使針線。”


    “廚子呢?”


    “哦,廚子是個廚娘,家中一兒兩女,不住客棧。昨日來了隻在廚房打下手,知縣大人請了咱越州的名廚做的菜。”


    “你這客棧昨夜住進了這許多人,人手定然不足,可有請幫工?”


    “未請。小的前些日子聽聞諸位大人要來時,本想請幫工,可……知縣大人說臨時請的人不知根底兒,怕出亂子,小的便打消了這念頭。昨夜有縣衙公差來幫了會兒忙,小的又將家眷喊來了,倒也忙過來了。”


    “昨日店裏有無送肉的、送菜的、送酒的或是送柴的?”


    “有!柴禾是早就備下的,但肉菜和酒都是叫人新送來的,知縣大人說了,要最新鮮的肉菜和新打的酒。小的早幾日就問過廚子,列了單子出來,與城中肉鋪和農戶說好了,到了日子就送來。”


    “你那些酒放在廚房裏,此事都有誰知道?”


    “客棧裏的都知道。”


    “衙門裏來幫忙的公差可知道?”


    “知道,那些官爺們是在幫忙的,小的就將何物放在何處都說了。再說……幫忙上菜,廚房裏進進出出,酒壇子就擺在地上,也瞧得見。”


    暮青點了點頭,讓店家下去了。


    “英睿將軍問了這麽多,可斷出什麽來了?”這時,劉淮不耐地問。


    暮青冷眼一瞥,淡問:“我問了這麽多,劉大人可聽出什麽來了?”


    劉淮被話噎著,一時答不出。


    “自己蠢笨,能不要求別人聰明嗎?”


    “你!”劉淮氣得拂袖轉身,看都不想再看暮青一眼。


    暮青也懶得看他,隻一語驚了大堂,“兇手就在我剛剛問的那些人之中!”


    劉淮忽的轉身迴來,方才被氣得不想再看暮青,卻還是看向了她。


    “客棧店家、小廝、知縣請的廚子、送酒肉菜食的、縣衙公差,兇手就在這些人之中!”


    ------題外話------


    前兩天有幾個妞兒留言猜兇手,還真有幾個靠譜的,先不說是哪幾個姑娘,待明天把兇手揪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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