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延昊的思緒被打斷,循著望去,見左牆上有道門,被毒蛇遮了半門,油燈淺淡昏黃的光自上頭照下來,照見一條細細的門縫。


    唿延昊走過去,牆上的毒蛇四散遊向兩旁,門顯露了出來,他卻盯著門未動。


    真被她說中了,蛇窟裏有暗門!


    “看見機關了嗎?”暮青半搭在唿延昊肩膀上,頭朝下看不見牆上,隻好問道。


    “沒有。”唿延昊掃了眼牆上,門兩旁爬著毒蛇,顯露出來之處都未見著機關。


    “沿著牆走走看。”蛇窟是勇者的試煉,敢下來還不算勇,敢在萬蛇窟裏淡定地把每個角落都細查一遍才叫勇。


    這地宮主人也略變態。


    唿延昊聽著她命令的語氣,挑了挑眉,垂眸看她一眼,沒動。


    這世上敢命令他的人都死了!


    “毒蛇咬到你的腿了?”暮青問。


    唿延昊眼眯起來,氣得一笑,她巴不得他被毒蛇咬到吧?可惜毒蛇對他退避三舍,暹蘭大帝恐怕也不會想到,會有帶著驅蟲藥之人來到他的陵寢,他布下的勇者試煉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


    此路乃專為他而設,聽聞大興人信天意,他從不屑,但這迴有些信。


    地宮寶藏冥冥之中是屬於他的。


    唿延昊沿著牆邊走動起來,蛇牆隨著他的前行而退,昏暗的蛇窟裏,男子的腳步聲輕而不聞,唯蛇身湧動的滑膩聲,聽著令人頭皮發麻。他走過暗門所在的半麵牆,沿著往兩人落下來時背對著的那道牆走,走到中間,腳步一停。


    “有發現?”暮青問。


    “有塊雕著人臉的青磚。”唿延昊道。


    人臉?


    “接著查探。”暮青沒問是何模樣的人臉,地宮主人在最大限度地考驗他們的膽量,他們才走了一麵牆,她總覺得應該全都探查遍再下判斷。


    唿延昊也這麽認為,從前殿到蛇窟,一路上所有的機關都設在令人意想不到之處,這塊雕著人臉的青磚怎麽瞧都太顯眼,很可疑。


    但當他走過這麵牆,他一共在牆上發現了三塊雕著人臉的青磚!再往下一麵牆查探,又見三塊!第三麵牆同樣是三塊!第四麵牆即是有門那一麵,除了門,牆麵幹幹淨淨,沒有發現人臉青磚。


    三麵牆,九塊青磚,會是開啟暗門的機關嗎?


    若是,哪塊是?


    “哪塊是?”唿延昊低頭問暮青。


    “抱歉,後腦勺沒長眼。”暮青冷道,她麵朝唿延昊倒懸著,瞧不見牆!


    唿延昊劍眉挑得老高,非但沒放她下來,反而笑著打擊她,“哦?看不見就猜不出來了?本王還以為你有多聰明!”


    暮青唇一抿,眸光微涼。唿延昊笑得有些快意,也有些惡意,他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能感覺到她利刃般戳人的目光。近來一直敗在她手上,能打擊到她讓他心情莫名甚好。


    但他沒笑多久,便聽見她道:“你不要搞錯了,我是可以盲推的。但你能把每張人臉的眉眼鼻唇都描述無誤嗎?”


    唿延昊笑容一僵。


    “不能就放我下來!描述能力低還想和我搭檔盲推,拉低我的正確率!”


    唿延昊笑容忽裂,惡意化作殺氣,總有一日,他要宰了這小子!


    抓著她的衣領一拎,他將她往地上一墩!暮青閉著眼,感覺腳下踩著堅實的地麵,腦袋不再晃了才睜開眼,見麵前對著一麵青石牆,眼前正是一塊人臉青磚。


    人臉雕畫頗為精致,神態惟妙惟肖,除了眉眼鼻唇,麵龐都雕得很清晰,雕刻手法為浮雕,線條流暢,刀法渾厚,隻如此瞧著,莊嚴感便逼麵而來。


    “看出什麽來了?”唿延昊問。


    “把我的穴道解了。”暮青忽道。


    唿延昊冷笑,拎著她的衣領就將她提去了旁邊一塊青磚前。


    那塊青磚在暮青視線上方,她需要仰著頭才能看到,唿延昊捏著她的下頜便叫她仰起了頭。看見她眸底的寒光,他重新露出惡意的笑容。


    卻聽暮青蹙眉沉聲,問:“你未成年?”


    唿延昊揚眉,“何意?”


    “為何如此幼稚!”


    “……”


    “你如果一定要提著我走,那就勞煩提著我看遍蛇窟三麵牆上的每一塊青磚,沒這耐性就解開我的穴道!”


    “本王看起來如此好哄騙?”唿延昊這才笑了,冷望住暮青。一麵牆隻有三塊青磚有雕人臉,她需要看過所有青磚?她真以為他是幼稚的孩童?


    “我需要看三塊青磚在每麵牆上的分布,需要關聯分析其分布的含義。”暮青道。


    唿延昊劍眉深鎖,“有這麽麻煩?”


    “你說呢?這地宮主人的機關造詣你見識過,若遺漏了哪處,解題錯誤,門打不開,反而招來險事,後果你願意負?”


    唿延昊緊緊盯住暮青,眼眸微眯,似要從她臉上看出她所言是否為真,看了一會兒,他抬手一拂,想要打開蛇窟之門的*終勝過了對暮青的懷疑,自背後替她解了穴道。


    暮青感覺身子一鬆,心中暗舒一口氣,道:“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說罷,她看過麵前這塊青磚便尋找另一塊去了。


    “你把本王當成跟班?”唿延昊字字露著殺機,人卻跟在暮青身後。


    “不,驅蛇藥。”暮青蹲在地上,細看人臉青磚,看罷起身,去旁邊一麵牆。


    唿延昊跟在她身後,原本行路無聲,卻在她身後將青磚碾得沙沙響,躍下來時踩死的蛇屍橫陳在腳下,唿延昊一腳碾上那蛇骨,仿佛碾的是前頭少年的骨頭。


    蛇骨盡碎之聲在幽深潮濕的蛇窟裏異常刺耳,暮青仿佛未聽見,她看完這麵牆的青磚便接著看下一麵,第三麵牆剛看完,唿延昊便沒有耐性地問:“聰明的英睿將軍可看出了是何機關?說出來讓本王長長見識。”


    他問得這般快,顯然不認為暮青能如此迅速地看破開暗門的機關,他為的不過是過過嘴癮,打擊她而已。


    卻聽暮青道:“哦,那你長不到見識了,這機關不需要智慧。”


    唿延昊目光一沉,何意?難道她已看出來了?


    “這機關隻需要記憶力。”暮青說著,轉身走到對麵牆壁中間的青磚,掌心一翻,翻出把解剖刀來。


    唿延昊見了,眉宇間頓生寒戾,匕首執在手中,抵向暮青後心!卻見她並未生殺氣,也沒迴身,隻是用那刀抵在青磚上用力一推,那青磚緩緩被推了進去。


    青磚上有些淺黃的毒液,是蛇窟裏的毒蛇留下的,她是為了不將毒液沾到手上才拿出了刀來。


    唿延昊臉色稍霽,匕首從暮青後心處離開,但未收起,看著暮青推進這塊青磚,又轉身走迴去,將下方一塊青磚推了進去。隨後她走又去暗門對麵那道牆前麵,將上下兩塊青磚依次推進,又走去第一塊青磚的牆麵前,去推下麵那一塊。


    如此順序,唿延昊實在瞧不出規律,忍不住打斷她,問:“你如何知道順序?”


    她若是推斷錯了,惹了殺招來,他可是也在這蛇窟裏,事關生死,他必須要問明白。


    這九塊青磚,他想過幾種可能。


    一種是隻有一塊能打開暗門;一種是需要幾塊,有的推進去,有的保留原樣,形成一種機關組合;還有一種是都推進去,但需要弄明白順序;最後一種是這九塊青磚都非打開暗門的機關,不過是障眼法,暗門的機關另在他處。


    她推送這些機關時,下手頗為果決迅速,絲毫不含遲疑,顯然不是蒙的。她如何知道推送順序,依據為何?


    暮青停下來,轉頭問:“我很好奇,你那條甬道牆上所繪的青雕是何場景?”


    唿延昊眉峰深鎖,正迴憶,暮青替他道:“仙子引路,天子率百官登天路。”


    “你怎知?”沒錯,是此景!


    “證據在此。”暮青一指麵前的人臉青磚,“如果不是此景,進入那條白玉路的人來到蛇窟,將無法解開暗門的機關。”


    他們那條屍骨路的牆壁上所雕的就是此景,唿延昊走的那條路也必須是一樣的,這樣才能保證不論進甬道的人選擇的是哪條路,來到蛇窟都可以解機關題。


    唿延昊卻沒聽懂,有些暴躁,“何意!”


    暮青詫異地看著他,她都提起那幅壁畫了,他還沒想到?


    “如果童話裏的智慧樹可以吃,我想你需要吃掉整棵樹。”鑒於他幾次三番想打擊她,暮青毫不留情地反擊,“你不覺得這青雕上的人臉眼熟嗎?天子率百官,百官有九列,最外麵一排的九張人臉就在這九塊青石磚上!”


    唿延昊盯住麵前那塊青石磚,眉頭越鎖越緊。


    是嗎?眼熟?他為何一點兒也不覺得眼熟?


    “你沒記錯?”唿延昊問。


    “你沒探查過?”暮青也問,“找機關時,你沒探查過牆上的青石雕?”


    “自然探查過!”探查過就該記得住?


    “探查過就該記得住!這是地宮主人的要求。”暮青道,目露欽佩之意,“他是個天才,所有的布置,沒有一處是浪費的。他料到進入甬道之人會在尋找開門的機關時摸遍牆上的青石雕,他要求在此處記起,並將暗門打開。”


    “用意呢?”唿延昊不解,暹蘭大帝為何非要他們在此處記起甬道裏的青雕?


    “大勇之意!”暮青迴頭道,眸中讚色更濃,那明光點亮了她的眸,那平平無奇的容顏忽增了三分明媚,“你若未帶驅蛇藥下了這蛇窟,能一邊與毒蛇殺鬥,一邊還能分神記起曾經看過的青雕人臉嗎?人在全副心神做一件事時是很難分神做另一件事的,尤其在麵臨險境時,恐懼和緊張會令人的大腦呈現空白狀態,此時還能迴想起曾經看過之物並且記起順序,心理素質才叫強大!這才是他要的大勇之人,敢入蛇窟隻能算膽量過人,毒蛇環伺,與萬蛇爭鬥還能分神他事,山崩於頂而麵色不改,如此有勇有謀心智過人,才為大勇之人。”


    此地宮主人真乃世間大才!


    暮青向來冷淡,少有這般情緒激昂之時,她再度感覺遺憾,若此人還在世多好?


    有一人可切磋,世間才不寂寞。


    唿延昊不再言語,算是認同了暮青的解釋,隻是見她眸中明光染了層寂寞,不由沉了眉宇。他心情不太好,不知為何。


    “你確定你沒記錯?”不想看見她這副神色,所以他出言打斷她的思緒。


    “確定!”暮青篤定道,思緒被拉迴當初的甬道。


    她還記得當時屍骨鋪路,她看見牆壁上所繪為天子率百官登天路之景時,心中那一抹古怪之感。她覺得那牆壁所繪太美好,與屍路的氣氛不搭調,看著有些違和,還特意思考過其中用意。此時她才明白,為了讓來到此處的人能解暗門機關,屍路牆壁上所繪之景便與白玉路上相同了,這大概是地宮主人所有布置中唯一的瑕疵,但實屬無奈之舉。


    總之,當時為尋機關,他們在牆上來來迴迴探查過很多遍,如此已足夠記憶了。又因她當時感覺牆上所雕之景違和,特別留意過,所以記憶格外深刻。


    唿延昊看著她篤定的神色,又看一眼牆上的人臉青雕,試著迴憶當時牆上所雕的百官容貌,卻絲毫記憶不起。若他一人下這蛇窟,看見這九塊人臉青雕,絕對不會聯想到甬道裏的壁雕!更別提記著順序了。她記憶力驚人也倒罷了,能一看見這九張人臉就想起甬道壁雕才是不可思議之處。


    仿佛會讀心,暮青道:“浮雕,線條流暢,眉眼精致清晰,神態惟妙惟肖,連臉龐胖瘦都不一樣,難道想不到是甬道壁雕?想不到也該能看出雕刻風格眼熟,我們遇到的有壁雕之處隻有甬道!”


    唿延昊:“……”


    暮青卻不再理他,轉身把三麵牆上剩下的人臉青磚依次推進去,速度之快讓唿延昊隻來得及跟在她身後移步。


    當最後一塊青磚推進去,兩人轉身,聽蛇窟裏有鐵鏈聲暗動,感覺腳下有沉鐵微震,唿延昊手一伸,點了暮青的穴道。


    他隻點了她上身,保留了她的行動力。暮青瞥他一眼,暗道此人真是學精了,她設計過他一迴,他變得格外警惕,還以為在開石門的一刻他的注意力會有所轉移,沒想到他不等石門開便重新點了她的穴道。


    這時,對麵石門輕晃,緩緩地升了上去!


    微光淺灑進去,隻能照見一角,光線太過微弱,什麽也看不清。但裏麵沒有殺招出現,看著似乎安全。


    唿延昊匕首一飛,將一條毒蛇釘死在牆上,帶著暮青走過去,兩旁毒蛇四散,他拔了匕首,取下蛇屍,朝那打開的暗門裏就丟了進去!


    裏麵嘩啦啦一響,聲音格外清脆,那清脆之音落下後,裏麵便又沒了動靜——裏麵有東西,但似乎沒有殺招。


    唿延昊卻不放心,又射死了幾條毒蛇,接二連三地丟了進去,裏麵一串嘩啦啦的清脆響聲,一物彈出,沿著石門邊滾了出來,落到了地上。微光正照在那滾出之物上,金色的光芒在昏暗濕滑的蛇窟地上晃著人的眼。


    金幣!


    唿延昊盯住那金幣,氣息一滯,難言激動,隨後笑一聲,拎著暮青走了過去。但他生性狡詐如狼,到了門口還不肯盡信裏麵沒有殺招,便對暮青笑道:“你說,本王應不應該把你也丟進去探一探。”


    “可以。”暮青絲毫不懼,“如果你進去了之後,有智商靠自己找到出路的話。”


    裏麵若有寶藏,這蛇窟高丈許,牆壁又濕滑,想原路靠唿延昊的輕功上去是不可能的,這寶藏從此處運不走,所以裏麵必有出路。依這地宮主人的性子,想出去定不容易。


    唿延昊笑意沉斂下來,拎著她的衣領一轉,讓她麵向他,看見他眼裏的嗜血殺意,“你知不知道,敢侮辱本王的人……”


    “都死了。”暮青替他說完,有些不耐,“知道了,快進去吧,裏麵沒殺招。”


    明知此時不是殺她之機,還總拿此話來威脅她,毫無威脅力,不過浪費唇舌。


    暮青冷眼掃過唿延的手,在他怔愣微鬆時,轉身坦然走進了石門裏。後頭碾著地麵的聲音又起,唿延昊的臉青如石牆,但還是緊跟暮青進了門去。


    門內漆黑,唿延昊屏息,掃一眼四周,他似習慣了黑暗,身在暗處,視物之能頗高,四下裏掃過便知沒有油燈。但這不是壞消息,因為取而代之的是八柱火台,柱高三尺,雕有華飾,上擎火盆。唿延昊走過去,點燃一柱,周圍火光大亮,他依次走過,將八柱火盆都點亮了起來。火盆全都點亮的一瞬,身後石門忽落,但唿延昊和暮青都沒理那門,兩人同望著眼前華景。


    八柱台,青銅鼎,天高九丈,四麵華雕,金磚鋪地,翠珠為飾,莊嚴華美如人間金殿,全看不出外麵是濕滑幽暗的蛇窟!


    此門內乃圓形空間,似取天圓地方之意,中有高台,上麵堆滿之物金碧晃晃,溢了滿眼。


    黃金,神甲。


    ------題外話------


    昨天看評,好多妞兒表示陛下好久不出來,快沒存在感,要倒戈向大將軍和三狼了。


    我要說一下,這段是整個故事裏男配戲份最密集之處了。男主不能來西北,所以都是男配戲份,所以這段多美好啊,等男主出來了,男配戲份還能那麽多嗎?


    笑,男配就是給大家愛的,趁著這段日子,好好愛吧。


    其實我更想說,男主男配,更愛哪個,有何關係?我們的目標是要做個女主黨!青青才是這個故事的靈魂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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