砒霜中毒!


    樹梢下月影斑駁,夜風過處,枝葉颯颯作響,襯得院中更靜。


    有前頭初斷死亡時間的教訓,這迴沒人忽略慢性兩個字。


    暮青轉頭看向屋外小廝道:“繼續驗!”


    小廝一愣,趕緊蘸墨。


    “死者膚色發黃,軀幹、大腿上部和臀部可見雨點狀斑塊,驗為色素沉著。”


    “死者為文人,未習武,手掌和足底角化層厚度呈現異常,驗為皮膚角化過度。”


    “死者手掌外緣和手指根部見角樣和穀粒狀隆起,驗為砒疔。”


    “結合上述三種征象,驗為慢性砒霜中毒!”


    寂靜裏,隻聞暮青幹脆利落的驗屍診斷,小廝筆下疾走,麵色發苦。他是私塾書院裏讀過書的,隻未看過醫書,今晚的屍單或許該找個郎中來寫!


    步惜歡坐在廊下,青瓷茶盞月色裏泛著冷輝,映得眉宇淺涼。


    魏卓之搖扇,扇麵一枝雪色木蘭,夜裏開得幽涼沉靜,點了男子鳳目寒涼如水。


    慢性中毒,這等婦人後院爭鬥的伎倆竟用在了刺史府裏。下毒之人必常接觸王文起,若是他自己府上的親眷下人也倒罷了,若此人在刺史府裏……


    魏卓之望向步惜歡,暮青將兩人神色看在眼裏,冷嘲一哼。


    若下毒的人在刺史府裏,這刺史府的用毒高手也就太多了些。爹是被毒害的,那丫鬟會用毒,如今又多了個中毒的刺史府文書。


    這文書許也是這男子的人,不然犯不著為了個文書封鎖案情,深夜坐在院中吹涼風看她驗屍。這些士族貴胄向來視屍身晦氣,在古水縣驗屍時,那些捕快都不願沾惹屍身,大多時候將屍身抬去義莊便急急忙忙跨了炭盆離開,隻等驗看完畢拿了屍單,按屍單上所錄查案緝兇。男子坐在這裏看她驗屍,除了不信任她之外,死者對他來說應該很重要。


    若下毒之人是出於與死者的私怨還好些,若是出於別的目的,許對他不利。


    “可能推斷中毒時日?”步惜歡抬眸望向暮青。


    “不能。”暮青蹲在地上,攤手,否定得幹脆,“用毒量未知。”


    此處缺乏精密儀器,不能解剖屍體,取髒器切片化驗毒物沉積量。即便有儀器,解剖在這個時代也是驚世駭俗、不為律法民風所容之事。


    步惜歡望著她,見她蹲在地上,燭光暖紅,那雙不起眼的眸卻清冷澄澈。


    他總覺得,她有辦法。


    男子目光漸深,那眸底的懶意如冬日裏初融的風雪,涼入人心,“我記得,你懂得察人觀色。”


    暮青抬頭與步惜歡對望,眸底深色漫了清冷,同樣直抵人心。


    沒錯,她有辦法。


    隻要將死者的親眷朋友、府中下人和刺史府能接觸他的所有人都帶到她麵前,她通過微表情便能鎖定嫌疑人。但微表情在這個時代是新奇事物,無論哪個時代都有迂腐不化墨守成規之人,就像古水知縣。她曾試著提起,希望能借此快速鎖定嫌犯,提高辦案效率,卻被斥為胡言亂語。從那以後她便再未對人提起過,未曾想那晚賭坊一言,竟能入了有心人的耳。


    這男子僅憑那晚賭局便看出了微表情的妙處,今夜還能想到以此法追查下毒之人,接受新事物之快、舉一反三之能,實令她刮目相看。


    開明、識人善用,明主之相。


    雖不知這男子身份,但院中幾人倒沒跟錯主子。


    “可以是可以,但得等早上。”暮青起身,看了眼屋裏,“眼下不能確定下毒者與殺人者是同一人,所以殺人兇手的線索還是要查。現場越早勘查找到的線索越多,其他任何事都要延後。”


    步惜歡瞧了她一會兒,將茶盞一遞,黑衣人接了,他便懶支下頜望向屋裏,不說話了。


    意思很明了,繼續。


    暮青在屋裏走了一圈,也不知瞧什麽,瞧罷才道:“現場沒怎麽被破壞,血跡指向還算明顯,屋正中書桌前一道噴濺狀血跡,兇手應該是在此處下的第一刀,隨後有滴狀血跡一路指向門口。”


    暮青隨著那血跡步向門口,她低頭瞧得仔細,似要將那些血跡研究出個花樣來,燭光映著側臉,明明滅滅。


    步惜歡眼皮懶散垂著,夜風裏似睡著般,眸底的光卻比月色華亮,“血跡?”


    暮青被打斷,抬眼間有厲色一刺。步惜歡挑眉,很神奇讀懂了,他又在不該打斷她的時候打斷她了。


    果然,暮青不發一言起身,大步出門。從小廝手上拿過張白紙,毛筆蘸足了墨便往上滴,“這是滴狀血跡,形狀大小不同表示滴落高度和方向的不同。”


    月色裏,一滴墨點暈開在紙上,不是血跡,卻極其形象。


    “三寸。”暮青將筆懸在紙上三寸,“血滴邊緣呈完整的圓狀。”


    “十五寸。”暮青將胳膊抬高,“邊緣明顯鋸齒狀!”


    “三十寸。”暮青索性將紙放在地上,“邊緣不僅有鋸齒狀,圓點周圍還有許多小圓點。”


    墨汁啪地滴下,砸碎夜色,也碎了男子眸底如月華光。


    步惜歡微微坐直了身,瞧著那紙上漸漸暈開的墨色,眸中懶意漸去。


    暮青提筆迴身,袖子淩厲一掃,刷一筆墨跡掃向身後長廊。


    魏卓之蹭地跳開,若非他輕功了得,當真能被掃一身墨點子。


    他抽著嘴角望向暮青,這姑娘看他不順眼吧?


    暮青抬手一指長廊裏的一排墨跡,“噴濺狀血跡,現有條件無法模擬,那是動脈血管破裂血液噴射而出形成的血跡。這是拋甩狀血跡,意會!”


    言罷,她轉身進門,蹲去地上,繼續研究門口血跡。


    這迴,沒人打斷她了。


    看了一會兒,暮青起身,“滴狀血跡指向門口,說明死者身中一刀未死,欲奔出房門求救。這一刀應該是刺在腹部的,腹部主要髒器少,不容易致死。死者跑到門口,在此處被兇手拖了一下,摔倒在地。”


    她一指門口一片從地上擦過的血跡,順著指向書架,“死者摔倒在書架處,頭向書架腳朝房門,這與驗屍時一致。兇手在此處蹲下身往死者胸口補了一刀。刀帶出血跡,灑在牆上。”


    眾人抬頭,果見牆上有一道拋甩狀的血跡!


    “兇手這一刀必定是刺在胸口的,因為頸上一刀是致命的,如果此時兇手在死者頸部劃了一刀,他沒有必要再補一刀。刺在胸口後,兇手以為死者死了,起身欲走,結果死者伸出手想要抓他。”暮青看了眼血屍半舉的右手,又一指頸旁一灘血泊旁的噴濺狀血跡,“兇手又在這裏蹲下身,在死者頸部劃了一刀。隨後提刀起身,刀上血滴落在地上,指向……”


    暮青順著血泊旁一溜兒血滴迴頭,望向書桌,起身走了過去,目光往書桌上一落,眼神一變。


    步惜歡目光漸深。


    書房裏最重要的便是書架和書桌,兇手到過書桌!


    “公文未失?”暮青轉頭望向院中,目光落在那文人身上,敲了敲桌麵。


    那聲響,夜裏令人背後發毛。


    “這裏,有件東西,被人拿走了。”


    ------題外話------


    昨晚沒撐住,睡著了,早晨起來寫的。


    下午要去給包子繼續照百天照,又是不能休息的一天,望天……


    昨天看評論,發現高手不少,劇情、案情加看資料,我難免有地方沒顧及到。為了後來看文的妞兒看得順暢,大家發現bug盡管提,我盡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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