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動情一些。然而落在顧以涵側臉的淚滴,暖中帶著寒意,那樣的真實,不容忽視。更是與她的淚水融合在一起,仿佛是血脈相依的感覺,驟然令人清醒。

    “岩昔哥哥,男兒有淚不輕彈,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卻有如一柄做工講究的小錘子,在他心髒外麵包裹的厚厚保護殼上敲出了一條條冰紋裂縫。

    “還不都是因為你!”孟岩昔突然有些怨懟的情緒了,“約好的接頭暗號你是不是都忘光了?惟一的聯係方式又被你棄用,地下工作教我怎麽開展?換手機號,考上大學了也不言語一聲。就算我是個神仙一樣的傳奇人物,也沒可能從你們g市一中學生處老師嘴裏套出一星半點有用的線索來……”

    “你去找過我?什麽時候?”顧以涵賴在這個來之不易的溫暖懷抱中一動不動。

    “今年八月中旬。”孟岩昔歎道,“我錯過了你們高考成績張榜公布的日子,想查出你考上了哪所大學,真是難上加難。”

    “嗯。據我所知,學生處主任確實是做保密工作出身,你問不出來,證明他恪盡職守。”顧以涵把麵孔埋入孟岩昔的胸口,聲音聽上去悶悶的。

    “所以我才哭,我比竇娥還冤!”

    “哈哈,當時一中上空肯定飄雪了是不是?”顧以涵開心地大笑,肚子卻適時地咕咕提醒她饑餓的事實,“唔……竇娥先生,咱們能不能先去找家過了飯點還在營業的地方,讓我填飽肚子再給你慢慢分析案情?”

    “好!我們出發。”

    孟岩昔突然將顧以涵打橫抱起,不管她的羞澀與掙紮,也不管周圍路人的白眼和嘲笑,跑向停靠在不遠處的汽車。

    時光旅行(六)

    “這塊肉太老,我咬不動。”顧以涵盯著七成熟的黑胡椒牛排發愁。

    “呶,咖喱雞脯似乎好嚼一點——”孟岩昔將兩個盤子交換一下,說,“先湊合著墊墊肚子,晚上咱們去吃大餐。”

    顧以涵眼睛一亮,“好啊!”

    “k市最有名的特色臘味百家宴,年底才能吃到。我們每年冬訓的時候,都會提前訂好桌,然後趁訓練間隙偷偷從高原溜出來。”孟岩昔憧憬地笑了笑,“那些菜,迴味無窮,吃一頓一年都忘不了。即使冒著被王指導體罰的危險,也是值得的。”

    “岩昔哥哥,你到了我的地盤,理應由我做東請你。”顧以涵說。

    “也對,最該罰的就是你。我要點它滿滿一桌菜,把你吃窮!媲”

    顧以涵開心地眨眨眼,“不怕,本學期我得了一等獎學金。”

    孟岩昔輕輕地揉揉她的頭發,“我的小涵當然是最棒的!”

    “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小涵……”

    顧以涵羞紅了臉,悄聲嘀咕。

    孟岩昔正在吩咐侍者做一杯檸檬蜜茶,注意力分散了,沒聽清她的話,“呃?你說什麽?”

    “哦……我是說,剛才在長途汽車站你那樣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明天要是上了頭版頭條怎麽辦?”顧以涵手持左刀右叉,專心致誌地對付盤中那塊撒滿肉醬汁的西蘭花,一邊小聲問。

    “哦?”孟岩昔略作思忖,反問道,“招搖過市是既成事實,明目張膽又怎麽解釋?”

    顧以涵終於成功地將碩大的一朵西蘭花分解成了大小均等最適合咀嚼的四部份,誌得意滿地揚起臉。

    “這個成語在古代的字麵意思是指有膽識,敢作敢當;到了現代,就變成貶義詞了,指代為所欲為不計後果地做壞事。我們新聞係餘教授最喜歡咬文嚼字,我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全拜他批改作業的嚴格所賜。”

    孟岩昔說:“怎麽?好學生還有做錯作業的時候?”

    “嚴師出高徒,我現在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謙虛,該打。”孟岩昔敲敲她的頭。

    顧以涵吐吐舌頭,“餘教授每堂課都要強調新聞稿的撰寫要逐字逐句地斟酌和推敲,遠離大量言過其實的形容詞,遠離華麗辭藻的堆積,我有次在隨機測驗上提出質疑——說那樣的新聞稿豈不是像一個營養不良皮包骨頭的人,把他惹惱了,一怒之下隻給我打了六十分,還好不算入期末的成績,否則獎學金難保。”

    孟岩昔無奈地搖搖頭,“你啊,當心小聰明變成大糊塗……”

    手機鈴聲適時地響起,讓他的話沒能繼續說下去。

    顧以涵探過頭,看到屏幕上閃動著k市區號的固定電話,好奇地問:“岩昔哥哥,誰找你啊?好像是本市的電話……”轉念一想,該不會是蘇葶從下榻的酒店打來的呢?她的心頓時像是被貓咪擺弄的毛線球,揪作了一團。

    “應該是酒店。”孟岩昔接通後,問道,“喂,哪位?”

    “唔……”

    果然如此,都和別人結了婚,還不肯放過我惟一

    的岩昔哥哥,真是不可理喻……顧以涵豎起耳朵,來電方的話語卻一個字都聽不見。心不在焉地捏著刀叉撥了撥盤中的蘆筍和鵪鶉蛋,她忽然間失去了食欲。

    在她灰心喪氣的前一刻,孟岩昔掛斷了電話,“小涵,吃飽了麽?”

    “我……我……”不可救藥的,她自從和他在一起就容易結巴的毛病,恐怕這輩子是矯正不過來了。“我已經把咖哩雞脯吃掉了……”

    “難怪你越來越瘦了。”他眉頭緊鎖,“原來這麽挑食啊!”

    顧以涵試圖狡辯一番,剛張開嘴卻對上了孟岩昔質詢的目光,一時心虛,瞬間詞窮,“……哦,我以後注意、以後注意……”

    他搛起一根蘆筍嚐了嚐,說:“天冷,菜涼得快,別吃了,油凝住了吃進去傷胃。”

    “嗯,好的。”她又拿刀叉捅了幾下早已殘缺不全的剩菜,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用了全力,不消幾秒鍾的工夫,所有食物全部碎成爛泥狀。

    “別搗鼓你那嬰兒食品了,咱們先去買藥然後去酒店。”

    孟岩昔起身去結賬,留顧以涵獨自一人坐於桌旁原地不動。

    買藥?酒店?天哪——他想要對我做什麽??是不是太快了?即使那樣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遲早要發生的事情,不如坦然麵對……還未待她做好自己的思想工作,他再次折迴來,牽起她的手,“小涵,時間就是生命,咱們得抓緊!”

    一語既出,她感覺後背的冷汗淌成了瀑布。

    “岩昔哥哥……”

    “有什麽可猶豫的?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他的語氣堅定不移,“我已經訂好了房間,即刻可以入住。隻有一晚上的時間,我明天清早就得趕迴訓練基地。”

    “唔——”她長長地噓出一口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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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房間位於十六層,且朝向很好,立於半封閉的陽台憑欄遠眺,可以將整座k市的景色盡收眼底。

    顧以涵沒有看風景的心情。她惶惶不安地端坐在套間小廳窗邊的沙發椅上,表情極其不自然。孟岩昔在裏間臥房打電話諮詢客房訂餐服務,聲音壓得低低的,偶有隻字片語傳出來,也不甚清晰。

    方才途徑藥店的時候,他沒讓她跟著。

    他一個人下車速去速迴,買了一兜鼓鼓囊囊不知何物,還神秘地說,等到了酒店再打開。

    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亂想,然而忐忑之外,竟隱隱覺出絲絲縷縷的期待。此時,裝著藥品的大號紙袋就放在不遠處的茶幾正中央,她越是提心吊膽,越是不敢讓視線停留在上麵。

    “小涵,這間酒店的餐廳主打淮揚菜係,不提供我說的那種臘味特色菜。”

    “哦,知道了。”

    孟岩昔人未走到門邊,聲音已經先傳了過來,“咱們休息一會兒,晚上去吃百家宴!”

    休息?

    顧以涵又冒出細碎的冷汗,她抬手摸摸額角,問:“在……哪兒休息……”

    孟岩昔指了指裏間,“傻瓜,還能是哪兒,就這兒啊!我先去衝個澡,待會兒見。”

    “呃……”

    “累嗎?累了就先躺下等我。”孟岩昔說完,一個轉身踅入了衛生間。

    “我……”算了,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再躊躇不前毫無意義。顧以涵像個做了虧心事的孩子一樣,低頭看著腳尖,亦步亦趨地走進臥室。k市天黑得早,下午四點已能見到夕陽西下的景象。但屋內略顯幽暗,因為窗簾是緊閉的。抬起頭的刹那,她的視線裏出現了兩張整齊的單人床。

    突然不那麽緊張了。

    她走上前,摁亮了床頭燈。是不是我誤會了岩昔哥哥的用意呢?或許他隻是想找個安靜的無人打擾的地方好好聊聊天而已。本來簡單的一件事,被我複雜的想象力給攪亂了,搞得雲山霧罩,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然而,當她輕手輕腳地在床邊落座,卻發覺床頭櫃上有兩枚四四方方小巧玲瓏的物品。

    即使再沒有經驗的人,也在超市裏見過類似的包裝盒?偏偏離學校最近的那家超市別具匠心,把成人用品和女性衛生用品擺放在同一貨架區域,所以她對眼前這個小東西並不陌生——她伸手觸碰它一下,鋁箔紙的外包裝帶有明確的金屬清冷感。

    酒店的服務細致至此,難怪房費超乎尋常也能創造很高的入住率。

    既來之,則安之。

    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顧以涵快速跑到外間小廳,把厚厚的雙層窗簾拉合。迴到床上,她為了讓自己盡快靜下心來,遂擺出一個瑜伽的姿勢,閉目冥想。幻想此時她正從潔淨無暇的蓮花座中涅磐重生……短短三分鍾後,她睜開雙眼,扭滅了床頭燈。周圍歸於黑暗之時,她身上的衣物全部脫下,疊放整齊摞在枕邊。

    一眨眼的工夫

    ,她則像條靈巧的魚兒那般,鑽進了陌生房間的陌生被子。

    盡管空調的暖風開得很大,但當她裸|露的肌膚與床單接觸的一瞬間,仍感到了一陣蝕骨的沁涼。

    孟岩昔淋浴過後,打開衛生間的門,卻發現屋內一片漆黑。

    “小涵,這些燈都壞了嗎?”

    “不是的……”

    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異樣。他顧不得立刻打開電燈開關,而是頗為擔心地跑到臥室門口察看,“你怎麽了?不舒服?”

    “我還好……”

    時光旅行(七)小白船~~

    視覺神經適應了黑暗之後,孟岩昔走進臥室,摸索到了吸頂大燈的開關,摁下去。房間亮起來的時候,他們倆人都有些不自然地眯了眯眼睛。

    靠窗的那張單人床上,顧以涵將滿床被子緊緊的裹住周身,隻露一張小臉在外頭,眼睛眨啊眨,閃爍的雙眸仿佛是深夜的星辰。

    “岩昔哥哥,我已經做好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準備了。丫”

    “啊,什麽?”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你不是說……讓我躺下等你……”她從被子裏伸出一條光溜溜的胳臂,攤開手心,durex單片裝赫然出現,銀灰色金屬光澤顯得格外刺眼,“在這件事情上,你是老師,我是學生。雖然……我有點不知所措,但是不像剛才那麽害怕了。”

    “天哪,你這個傻瓜!”

    他即刻石化,未擦幹發梢上的水滴不疾不徐地落在哭笑不得的臉上。

    她枕邊那摞衣服,最頂部儼然是一條卡通印花圖案的小可愛。也就是說,被子下的她不著寸縷?唉,全亂了……呆立門口,他拚命迴想自己不久前說的每句話,難道不經意講了什麽讓她誤以為是那方麵的暗示?是什麽呢?為什麽全無印象,比得了健忘症還要健忘?

    見他半天不挪地方,她按捺住滿心的窘迫,問:“岩昔哥哥?媲”

    “唔,那個……”他醒過神來,第一反應就是解釋,“小涵,你誤會了我的意思。”

    “誤會?離開西餐廳的時候,你不是說時間就是生命,要抓緊嗎?”她撐著手臂坐起來,被子輕輕滑下一角,露出了肩窩和鎖骨,“還有啊,你到藥店買東西神神秘秘地不讓我尾隨。誰知道你買的是什麽……”她的麵頰愈發紅潤,欲語還休。

    “我……”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對?”顧

    以涵重又躺下,“再過一個月我滿二十周歲,早就脫離未成年人的行列了——”

    孟岩昔突然覺得自己百口莫辯。

    他愣了幾分鍾,終於反應過來,先去廳裏找到藥店的購物袋,折迴臥室,徑直走到床前想把袋子裏的物品展示給她看。

    “小涵,你看,其實我買的都是……”

    她卻像是一株生長在白色床單上的藤蔓植物,出其不意地伸展著觸角,將他緊緊纏住。購物袋打翻了,裏麵的東西七零八落地散落一床。她不去看,也不吭聲,但兩條胳膊相當用力地勒住他的脖子,一刻也不肯放開。

    “小涵……”

    “噓,別出聲。”

    她貼上來,微微顫抖的唇瓣夠著了他的,深深吻了上去。他以一個半坐半躺的別扭姿勢倚在床邊,與她之間,僅隔一層薄被和酒店提供的浴袍。

    憑心而論,目前的膠著狀態,似乎是常在魂牽夢縈的時候出現,亦是他期盼已久的。他們胸前的肌膚已經慢慢地貼在了一處,心跳狂飆,像極了疾馳賽車上的儀表盤,讀數節節攀升。

    但不知為何,腦海那一點點僅存的理智毫不講理地奮力跳了出來,飄在半空中衝他犀利地冷笑:孟岩昔,瞧瞧你都在做些什麽?!你心心念念要給她的承諾在哪裏?既然已作出了鄭重的決定,就不該如此荒唐行事,不是嗎?一句話,兩個人,牽手一生……

    不!現在還不是時候!

    仿佛是潛到深海卻用盡了氧氣的潛水員那般,他拚盡全力才可安然浮出了水麵,“小涵,你聽我說——”他捧著她的臉,停住了這個星星般輕盈卻有著燎原之勢的熱吻。

    她驟然睜開雙眼,眸中寫滿困惑不解,“岩昔哥哥?你不喜歡這樣?”

    “我不……不,我喜歡,但是現在不能這麽做。”他親吻她的額頭,平複著自己熱情的同時,一邊將散亂的被子裹迴她的身上,“小涵,先穿好衣服,我有話和你說。”

    他大步邁出臥室,並妥帖地幫她帶上門。

    顧以涵伸手觸碰自己火燙的嘴唇,不可置信地望望四周,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嗎?可是,當她的注意力停留在床單上淩亂的藥品時,不覺一怔——多種維生素、天然液體鈣、花青素、番茄紅素、月見草精萃膠囊、八珍湯、四物顆粒、益氣補血口服液——原來,岩昔哥哥是給自己買了很多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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