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希君,做夢也沒有想到,滅門之後的第一次相見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燈市上花燈灼灼,閃爍明亮幾乎讓天上的弦月失色。


    四周的普通百姓皆跪在地麵之上,唯獨身旁兩個一襲月白色的男子仍舊站著。


    一個是五皇子杜穎玉,另一個就是她身邊的謝明軒。


    一個是因為身份尊貴,一個是因為心智不全。


    卻皆長身玉立於這繁華的燈市裏,都是那麽的耀眼,如世上最精致的藝術品一般精致。


    然,在這耀眼的對麵,卻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冷峻麵容,渾身散發著的肅殺和這燈市的氣氛完全不符,卻,又是那麽的相合。


    杜穎駟,沐希君看著對麵也在看著自己的人,眼中迸發出憤怒的火焰,絕望悲傷的表情讓對麵的人一怔。


    她,是沐九,是他心裏的那個沐九。


    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沐九。


    杜穎駟曾經想過,謝家的大少奶奶就是沐九,甚至曾經期盼過,他也想在謝家的堂會去看一眼,然而卻被父皇派去運送物資。錯過了良機。


    沒有想到,二人竟是如此的有緣,竟在幾天後的燈會相遇。


    這燈會,他本是不想來的,卻不知為何帶著遙峰逛了這久違的燈會,天公作美,讓他遇到了她。


    不,杜穎駟一瞬間清醒過來,為什麽是天公作美?自己是殺害她全家的罪魁禍首,怕是她已經恨極了自己吧。


    可是,為什麽會激動,為什麽沒有一絲絲的恐懼?


    杜穎駟突然開始不懂自己的心了,尤其是當他不由自主的說出了維護那人的話後。


    “謝家大爺好福氣。”


    沐九訝異了,為什麽他沒有拆穿自己呢?


    他的目光中亦是一片淡漠,全然沒有殺意。


    他,將自己忘記了嗎?


    沐希君的心一痛,似乎隻有這痛才能讓她清醒一般,迴過了神。


    “見過四皇子。”拉著身旁的謝明軒跪了下去。


    而那人卻仿佛一個陌生人一般從她身旁走過。


    就像,從未見過一般。


    那目光,就如同他看這四周的人一般,在他的眼中,微不足道,卑如螻蟻。


    憑,憑什麽?


    那一瞬間,沐希君幾乎就要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質問他,為什麽要對自己視而不見?是真的沒有認出來,還是認出來了,卻在醞釀什麽陰謀。


    對,就是這樣,一定有什麽陰謀。


    然而,心中的火焰,卻在謝明軒搖晃著她的手臂時,瞬間熄滅。


    她,在想什麽?為什麽會期盼他記著她?不記得不是更好嗎?這樣自己就會更安全。


    然而,她的心裏卻微微的不安,她覺得他記得她,隻是,隻是,裝作不認識而已。


    “娘子,娘子。”


    耳邊有人在喚著她,沐希君知道,那是謝明軒的聲音。


    看著那雙清澈的泛著藍光的眼眸,沐希君的神經漸漸的放鬆下來,唇角也逐漸的彎起,眸光也不自覺的溫和下來,


    “九娘陪明軒放花燈好不好?”


    沐希君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在麵對謝明軒的時候,越來越溫柔,越來越有耐心。


    而這一幕,落在了其他的兩個人眼中,隻覺得有些刺眼。


    他,可真是命好。杜穎玉的嘴角帶著一抹豔羨的笑意。


    她,怎麽可以笑的那麽溫柔?坐在樓上桌旁的杜穎駟幾近被這溫柔的笑靨刺傷了眼。


    對,刺傷了眼。


    在他的印象裏,沐九隻在真正開心的時候才會露出那樣的笑容。


    嫁給一個傻子,她很幸福嗎?


    她,忘記自己了嗎?


    杜穎駟的心微痛,拿起酒樽,顧不得作為皇子的形象,隻想將這杯中的烈酒飲盡,隻有這樣,他才能冷靜下來,隻有這樣,他,才能繼續走自己的路。


    “四爺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耳邊漸漸響起女子獨一無二的聲音,似空靈,又帶著一分讓人安心的感覺。


    “無事,隻是太累了而已。”年少的杜穎駟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角,父皇派下來的事太多了,壓得他有些疲倦。


    “累了,就休息一下,小九守著四爺。”女子溫柔的看著他,眼睛裏滿是笑意。


    然而隻是一轉眼,杜穎駟便看到了窗口處目帶冰寒的時雨,帶著敵意的目光,讓他不禁一怔。


    “你是個女孩子,怎麽能讓你守著我?”杜穎駟搖頭笑了笑,“你怎麽來了這裏?若是被人看到了,英武侯定是要說你了。”


    彼時,杜穎駟正在城郊的別院裏辦公,為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小九才不怕,父親最疼小九了。”女子天真爛漫的笑著,開朗活潑的情緒瞬間便感染了他。


    “你呀。”不禁伸出手撫摸著她的秀發,軟軟的,滑滑的,讓他愛不釋手。


    “小九。”酒樓裏的杜穎駟向前伸出手,卻不似夢境中觸到了柔軟,而是撲了空。


    “小九。”呢喃著那個人的小名,杜穎駟的心除了空,隻剩下了空。


    隻能一杯又一杯的喝著忘憂酒,卻是更加的痛苦了。


    杜穎駟漸漸的醉了,眼前一片眩暈,最後匯入了黑暗之中。


    而,就在他趴倒在桌麵上的那一刻,門被推開了,走進了一身月白色長袍的男子,身材挺拔修長,和他的名字一樣,目光溫和至極。


    “五爺,四爺他,喝醉了。”遙峰在他的身後解釋著。


    “我看到了。”杜穎玉的唇角帶著一抹淺笑,“你可聽到了什麽?”


    遙峰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奴才什麽也沒聽到。”


    “去吧,就說四哥在鏡月齋歇下了。”杜穎玉揮了揮扇子,遙峰便幾乎沒有半分遲疑的離開了,似乎他就是遙峰的主子一般。


    關上了門,杜穎玉走到醉了的杜穎駟對麵坐了下來,伸手想要關上正在透著風的窗子,目光卻及到不遠處的祈願河旁,河麵上盡是人們放的花燈,然而最讓杜穎玉在意的卻是河邊正在放著河燈的一對夫妻。


    女人的河燈不知為何沉到了水底,而男人卻在落筆寫心願的那一刻將河燈讓給了女人。


    杜穎玉沒有看到女人是什麽樣的表情,但是他想,一定會是很驚訝的吧。


    不,應該是驚喜。


    手一拉,關上了窗子,杜絕了與外界的聯係。


    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杜穎駟,杜穎玉的眼中漸漸的變的明亮起來,裏麵燃燒著名為野心的火焰。


    生於皇室的皇子,有幾個人不想做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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