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萊納斯。


    這個人十分意思。


    他‘警告’了蘿絲,又在占卜結束後,提醒兩人,在其他地方不要輕易相信「命運」之路的儀式者——更不要隨意讓身份不明的人為自己占卜。


    “每一位占卜師都不簡單,如果您無法確認對方的身份一定可信…”


    萊納斯喀喀喀敲著銀環,另一手則不知從哪變出一杯紅酒,風度翩翩地搖晃幾下,向著兩人舉杯。


    “我想,沒人願意被閱讀過去和未來。”


    羅蘭聽後有些驚訝:“「命運」能做到這種程度?”


    “除非能夠免於被占卜和預言,否則…”萊納斯聳聳肩:“誰知道呢?這群體可不怎麽討人喜歡。”


    蘿絲斜眼:“我已經發現了,萊納斯先生。”


    骨子裏的顯赫很難讓他對一位無知的年輕姑娘生氣,他隻是稍稍欠身,禮貌拒絕了還要詢問的蘿絲。


    “我們生命的音符交織在一起,希望未來再見時,還能看到您一如今日的笑容。”


    當兩人離開,這圓桌占卜也到此結束了。


    灰發灰眸的男人拒絕了下一位客人,輕晃著手中的容器,起身環視安靜的大廳。


    ‘喀喀喀…’


    ‘噠噠噠…’


    ‘登上舞台的人聽不見時代浪潮的轟鳴聲…’


    他將紅酒一飲而盡,在詫異或鄙夷的眼神中,指揮家似的揮動雙手,口中哼著起伏危懸的怪調。


    …………


    ……


    “我是不是不該撒謊?”


    “我就知道你要問。”


    離開占卜桌,蘿絲顯然對‘謊言’一事憂心忡忡。


    她並不擔心危險,卻恐懼危險的來源。


    “我不知道,羅蘭。我真不知道,如果有天詹姆斯和老湯姆發現了‘真相’,我該怎麽麵對——他們對我不能再好了,羅蘭,你知道嗎?就像你的叔叔對待你一樣。”


    周圍更多的圓桌再難引起沒精打采的姑娘的興趣了。


    “就像我叔叔對待我?”羅蘭眨眼:“看來他們對你也不怎麽樣。”


    蘿絲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用肩膀輕輕撞他:“我正在難受,紳士,你現在不該安慰我?”


    “你讓我想起蘭道夫常說的一句話,”羅蘭邊聊邊注意每一張桌子,尋找有趣兒的、卻沒登上拍賣的東西:“他說,‘羅蘭,你知道,是什麽阻礙人變富裕嗎?’”


    “‘是良心’——他就這樣每天‘汙染’我。”


    蘿絲翻了翻眼睛:“說的真不錯,蘭道夫·泰勒先生。如果沒了良心就能富裕…”


    聲音微微一頓。


    沒了良心的確能富裕。


    至少在象幫的日子裏,蘿絲深感這句話的正確——隻要她想,她就能。


    “少和那總喝天鵝血、沒有道德的人接觸。”


    羅蘭詫異地扭頭看了她一眼。作為‘雪萊’家的公主,她是怎麽講出這種話的:“蘭道夫時常不在家,蘿絲。我到家裏,也隻是探望貝翠絲——貝翠絲·泰勒,他的妹妹,你不是見過幾次?”


    你以為我不讓你接觸的人真是蘭道夫?


    蘿絲扁扁嘴。


    她可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傻子’——同樣是人,她走路隻會擺動裙子和頭發。


    怎麽還會有其他東西。


    “她正在長大了,蘿絲。我想,再等個奇跡,就真和我們沒有區別。”


    還大?


    已經夠大了。


    蘿絲倒不像厭惡仙德爾一樣厭惡那個天真可愛的姑娘,隻是她身上實在有股讓人說不出來的警惕——也許是無數次挽救她的‘竊賊直覺’,蘿絲總感覺,那整日直來直去、從不撒謊的姑娘…


    並沒有看上去那麽‘乖巧天真’。


    也許,她把人想得太壞了。


    “隻要針鼴之舌,你很快就能三環了,對吧?”


    羅蘭嗯了一聲:“「密卷」三環呢?”


    “做賊,”蘿絲撇嘴:“更多的黃金,或者,更罕見的奇物——我的‘火焰’不比你旺盛,到三環,也許得等上幾年…”


    不過有一點她比羅蘭‘輕鬆’。


    她不需要到處尋覓自己的升環儀式。


    詹姆斯·雪萊的存在就意味著,至少高環以前,她不用為儀式犯愁——羅蘭就不一樣了。


    三環結束,往後的每一環都是麻煩。


    “我問過詹姆斯…當然沒有直截了當的問,我又不是真蠢,”蘿絲抱起手臂嘟囔,“你的升環儀式,似乎在聯盟裏是種‘禁忌’——至少那個領頭人,傑弗裏·班克斯就篤信…”


    “所有在金島的,有關「幻想」的升環儀式都被收去了。”


    蘿絲說。


    “如果你不打算自投羅網,直麵那個老東西,就得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羅蘭感歎:“那可要辛苦你們了。”


    蘿絲:?


    “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羅蘭凝眸:“尊重自己的神,教徒蘿絲。”


    “我——”蘿絲瞪大了眼睛:“你——”


    我你半天,她也沒法把多日前那個散步謠言的自己揪迴來打死。


    她和仙德爾做的孽。


    “扳手說我們是個‘互幫互助小組’——前提是,最先受幫助的應該是我,對不對?”


    蘿絲瞟了他一眼:“道理我明白,但‘扳手’是誰?你的新情人?”


    「沒錯就是我!」


    “隻有我能看見的搭檔,在福克郡就一直幫助我。”


    蘿絲‘哦’了一聲,心中了然: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幻想。


    兩個人邊聊邊逛,頗有種情人結伴逛街的閑適感——這座側廳裏不止售賣儀式者需要的,也有不少凡人熱衷的。


    比如提過無數次,提了又提,人類無論什麽時代都會感興趣的‘雄風’秘方,以及一些能讓人增添‘魅力’,實際上壓根算不上儀式的假貨——


    蘿絲倒看中了一個女士擺出來的藥譜子。


    據她說,用其上草藥汁液混合浣足後能讓它們變得比牛奶還要軟和。


    “男人要愛死。”


    臉頰覆著一層淡麻點的女人這樣對蘿絲說,眼睛卻直勾勾盯著羅蘭。


    ——為了避免成為話題中那個‘愛死’的男人,羅蘭避嫌地繞了個圈,到另一條路上去轉。


    忽然。


    兩把彎刀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張許多人圍著的圓桌。


    木質的楔形刀架上,交錯橫放著兩把稍平於弦月的銀色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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