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不在的日子


    羅蘭不在的日子裏,有些人無法無天了。


    雖然在的時候也差不了太多。


    羅蘭有讓某人愛到不行的鞭子,也有操控小馬駒的韁繩。


    ——通常來說,蘿絲會提出一個極度作死的行動。


    比如去偷聖十字頂子上嵌的那些珠寶。


    這時,羅蘭就會講:


    我們當然可以偷珠寶,但換個地方,同意嗎?


    蘿絲不會拒絕。


    於是,危險程度就大大降低了。


    仙德爾也是一樣。


    現在,羅蘭不在倫敦,隻有午夜入夢時,才能和她們於那座懸於深湖之上的古堡中見麵——兩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迴答羅蘭:我們正乖乖等你迴來呢。


    至於哈莉妲…


    哈莉妲不是沒有腦子。


    她寧願等柯林斯先生迴到倫敦,私下裏告密,也不願意在夢裏講出實話,然後第二天醒來,自己的腦袋和腿分別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我要給哈莉妲找一個儀式,你參不參加?”


    坐在床前的竊賊攥著小刀,把手裏的蘋果皮削得又剝又長:“可以讓他的弟弟更方便攜帶的儀式…”


    仙德爾看看略顯緊張的哈莉妲,又看了看專注於蘋果的蘿絲:“他帶迴來的法子還不夠嗎?”


    “當然夠,可我希望有更好的辦法。”


    蘿絲把毛毛蟲一樣晃來晃去的蘋果皮提著,扔在仙德爾的腿上,盯著她那張笑容愈發‘標準’的臉,舉了舉蘋果:“你不吃,對吧?”


    仙德爾沒說話。


    “總之,我想去瞧瞧。伯恩斯,你應該聽說過這個姓氏。”


    “伯恩斯?菲爾德夫人?”


    仙德爾恍然,先是靜靜望了蘿絲半晌,又反常地出言勸告:“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範西塔特。”


    “所以,你不參加?”蘿絲在蘋果上咬出坑坑窪窪的缺口,把汁水抹在仙德爾的毯子上:“哦,「茶話會」頭一個不合群的成員…”


    仙德爾用難以形容的目光盯著她,似乎無法理解這女人為什麽會以找死為樂。


    她見過的「密卷」可不是這樣。


    “你早晚會在害死自己的同時,害死自己的親人密友。”


    “那可不一定,”蘿絲鬆了鬆脖子,兩道細長的眉毛擰來擰去,滿是不耐:“我不想像你一樣活,克拉托弗。”


    她向前伸脖子,和那雙在黯淡室內變得瓦藍的眼睛對視:“這世上有那麽多瘋狂的樂子…你一個也看不見?”


    仙德爾收了收下巴。


    她可不認為自己是個沉悶無趣的女人。


    她隻是無法理解蘿絲的‘快樂’究竟在什麽地方——架著馬車撞進金鋪,或者梳妝打扮後,和那售貨員含情脈脈地你來我往幾個眼神,再悄悄偷走店裏的首飾…


    這到底有趣在哪?


    她沒有錢嗎?


    “我不會為愚蠢的事冒險,範西塔特。尤其從你嘴裏講出來的——知道嗎?你的嘴就和那些渴望聽到主人風流韻事的女仆一樣不牢靠。不僅如此,你似乎正變著花樣,企圖盡快結束了結自己的性命…?”


    仙德爾給了她不同的建議。


    建議她把她那旺盛的精力用在求知上,和那些身經百戰的女人們學學如何讓自己變得像麵團一樣柔軟——


    “據說,男人總喜歡自己親手發掘些有趣兒的形狀出來。”


    蘿絲哼了一聲,點點嘴角:“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仙德爾啞然:“那麽,我們現在是一國了。”


    蘿絲:?


    一股邪火順著氣管往上竄。


    錯愕的姑娘把那半顆蘋果摔在地毯上,‘騰’一下站了起來:“…你和羅蘭幹什麽了?”


    仙德爾眨眨眼,狀若無辜地學她,也點了點自己的嘴角:“和你一樣,範西塔特。”


    蘿絲:……


    “你和我不一樣。”


    “我應該和你一樣。”


    “你憑什麽和我一樣?”蘿絲張了張嘴:“我們,我們…我和羅蘭…”


    憋了半天。


    “我們接吻了!”


    仙德爾似笑非笑地歪著腦袋觀察她的表情,就像觀察一具不知到底是睡著還是死了的軀體。


    “是啊,範西塔特。我說的就是接吻…否則還能是什麽?”


    蘿絲:……


    氣咻咻的飛賊用鼻孔吹著熱氣,瞪著床上臉色蒼白的女人,片刻後,心裏卻悄然湧動起一股‘贏了’的雀躍。


    “當然,我說的就是接吻。”


    她捏了捏手,肚子裏的小蘿絲正擰開煙花筒,讓五髒六腑過了節。


    “反正,你不參加,是不是?”


    “我當然不參加,”仙德爾慢條斯理地揉搓手指,放鬆一個個僵硬的關節,“除非正式拜訪。對了,我會把這件事告訴羅蘭,範西塔特。”


    她總覺得這女人早晚得死的淒慘。


    她不能理解蘿絲的行為,就像蘿絲也無法理解她的‘惡毒’一樣——那怎麽能叫惡毒?


    如果不添上黑色的墨汁,有人能憑空在白紙上畫出白色嗎?


    旁觀的哈莉妲默然不語。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條正在鑽過窄巷的野狗。


    左邊的牆上掛了一排排鋒利的刀片,右邊的則生滿濃瘡,流出粘稠劇毒的濃汁。


    她哪一邊都不敢靠近,也生怕哪一邊來了興致,驟然擠壓她為數不多的細窄空隙——她隻能甩著垂著,小心翼翼地在這條絕望且永恆的窄巷裏穿行…


    至於,她的柯林斯先生是什麽…


    哈莉妲低了低頭,臉蛋不覺有些發燙。


    幻想總沒有罪。


    “好啊,等你告訴羅蘭,我為了哈莉妲涉險,而你卻整天躺在床上抱怨這個抱怨那個…”


    仙德爾問需不需要她提前聯係永寂之環的守墓人,給她和哈莉妲買兩座風景好的墓穴。


    “給你自己買吧,克拉托弗。”


    蘿絲再次抽出軟牌,在仙德爾麵前晃了晃:“我可有這個。”


    “讓我看看…”


    當靈牌被激活。


    蘿絲看見了一團灰蒙蒙的霧氣。


    它們滾動著,眨眼間染透了所有蒼白的部分。


    灰色。


    兩種情況。


    難以斷定的結局。


    或有人持有免於預言的奇物或擁有相類似的力量。


    這比象征著絕對危險的紅色要好上不少。


    至少說明,倘若蘿絲和哈莉妲發揮良好,是有可能達成目標的——至於後一種可能…幹什麽事沒有點危險?


    “我們找個她赴宴的夜。”


    蘿絲收起軟牌,對哈莉妲眉飛色舞:“隻是在周圍轉轉,有一丁點危險,我們就跑…頭也不迴。怎麽樣?先挑一條合適的路…”


    哈莉妲為難地看了眼仙德爾,見床上的女人不做任何反應,才不情不願地輕輕點了下頭。


    她可不認為蘿絲隻是‘在周圍轉轉’,然後‘掉頭就跑’——


    無數次‘行借’證明。


    她這位蘿絲小姐…


    就是個真真正正的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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