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到布萊頓的距離不算太遠。


    羅蘭和貝翠絲被裹得像兩根毛絨絨的貓尾巴一樣打了個盹,再睜眼時,火車早已臨近市區。


    蘭道夫正滿臉疲憊地端著咖啡,注視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他剛忙完。


    “你應該睡一會。”羅蘭打了個嗬欠,用指頭按了按頂著自己肩膀輕聲打鼾的少女的鼻頭:“女王陛下都沒有你忙,蘭道夫。”


    “因為有太多人替她操心這個國家的未來,”蘭道夫放下咖啡杯,把臉轉了過來,目光柔和地注視還在胡嚕胡嚕的妹妹:“如果不幹完這些,我睡覺都會做噩夢。”


    “你是個合格的繼承人,但即使為了貝翠絲,也得留意自己的健康。”


    “疲憊不會損害我的健康,我又不是沒有休息時間。”蘭道夫並不認同羅蘭的話。


    他是堅定的‘短眠’主義者,認為睡眠時間過長會損傷大腦,腐蝕精神,倘若睡得時間過長,久而久之,人就再也沒有聰明勁兒了。


    “也許。”羅蘭懶洋洋靠在軟墊上,四肢像脫離了軀幹一樣各自根據自己的想法擺出不同的癱瘓姿勢:“不過,誰都沒法阻止我睡覺…我一天能睡十個小時…至少。”


    蘭道夫神色淡淡:“怪不得你的頭腦…那麽真誠。看來這樣的作息符合我對‘睡眠’的判斷了——他們說的的確有道理。”


    羅蘭斜眼:“尊重你的債主,泰勒。”


    蘭道夫已經懶得在這個話題上分辯什麽了,掏出懷表看了看。


    “你知道嗎,他們最近準備在火車上試一種新燃料。”


    “什麽?”


    “白礦。”蘭道夫‘啪’地合上表蓋,眸光鬱鬱:“我聽股東講的。那材料難得一見,產生的能量比目前火車用的強上多少倍來著…”


    作為一個商人,他弄不明白那些專業術語,隻知道這東西害死過自己的朋友,沒準將來還要害死更多的人。


    “他說,‘新時代要來了’——除非他沒醒酒,否則一輛變得更快的火車,可算不上什麽‘新時代’。”


    “我記得和你講過,”羅蘭微微坐正,按著沙發,把自己的屁股往上蹭了蹭:“礦鎮,那位女士也說,白礦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新時代…”蘭道夫低聲模仿了一句那人的腔調,快要冷卻的夕陽落在蒼白的皮膚上,伴著一聲疲倦的歎息:“希望他們能在解決那個傳染病的麻煩後,再讓我們迎接‘新時代’…新時代。”


    蘭道夫對此持悲觀態度。


    “還有那些毫無用途的發明…沒有人洗澡的時候非要看書。這就是新時代?”


    對於那些‘研究員’和‘發明家’,蘭道夫認為除了其中少部分真正有學識的外,大多都是嘩眾取寵之輩。就和那些給銀行跑腿的人一樣,炫耀一番自己的能耐後,話裏話外暗示著投資,好像錯過了他們的發明,等同於錯過了印度一樣。


    商人不是傻瓜。


    “洗澡和看書是怎麽聯係在一起的?”羅蘭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東西,聽蘭道夫形容那套在脖子上的木架就想笑:“找上泰勒的發明家不少,是不是?”


    特麗莎說,最離譜的是那個‘超級梳頭器’。


    “什麽梳頭器?”羅蘭眼睛一亮。


    提到這個詞,蘭道夫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有些不自然:“一個無聊的發明,羅蘭。我們快到了,不如收——”


    羅蘭點點頭:“我要聽梳頭器的故事。”


    蘭道夫:“我是說,天色不早——”


    羅蘭:“梳頭器的故事。”


    蘭道夫:“羅蘭——”


    羅蘭:“梳頭器。”


    貝翠絲睡眼惺忪地攥著羅蘭的衣袖,好像被這倆討人厭的哥哥吵醒,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迷離望了過去:“…梳頭器?”


    蘭道夫:……


    好吧。


    於是,得了準許的特麗莎‘小聲’告訴羅蘭,因為這‘梳頭器’,當時的蘭道夫差一點就出錢投資騙子了——不過也正常,作為男人,很難理解女人梳頭時的細節。


    他以為隻要一個巨大的、鑲滿木齒的滾子,再加上一支搖杆,一個瘋狂使勁兒的女仆,就能把這個環節從四十分鍾壓縮到五分鍾內。


    特麗莎當時什麽也沒說,隻是在人離開後,默默將蘭道夫帶去樓上,讓他梳了一次貝蒂那頭沒有被女仆提前梳通並上油的長發。


    ‘那東西會把頭皮扯下來的。’


    蘭道夫瞪了特麗莎一眼,聲音硬邦邦的:“所以這也證明,絕大多數‘發明家’都是愚蠢的。他們甚至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


    羅蘭打趣道:“是啊,我的兄弟,就像你一樣。”


    總之,梳頭器不重要,讓羅蘭知道蘭道夫曾經差一點幹蠢事就行了。


    這笑話夠他講一輩子。


    羅蘭低頭:“你哥哥要害你。”


    蘭道夫:……


    我就他媽知道。


    火車很快駛入布萊頓,傍晚時分,河風夾雜著一絲鹹腥。


    這裏距離波爾蒂港還有段距離,他們需要修整一晚,第二天清晨啟程前往波爾蒂——在車站,羅蘭見到了卡文迪什家的仆人。


    傑夫·卡文迪什沒有出現。


    這有些出乎羅蘭的意料:即便他的腦袋再‘真誠’,也能從蘭道夫的描述中大概得知,現在的四子,傑夫·卡文迪什完全倚著泰勒,每年最大一部分的收入也來自金煙霧。


    即便不到場…


    也該派個管家前來才對。


    沒有。


    車站上隻有三個裹著破破爛爛的罩衣,怎麽看都不像話的男仆——其中一個手裏還提著兩袋‘禮物’:一瞧就是臨時買來的糖果和酥餅。


    這實在…


    難以形容了。


    羅蘭還沒遇過這樣‘聰明’的人。


    就在他腹誹這位傑夫·卡文迪什的腦袋該不會有什麽毛病的時候,下了車,迎麵而來的男仆——那捏著兩袋‘禮物’的男仆開口就先於蘭道夫講了話:


    “歡迎您,泰勒先生!這是我的主人,傑夫·卡文迪什先生再三叮囑我帶給您的‘小’禮物。”


    夠熱情。


    羅蘭不用看都知道蘭道夫的表情。


    提示:如果禮物本來就足夠小、足夠低廉,就不要再強調‘小’禮物了。


    蘭道夫沒有伸手接,隻是靜靜看著眼前的仆人,一言不發。


    顯然,仆人是得過囑咐的。


    他很快喪起臉,在車站當眾向蘭道夫哭訴起自己主人的艱難,卡文迪什家的災厄,曾經的輝煌,貝羅斯·泰勒成婚前後,他們所提供的幫助…


    蘭道夫先是冷淡,聽著聽著,又哭笑不得。


    這樣的蠢親戚,該拿他們怎麽辦?


    羅蘭這次也算開了眼界。


    他甚至敢打賭,即便沒有所謂的‘災厄’,憑借卡文迪什家這樣‘天資聰穎’的子嗣,下場也不會和今日有什麽不同。


    兩個小口袋的禮物,不超過3個先令。


    棒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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