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試過了。


    的確。


    哈莉妲幹不成執行官。


    哪怕成為儀式者,她似乎都沒法克服心中那沒來由的恐懼。


    這樣一來…


    羅蘭就隻好委托蘭道夫和特麗莎,讓老女仆來教導哈莉妲了——當然,仙德爾說的暖腳實在是玩笑話。


    雖然她很認真地告訴羅蘭,他應該再找三個漂亮的小仆人。


    兩個負責暖手,兩個負責暖腳。


    羅蘭在腦袋裏幻想了一番那樣的畫麵。


    然後,認真地迴答仙德爾:實際上,他是一條蜈蚣。


    倒是給哈莉妲逗笑了。


    說迴來。


    對於娜塔莉·貝內文托的邀請,以及這位娜塔莉女士本人,羅蘭有著許許多多的好奇。


    比如。


    誰都知道貝內文托這個姓氏的重量,可娜塔莉看起來,似乎…


    嗯…羅蘭說不上來。


    全國最頂尖的富豪,總得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吧?


    比如穿戴,或者前唿後擁的仆人?


    作為儀式者,雖然多數東西無法用金錢衡量——比如「奇物」和「秘術器官」。


    可當金錢達到一定數量,有些事就不一樣了。


    “因為娜塔莉·貝內文托,並不算‘貝內文托’。”


    仙德爾知道羅蘭想問什麽。


    數百萬,也許比百萬還要龐大的家資,這些黃澄澄的小硬幣堆起來,都可以讓人俯瞰整座倫敦城了。


    但娜塔莉·貝內文托並沒有得太多姓氏方麵的優待。


    這得從她的父親,喬治·薩瑟蘭·列文森·貝內文托,或者塔福德公爵說起。


    這位老先生年輕時曾任郡議員,後來,繼承父親的爵位後,一度擔任駐法大使——雖然那時候他沒有任何外交經驗。


    返國後,接受了聯合郵政局長的職務,直到他於幕後主導了某個頗富爭議的‘運動’。


    他曾是塔福德郡的誌願騎兵上校,後來還獲塔福德郡榮譽中尉頭銜。文職方麵,在十年後也取得了樞密院顧問頭銜。


    所謂‘貝內文托’,這個家族的財富除了襲於姓氏之外,還囊括了其舅舅及妻子背後家族所留下的一切產業。


    大片的土地,堆積如山的藝術收藏品,比重不大但絕對值錢的股份。


    這些財富是難以衡量的,甚至一度被描述為‘整個國家最富有的’也毫不為過——雖然仙德爾對持有財富之人的評價並不算高。


    羅蘭曾在那場血肉搖籃的儀式上見過他,甚至還聽見仙德爾同他聊藝術:


    本人看起來很有精神,樂觀健談,似乎瞧不出什麽讓人討厭的地方…


    但羅蘭也知道。


    門裏門外通常是兩個世界。


    他一共有四個孩子,不提作為繼承人的長子(和其夭折的雙胞胎弟弟),二女兒娜塔莉·貝內文托和小兒子魯伯特·貝內文托同他的關係都不大好。


    這其中,女兒娜塔莉·貝內文托最讓他不滿。


    或者可以說,丟臉。


    這位胖女士年輕時,曾和一位爵士有過婚約——當時還未流行起「貴配富」,能夠同貝內文托成婚的家族並不多。


    老喬治給她的女兒選了個老爵士。


    隻大了二十七歲。


    雖然沒什麽錢,但祖上血統絕對高貴,名聲也極好。


    不過,娜塔莉·貝內文托並不滿意。


    她當時剛接觸「神秘」,頭一次見識到除了馬車、香檳和宴會之外的世界——能夠讓人擁有‘法術’的神奇世界。


    她準備踏上「枯骨」之路,並於此前征求了父親的意見。


    結果就是。


    老貝內文托十分厭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他告訴娜塔莉,沒有人願意娶一個枕頭下藏著死老鼠、罐子裏養著蜈蚣和黑甲蟲的女巫。


    如果她非要這麽幹,就滾出去,再也別迴來。


    他以為女兒會妥協。


    但她沒有。


    值得一提的是:公爵閣下的騎兵頭銜的確沒什麽水分。


    當他發現自己的女兒開始夜不歸宿,整天腰懸白骨,不斷出入一些下流、道德低下的陌生男人的屋子時,他竟然拿著火槍,砸開了對方的家門。


    “他真這麽幹了?”


    “當然。”


    仙德爾眉間含笑。


    但問題是:哪一扇?


    娜塔莉當時已經步入一環,同年月,還給自己找了二十來個情人。


    作為父親來說,拿著火槍上門已經足夠丟人了——二十個?


    恐怕整個圈子裏都在流傳她女兒究竟愛不愛流汗,是否坐塌了一張床,以及,胖女人究竟和瘦女人是否有著某些天生的差距——沒有這樣的討論,但他堅定認為私底下絕對有。


    於是。


    娜塔莉·貝內文托就變成了「娜塔莉」。


    作為父親,幾乎不再提及自己的女兒;作為女兒,也很少使用自己的姓氏。


    這對父女形同陌路,雖然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卻鮮少見麵,更別提說上一兩句話…


    “等等。”


    羅蘭適時打斷了仙德爾。


    他發現一個問題。


    據仙德爾描述,這位公爵應該是厭惡儀式、儀式者、異種乃至一切脫離‘凡人’理解的事物:刻板、嚴肅、精確、標準,這是仙德爾親口描繪出來的模樣。


    可這樣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邪教徒的儀式上?


    羅蘭可是在那個儀式上見過他。


    “我不知道,羅蘭,”仙德爾並不關心除了羅蘭和‘聖事’之外的任何東西,“但有件事或許和你的疑問有關——幾年前,他將自己秘黨的黨籍改成了灰黨。”


    改了黨籍?


    羅蘭大概清楚了。


    這又是一個不需要自己花時間動腦筋的問題——或者說,動了也沒用的問題。


    他沒有蘭道夫聰明,許多事都弄不明白。


    “也許我該找個老師,讓他好好給我上些政治方麵的課。”羅蘭開玩笑。


    “不需要,羅蘭,”仙德爾表情柔和,摸了摸羅蘭的臉頰:“那是山頂上的牌局,到了山頂的人才遵守的規則。山腳的人看得神秘,心中敬畏,實際上,隻是又一個變種的‘你分一塊糖,我分一杯茶’的無聊遊戲…”


    “大孩子們的遊戲。”


    “他們也和東區賣火柴的女人一樣光著腳,露著膀子,到處吐痰,說髒話。踢落一塊石頭,山腳下的人就要嚇得喊‘神威’,扔一塊布,底下的人就要歌頌‘恩者賜了華服’。”


    “沒準幾張撲克被風吹走,泥腳趾們又要興高采烈:感謝新法案!讓窮人也有了自己的娛樂!”


    “你說,那法案到底因什麽而來?”


    仙德爾笑得溫柔極了:“一杯茶,羅蘭。真正的原因是,那杯茶太燙,讓我們的大孩子拿不住,兩隻手交替時鬆了指頭,不慎掉了牌。”


    羅蘭翻了翻眼睛:“這世界被你說的太可怕了,克拉托弗小姐,它一點都不美好了。”


    你最清楚這世界到底美不美好,羅蘭·柯林斯。


    仙德爾雙眸灼灼,注視著麵前的男人,像一匹脫了韁、永遠無法被暴雨澆滅的野火。


    而且。


    我又不在乎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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