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倫蒂拉。


    這個紅頭發的女人想和我做朋友。


    我是異種。


    大名鼎鼎的…的…


    反正是異種。


    異種怎麽能和人類做朋友呢?


    除了父親之外,其他人類都是——喔,父親也不能算人類吧?


    最近,他身上有了點異種的‘味道’了…


    嘿嘿嘿。


    ‘我可不會和人做朋友。’


    蛇頭傲慢地仰起頭。


    但當她發現那金色變得黯淡,直勾勾盯著自己時…


    唔。


    她至少和父親的眼睛很像…


    還洗了我…


    總歸得靠她離開。


    ‘好吧。’


    蛇頭微微下降了幾度。


    ‘好吧。’她說:‘我隻能和你做一段時間的朋友。等我再長大幾歲,就不要當你朋友了。’


    她要提前說清楚,省了以後的麻煩。


    她從來都是這樣果斷,冷靜,縝密清晰。


    ‘一段時間。’她甩了甩尾巴,玫紅色的蝴蝶結若隱若現:‘…一小段時間。’


    埃倫蒂拉還是沒什麽表情,但從動作能看出來,本人確實高興極了——她伸出了一根食指,碰了下蛇尾。


    “我是埃倫蒂拉,你是小蠟燭,我們是朋友了。”


    說完,房間裏仿佛安靜了許多。


    她那雙黃沙色的眼睛和兩顆小巧的赤色紅豆對視著,對視著。


    吸氣,唿氣。


    “那,朋友之間,該做什麽?”她有些猶豫,生怕吃掉牛奶上那層厚厚的膜後,發現膜下的牛奶並不好喝。“總有些趣事幹,對嗎?”


    “朋友很有趣的。”


    不知道在說服自己,還是安撫對方。


    小蠟燭不耐地掃了掃尾巴,覺得自己對這女人的印象得改一改——起初認為是個聰明蛋,現在…


    隻有一張還算說得過去的臉?


    ‘那我就要給你講講父親的偉大事跡了…’


    埃倫蒂拉明顯對這未曾謀麵,未來也絕不會見麵的‘故事裏的父親’不感興趣——但她認為,如果是朋友,就得接受對方的一切…


    起碼故事要認真聽,對不對。


    “好。”她柔柔應了一聲,推動輪子,把自己挪到小蠟燭身邊,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兩隻胳膊疊在桌子上,墊著下巴:“我準備好了。”


    這有什麽可準備的?


    蛇頭擺了擺。


    ‘那是一個深夜…’


    實際上,小蠟燭出生沒多久,關於父親的事知道的並不多——但每個夜晚,和父親一起睡覺時,他們都會聊上十來分鍾。


    每天每天,很快,她也就清楚,自己父親從前經曆了什麽。


    從初到倫敦遭遇活屍,宴會直麵邪教徒,夢境中的戰鬥,布裏斯托爾的‘塌陷’。


    無數次危險。


    她太崇拜父親啦!


    怎麽能有人不崇拜他呢?


    紅頭發的缺腿雌性!


    我可是能說會道的蛇!


    嘿嘿哈哈的聲音又在屋裏響起。


    不過在外人聽來,就隻是「嘶嘶嘶」了。


    …………


    ……


    對於一個沒見過世麵,脆弱、精致又被時刻保護著的姑娘,什麽樣的主角能吸引她?


    一個獨行於黑夜,有著悲慘過去,卻仍堅持不懈,努力生活的主角——而不是時不時抽風,光著腳跳舞,把誰屍體從墓穴裏挖出來掛在路燈上還配根胡蘿卜…


    小蠟燭有選擇的講了一段:那被活屍襲擊的故事。


    這已經足夠讓埃倫蒂拉心生憐憫和讚歎。


    “他,可真棒…”


    講到羅蘭·柯林斯拄著手杖,講到羅蘭·柯林斯遭遇活屍,講到那不負責任的,可惡的警探給了他一把沒有子彈的槍——


    講到羅蘭·柯林斯化險為夷,蹣跚走入夜色…


    埃倫蒂拉全程都沒有表情,悲傷或喜悅,緊張或急切——她隻是木然盯著張牙舞爪的蛇,看她一會變直一會變彎,在桌上彈來彈去,尾巴左甩右砸的…


    但當故事說到最後,羅蘭·柯林斯拄著手杖離開時,她才長長吐了口氣。


    ——整個人也隨著吐氣放鬆下來。


    一次襲擊,一個跌宕起伏的故事,吸引著輪椅上的姑娘。


    她眉眼柔和了許多。


    “這,和我看的許多,都不同。”埃倫蒂拉看向桌麵上的那本——作為朋友來說,小蠟燭分享給了自己一個故事,她也想迴報一個。


    “要我給你念嗎?”


    小小的蛇腦袋無不可地點了一下。


    埃倫蒂拉咳了兩聲,挺直腰,小心翼翼翻開本子。那是她珍藏的小本子,上麵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歪扭的字——不是她寫的,是莉拉留給她的。


    “…神愛著我們。”


    她眼神稍顯冷淡,麵無表情,聲音卻學著小蠟燭抑揚頓挫,企圖複現一個黑夜裏獨行的孤獨少年的故事。


    隻可惜。


    神的愛,並不能激起一條異種的好奇心。


    “我們,要為神,奉獻我們的身體,和靈魂。”她也模仿著漢娜平日裏教她的,那崇高、虔誠的頌念方式,講給桌上昏昏欲睡的朋友聽:“祂,什麽都知道。如果大地上發生了,祂就知曉。”


    “祂,給我們命令。”


    “說誰,若渴了,到我這裏喝。凡信祂,到流不盡活水的源泉去…”


    她講被複活的騎士,講虔誠而不死的選民,講那用紅豆湯換取長子權的,講那伊甸裏‘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直到講亞當時,小蠟燭終於耐不住了。


    她實在不愛聽這破爛故事,天生反感這些。


    ‘肋骨可不少。’


    埃倫蒂拉停了一下,問,什麽肋骨?


    ‘一條肋骨就能造一個,那麽,為什麽是亞當和夏娃。’小蠟燭不屑道:‘應該是亞當和夏娃夏娃夏娃夏娃夏娃夏娃…’


    ‘人類的肋骨可不少。’


    埃倫蒂拉張了張嘴,卻沒法反駁小蠟燭的話,最後也隻能說,那是神靈的想法,凡人怎麽能弄懂神靈的想法呢?


    蛇晃了晃頭:‘幹巴巴的故事,我要走了…’


    埃倫蒂拉眨眨眼:“如果,再給我講一個柯林斯的故事…”


    能聽出來話裏的不舍。


    倒不是不可以,但小蠟燭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兒停留太久。她得想個辦法迴到父親的手腕上…


    “我可以幫你。”


    ‘你當然要幫我,我還給你講了故事呢。’


    “下次,再給我講一些?”她雙手捏著小本子兩側,捏出了指痕:“關於柯林斯的故事…”


    ‘我們不會再見麵了。’小蠟燭掃掃尾巴,也有點高興不起來。


    她第一次,第一次沒有父親陪著,交上了朋友。


    自己,可不用任何人幫忙。


    她長大了。


    自己就行。


    可是…


    ‘如果伱能找個法子讓我不再走那條臭烘烘的管子…’沒有父親允許,她可不會帶人去夢裏。


    雖是交朋友,她也不想再到那臭氣熏天的管道裏去了…


    埃倫蒂拉沉思片刻,雙手垂下,握住輪子。


    咯吱,咯吱…


    她把自己運到了一個立櫃前。


    “後麵。”


    ‘什麽?’


    “後麵是——”


    白蛇從桌上滑到地麵,鑽進了櫃子後。


    ‘咦這裏有一個洞…老鼠!受死!’


    哢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


    接著,是漫長的吞咽聲…


    大概過了十來分鍾,吃飽喝足的小蠟燭才重新從立櫃後探出腦袋:‘你的屋子裏有老鼠,作為朋友,我幫你解——’


    埃倫蒂拉點點頭:“是勞倫斯先生。”


    小蠟燭:……


    ‘什麽?’


    “勞倫斯先生,上個禮拜住進來的先生,但不和我說話…你和我說了。”


    這種低等生物怎麽能跟我比?


    小蠟燭甩甩尾巴,叮囑道:‘不要把我告訴任何人。’


    埃倫蒂拉卻也說了同樣的話:“不要把我告訴任何人。”


    ‘為什麽?’


    埃倫蒂拉忽地柔柔一笑,生動得像叢叢綻放的玫瑰綺麗:“我也不知道,但是…”


    小蠟燭想了想,說,那麽你也不能將我告訴任何人。


    “…朋友?”


    ‘朋友。’


    “這洞會去漢娜的房間。”


    小蠟燭迴頭看了眼洞口,‘我平時很忙,父親沒有我不行的。所以,隻能空閑的時候來找你…’


    埃倫蒂拉認真看著她:“你和你的父親都厲害。”


    ‘那當然…’


    小蠟燭高高揚起頭。


    總算有個父親之外的人清楚我有多厲害了。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怪物們的密教準則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燈蛾x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燈蛾x並收藏怪物們的密教準則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