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翠絲的確可愛極了。


    如果不是她死死拉著羅蘭,不讓他離開,並在蘭道夫和女仆勸阻時,用那雙巴掌大小的、塗了綠寶石油彩的腳踢她哥哥的臉的話…


    她還可以被稱為淑女。


    蘭道夫有想法,讓羅蘭做他妹妹的‘醫生’——但轉念,又考慮到自己妹妹本來就不太注意自己這個‘親哥哥’。


    倘若時間長了…


    最重要,羅蘭是執行官,他沒時間每天到泰勒家陪伴貝翠絲。


    這讓商人先生既高興又遺憾。


    “您該去教會多捐些錢。”


    臨走時,羅蘭囑咐蘭道夫。


    不得不說,這位幾乎能用金鎊鋪滿房間的豪商,實在是個幸運的人——到了這樣的地位,他竟沒被邪教徒盯上,難道不夠幸運嗎?


    他沒有到教會展現自己的‘虔誠’,故此,教會也不會委派教士,在他危難時提供幫助。


    據羅蘭猜測,他大概也沒迴應某些貴族的招攬。


    那麽,藍血貴胄也將離他而去。


    他沒加入由商人組成的私人聯盟,更不信奉喧囂繁忙之女——生意場上的人,除了萬物之父外,普遍都兼信的一位神靈。


    第三冠:喧囂繁忙之女,貿易與財富之神。


    他不信,也不接受以上三者的好意。


    卻還能將生意做這麽大。


    這難到不是幸運?


    “捐款?”


    蘭道夫疑了一句後,聽著羅蘭那擔憂又懇切的言語,一抹笑容緩緩浮現。


    他用力拍了拍羅蘭的肩膀,先是感激,又是調侃:“哎呀,我的兄弟,我英俊的執行官朋友,我不是蠢人!到了我這樣的地位,怎麽能忽視這些手握‘法術’的先生女士們?”


    其實,是羅蘭有些‘鄉下人’了。


    “泰勒家族的主人不是我,是我的父親貝羅斯·泰勒。”


    蘭道夫大笑:“那老頭子,可每年給教會捐不少錢。包括私人聯盟,家族特意劃列出部分花銷,專門供給這些——唔,我能稱之為‘保護費’嗎?”


    羅蘭怔了一下,也笑了:“當然,雖然不怎麽好聽。”


    “的確不好聽。”蘭道夫邊笑邊搖頭:“如果我有你們的天賦,這筆錢就花得物有所值——可惜,我與法術無緣,我父親也是。”


    提起法術,蘭道夫就有些遺憾。


    “我們每年都會給教會捐一大筆錢,私人聯盟也能為泰勒的生意提供非常大的幫助——包括我之前同你說的股東們,其中一位是‘灰黨’。”


    灰黨…


    以及秘黨。


    羅蘭聽費南德斯談論過這兩個黨派——包括叔叔在內,好像他們都很關注這個國家誰來執政,哪個黨派提了什麽樣的議案,誰反對,誰又讚成,以及倘若通過這法案會對國家造成什麽影響…


    他們熱衷討論,熱衷極了。


    羅蘭就顯得興致缺缺。


    -


    沒什麽意思。


    「啊,當然。就像皮鞋一樣。」


    -


    這和皮鞋有什麽關係?


    「紳士們最先關照的都是皮鞋表麵——它必要光可鑒人,是不是?」


    「其次,是內襯和軟墊,這關乎腳掌的舒適程度;」


    「接著,是鞋帶和價格,這等同‘代價’——即,要讓購買者們考慮,為此付出這個數字是否劃算;」


    「最後,才是鞋底。」


    「倒有一種情況會使他們優先關注鞋底。」


    「當他們發現硌腳的時候。」


    羅蘭聽得似懂非懂。


    硌腳?


    以他最近的‘城裏人經驗’看來。


    鞋底硌腳的話,就使勁跺一跺,磨一磨,踏一踏,很快就軟和了。


    「你總是一會豬一會愛因斯坦的。」


    -


    什麽?


    說迴來,泰勒家既然擁有灰黨股東,那麽顯然也多少支持著前者——那位至高無上的女士目前青睞的黨派。


    而查爾斯·克洛伊?


    顯然是後者。


    提到秘黨,蘭道夫臉上閃過輕蔑:“他們有什麽用?一些即將被時代拋棄,快要躺進墓園的老東西。他們貪婪、愚蠢卻不自知——伱知道嗎?那些由貴族組成的…抱歉,我忘了他們的名字…”


    “藍血貴胄。”羅蘭輕聲提示。


    “…對,藍血貴胄。”蘭道夫忿忿:“他們中的秘黨成員竟向泰勒家討要兩成股份,稱之為‘合作’——這還是在我提出,泰勒家已有一位灰黨股東的前提下。”


    “他們是不是瘋了?泰勒若再分去兩成,難道我們每天辛苦,隻給這些老爺賺錢?國家不是沒有稅收,我們也每年都為教會捐款,難道還要額外付出半個家族,就為了讓這些坐擁大片土地的老家夥多說一句‘謝謝’?”


    “我隻是個商人。”


    “我熱愛沉甸甸的金鎊,自由的貿易,合理的稅收——但對成為高高在上的人物沒興趣。”


    蘭道夫轉了轉手上的綠寶石戒指,言辭激烈,滿是嘲弄。


    “我父親老了,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誰——我們並沒有觸犯法律,為什麽要膽戰心驚的生活?”


    羅蘭不知該怎麽迴答,他沒資格,也不能給蘭道夫更多關於藍血貴胄,以及兩個黨派的更多建議。他甚至都弄不清之間複雜交錯的關係。


    “抱歉,蘭道夫,”羅蘭掂了掂手杖,“你不能指望一個剛來倫敦沒多久的人給你什麽建議。不過,我倒可以告訴你一個有趣的消息——”


    羅蘭說。


    “你可以拜訪一次審判庭。”


    聽費南德斯和伊妮德的意思,審判庭的‘改變’,或許會引起教會的不滿,同時,他們又是藍血貴胄——至少是以查爾斯·克洛伊為首的,藍血貴胄中多數秘黨的敵人。


    那麽,向灰黨,向女王靠攏的泰勒家,也算審判庭的朋友了。


    羅蘭沒有那麽高的智慧,能用雙眼理清政治、利益、人心中的複雜蛛網,但他至少能幫審判庭一些笨拙的、力所能及的忙——實際上,這個經驗不足,不夠狡詐的貓先生並不清楚。


    一旦審判庭站到君主之側…


    得到的有形與無形的財富,可比在教會時要多太多了。


    “審判庭?”


    蘭道夫眯起眼:“審判庭好像許多年都不參與這些麻煩事了。”


    羅蘭笑笑:“時代不同了,對嗎?”


    審判庭…


    教會。


    商人先生盯著羅蘭,若有所思。


    “我從不知道,聖十字也這麽複雜。”他敏銳的幾乎從羅蘭的一句話裏發現了問題:“…不,這也正常。”


    “謝謝,羅蘭。”


    “我之後會拜訪審判庭的。”


    羅蘭無不可的點頭:“說你是我的朋友,蘭道夫。蘭道夫·泰勒和羅蘭·柯林斯是朋友——你說過,我們的友誼會一直持續到我們升至天國…”


    蘭道夫咧嘴:“或下地獄。”


    “如果能選,我還是願意選伊甸或天國。”


    “羅蘭,我覺得,沒準地獄更自在——雖然裏麵什麽都沒有,除了無窮無盡的烈焰。”


    客廳裏,特麗莎領著貝翠絲。


    她見兩個男人在門口說著說著忽然又笑起來,臉上不由浮現欣慰。


    ——老爺的身體不太樂觀。


    泰勒家,要有一個強壯如熊、狡詐如狐的新主人。


    他必須足夠聰明,足夠兇狠,並且,有足夠多的朋友。


    小蘭道夫做得完全正確。


    以她寥寥數麵看來,這位羅蘭·柯林斯先生或許不是個‘正常’人物,不是個‘體麵’的紳士,但他絕對是個優秀的朋友,一位忠實、誠懇、純粹的兄弟。


    “羅蘭羅蘭羅蘭…”


    貝翠絲扯著特麗莎的手,打斷了老女仆的思緒。


    她微微低頭,看向自家小姐,眼含柔色。


    “你喜歡柯林斯先生,是不是?”


    貝翠絲·泰勒頓時瞪大了眼睛,用那雙染著鳶尾的寶石,看向特麗莎。


    “他漂亮!”


    特麗莎輕輕撫著貝翠絲的頭發,笑道:“是啊,他很漂亮,也是個溫柔的人兒。如果我年輕三十歲,也會愛上他了…”


    貝翠絲不懂。


    “但他可不是個好選擇,我的小姐。”


    她將目光再次挪到門外。


    燦爛的金色,給挺拔的黑衣青年蒙上一層夢幻的金紗。


    “他待你尊重,也有智慧。”


    “外貌無比精致,心兒又如此溫柔。”


    “隻要眼睛不瞎的,哪會不往上湊呢?”


    特麗莎知道貝翠絲聽不懂,也隻是自言自語:


    “可技藝精湛的勇敢騎士,是不缺罕見、優秀的馬兒的。”


    “他們的廄裏有無數匹翹首以盼的駿馬。”


    “她們期待能和騎士一同馳騁,共得榮譽,同享輝煌…但最終能陪他鑿穿敵陣的,也唯有他最偏愛、也最強悍的…”


    特麗莎看著眼睛發直的貝翠絲,心中歎息。


    我可憐的小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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