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的腳崴了。


    “你應當休息幾天的,柯林斯。”馬車上,仙德爾·克拉托弗憂心著身邊逞強的隊友。


    她隻能有限度的為羅蘭緩解傷痛,可那不算無礙。


    ——在她看來,許多紳士都是這樣。


    明是受了算嚴重的傷,卻一定要假裝若無其事的告訴人,說自己一點都不疼,它不會造成任何麻煩。


    就好像那樣能讓他變偉岸多少。


    他們應該學會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珍惜自己的身體。


    ‘我從樓梯上跳下來,但腳沒同意’——在上馬車前,羅蘭是這麽對仙德爾說的。


    於是就得了個很罕見的白眼。


    仙德爾好氣又好笑:“柯林斯!”


    「你為什麽不告訴他,你是怎麽受傷的?」


    -


    太著急從窗戶翻下去踩在草皮坑裏。


    「真棒。」


    -


    這隻能證明,明思·克洛伊家的園丁是個懶鬼。


    「這隻能證明伱缺心眼。」


    「我告訴過你,先拿一條繩子,係好,等退場時,方便滑下去。」


    -


    但很怪,扳手。


    -


    用繩子,一點都不神奇了。


    「你現在就神奇了,是嗎?」


    羅蘭憋笑。


    今天,他們要為那條前日從密會中那位‘雪莉’手中得來的,有關幽魂出沒的消息前往襯裙港。


    泰晤士河以南的襯裙港。


    羅蘭:“費南德斯又忙其他的去了?”


    仙德爾往羅蘭身旁斜了斜,小聲:“你沒聽說嗎?昨晚,死了人。”


    “誰?”


    “明思·克洛伊,還有威爾森家的。”小修女消息靈通:“據說,昨晚的宴會,他們兩個偷偷在屋裏‘連接’時,被一柄尖刀釘在了床上…太可怕了!我猜,德溫森隊長就是去忙這個案子——他們都說,那是克洛伊家的敵人。”


    仙德爾提到這些,不免臉色蒼白:“聽人說,他們生前和兇手搏鬥,卻被生生打斷了全身的骨頭,還把什麽零件割下來,泡在了威士忌裏…”


    連接…?-


    我好像隻是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了,扳手。


    「謠言會越傳越邪,這不正是你期待的嗎?」


    「他們殺了切莉·克洛伊,你就殺了他們;他們毀了切莉·克洛伊的名聲,你就毀了他們的。」


    「他們折磨她,你也折磨他們。」


    「你期待的都達成了。」


    羅蘭靜靜隨著顛簸的車廂搖晃。


    -


    還有一個人。


    -


    毒藥,或許就來自殺死切莉的醫生。


    「羅蘭,我要警告你:克洛伊和威爾森的死還好說,但假如你殺了艾薩克——那個醫生,再蠢的人也能聯係到你身上。」


    「況且,從那些被你殺死的仆人來看,你已經很危險了。」


    「如果你還想活,又念在大蝙蝠對你好,想少給她惹麻煩的份上——」


    「我並非讓你放棄,我隻是勸你,最好乖一段時間。」


    -


    一個冬天?


    「至少。」


    -


    我昨晚厲害嗎?我還特地買了威廉先生推薦過的那種錘子。


    「你腳踝疼嗎?」


    羅蘭不想搭理它了。


    襯裙港。


    這裏可比他居住的那條街要‘繁華’的多得多——整條街的兩側,密密麻麻都是用木竹竿撐起來的棚子,售賣舊衣服的女人帶著孩子,坐在棚子下,接待來往的客人。


    賣衣服的,買衣服的,都是同一類人。


    窮人。


    再穿過擁擠的人群,穿過錯綜複雜的棚子和攤位,後方的某座三層磚房正是他們要去的地方——由於這兩位的穿著在這裏過於‘高級’,倒沒什麽不長眼的偷兒敢往身邊湊。


    一路上的人都紛紛繞行,生怕擠著碰著他們。


    就連吆喝聲都在仙德爾路過時放輕了。


    “我們給他人帶來了麻煩,柯林斯。”


    仙德爾當然能注意到。


    她嚐試朝那些撞來撞去的、或靠在母親懷裏的孩子微笑,結果卻換來母親警惕的眼神,以及略顯恐慌的躲避。


    這讓她很是失落:“他們竟然懼怕守護者,真令人傷心。我們保護著這座城市,維持著秩序,甚至為此犧牲了性命…”


    羅蘭出身於此,當然清楚周圍人的想法。


    因為雙方都是這樣看待彼此的:一種麻煩。


    “我們到了。”


    在磚樓的第二層,仙德爾領著羅蘭找到了那扇未掩上的木門。


    屋裏,一個身量纖細的女人正蹲在地上洗衣服,三個沒有桌子高的男孩揮舞著樹枝,在她周圍跑來跑去。


    仙德爾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抬手敲了敲門。


    把屋裏的四個人嚇了一跳。


    “聖父在上!”看見兩人的穿著,洗衣服的女人驚唿一聲,趕忙在裙子上擦幹了手,撥開孩子,快步來到門前——在距離仙德爾三步的位置停住,臉上滿是惶恐。


    “請、請問…”


    仙德爾指了指羅蘭胸口的徽章。


    “監察局。”她朝屋裏瞥了一眼:“我是仙德爾·克拉托弗,這位是羅蘭·柯林斯。”


    “是,是的,先生,小姐,日安!我叫米歇爾·伯翰…”


    她還想從匱乏的字典裏擠出點什麽話,卻被仙德爾打斷。“我們得到消息,您家裏——”


    這句話的尾巴被無限製的拉長,接著,仙德爾就盯著這位米歇爾,閉上了嘴。


    屋內的女人顯然知道兩個監察局的貴人為什麽找上門。


    驚恐中竟然有了喜意。


    “是的!是的!我就說該找大人們來瞧瞧!”這時候,她才肯將半遮掩的門拉開,迎兩個人進屋——在此之前,她都用身體牢牢擋在門前。


    “快請進!”


    她招唿仙德爾和羅蘭。


    “我不知道,您和您的朋友,是習慣喝茶,或者酒…”


    仙德爾笑著拒絕了:“我們還有其他事。”


    聽見這話,女人的腦袋猛地點了幾下,迅速從三個孩子裏揪出一個,耳語幾聲,讓他下樓。


    沒一會,一個男人跟著上來了。


    除此之外,門外還堆了不少好事的看客。


    幹瘦的馬修·伯瀚先生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也是米歇爾·伯瀚的丈夫。


    難得休息,他在樓下賣舊衣服。


    “這兩位尊貴的大人就是來處理…”妻子把丈夫揪到身邊,低語:“…就是孩子之前告訴你的,你不是也感覺不對勁嗎?!”


    男人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仙德爾和羅蘭,不到兩秒,他就低下了腦袋。


    他向羅蘭和仙德爾行禮,又繞到門口,把好事的朋友挨個搡走,重重關上門。


    “我們本來要去教會的,先生小姐,我們可不是什麽壞人。有個壞東西纏上了我的孩子,他們說,總有什麽在夜裏說話,還冷嗖嗖的,像個會飛的模糊影子——”


    他急於撇清自己和妻子的嫌疑,以至於說了許多不相幹的事。


    譬如自己有正式的工作,從祖上就一直勤勤懇懇,從不觸犯法律,從不惹麻煩。


    仙德爾很有耐心的聽,然後,在對方口幹舌燥找不出新鮮詞的空擋插話。


    “請安心,伯瀚先生。我們隻為它而來——這些不該停留人世的,會給你和你的夫人、孩子帶來麻煩,或許你還沒感受到:過不了太久,他們就會生病,眼神呆滯,變得像活死人一樣…”


    男人和女人不約而同的擰起眉毛,越來越驚恐。


    “請!請您一定幫幫我們!”


    他大聲嚷道,對著從窗戶來的陽光,或並不關注他的神:“萬物之父!到底是哪個下流的人使壞!我們一直行善!從來沒幹過壞事!”


    實際上,羅蘭不需要「秘」,就能看到房頂角落處隱約漂浮的影子。


    「靈體視覺:注視到靈體,包括滲入現實的夢境。」


    他穿過伯瀚夫婦,來到牆根。


    抬頭。


    男性幽魂。


    幹瘦,禿頂。


    有點像…


    馬修·伯瀚。


    或許是他的家人。


    “我無意冒犯。不過,家庭近日來,是否有親人離開?”羅蘭盯著那模糊的影子問道。


    米歇爾·伯瀚立刻搶過話:


    “沒錯,確確實實的沒錯,尊貴的先生!我丈夫的父親幾天前死了!就在這間屋子裏!”


    說罷,她氣咻咻地看向自己的丈夫,指責道:“我就說不該讓他死在家裏!瞧瞧,給我們惹了多大的麻煩!”


    “我說了多少遍!應當把他放到外麵的毯子上去!至少到梯子那頭,沒準他就找不到家裏了!”


    “我不要工作?”丈夫瞪眼:“你要是能學會動手,而不是光用嘴說就更好了!”


    “難道我每天是在家裏坐著喝咖啡,邀朋友開宴會嗎?”也許是過於生氣,她當著羅蘭和仙德爾的麵,陰陽怪氣起來:“這可是你的家人,你能讓他不要傷害我們的孩子嗎?‘工作’先生?”


    仙德爾激活了「秘」。


    她也看到了那抹模糊的影子。


    ——靈體隻處於幽魂階段,離怨靈還早。


    甚至可以說,不需要處理,這隻幽魂都會在數日後自行消弭。


    他的執念…


    看眼神就知道。


    一直盯著三個孩子。


    “不難解決。”


    仙德爾來到羅蘭身旁,小聲道:


    “一支聖水。”


    羅蘭同意隊友的判斷。


    雖然,這隻幽魂給他的感覺…別說危險,它幾乎快要不存在了。


    “那麽,就不需要用——”


    不等羅蘭說完,仙德爾就轉過身,朝向還在爭吵的夫妻。


    “很危險的一隻幽魂,你們能付出足夠的代價嗎?”


    她憂心忡忡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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