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出售的贗品是鮑勃·瓊斯的一副作品,鮑勃於半年前辭世,因此他的作品最近正處於價格飛漲的期間,拍賣會上的成交價也屢創新高。在這種節骨眼,從尤金手中流出了一副鮑勃的贗品,這對畫廊的口碑和信譽都是毀滅性的打擊。俞想雖然不是專門的鑒定家,但他作為畫家,自然對筆觸、色彩、作畫習慣等有自己的判別能力。而看著這兩幅畫的高清照片,俞想拿著放大鏡一處處地對比過去,看到眼睛幹澀流淚也沒看出任何差別。這足以證明,造假的人手段極其高超,有以假亂真的能力。同時還要有一個足夠專業的鑒定師,才能辨別。他又看了看買方的信息,這人是個美國的地產商,知名暴發戶,這種人雖然有錢,但在西方深受old money們的不齒。再加上他們自己沒有足夠的藝術修養,買鮑勃的畫大概也是蹭蹭熱度,因此尤金挑這種人出售贗品也是說得通的。一切證據和邏輯都顯得無懈可擊,除了一點——尤金這個人。俞想打定主意尤金不會出售贗品,他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但他手裏沒有人脈,沒有籌碼,甚至連賣畫掙得那點錢,在真正的富豪麵前都拿不出手。而唯一能接近這位地產商的方式,就是接下來畫廊的一場拍賣會。這場拍賣會是否要如期舉行,也是畫廊的一件大事。尤金的病情和隱隱傳出的風言風語,讓畫廊大家人心惶惶,甚至連左伊也開始動搖。俞想將這件事給左伊說給左伊聽後,左伊有點糾結:“那他既然已經堅信了畫廊出售贗品,還會來我們畫廊的拍賣會?”“會的,”俞想斬釘截鐵,“他們這些所謂的新貴,為了融入階層無所不用其極。贗品這件事還沒有為眾人所知,他既然收到了入場券,就沒有理由會不來,除非是他不想打入這個圈子了。”“你要知道,比起階層來說,吃個幾十上百萬美金的虧不算什麽。”左伊畢竟是半路出家,畫廊經營的事她都是趕鴨子上架,對俞想的建議還是很聽從的。於是,在下一次的會議上,她力挺了拍賣會舉辦。其餘幾個股東,他們雖然在出售畫廊上站了赫伯特,但這也隻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現在拍賣會能給公司帶來利潤,也能讓他們的資產增值,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反對。於是拍賣會得以順利舉辦。而尤金還沒有醒來,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每一天過去,都意味著他醒來的機會又降低了幾分。這段時間,俞想去醫院看過他兩次,能看到他的眼皮在微微顫動,他在為醒來而努力著,但終於是功虧一簣。在這樣低沉的氣氛中,迎來了拍賣會的日子。俞想的作品有一副參拍,正是他以mike為模特創作的芭蕾舞者,俞想選擇把這幅作品拿出來拍賣,也是為了給拍賣會造勢。俞想和左伊坐在包廂中,聽著人匯報場內的情況。終於,他聽到了最想聽到的消息:“哈帝先生到了。”“那我去了。”俞想說著就往外走。但左伊卻拉住了他:“你要小心。”“我知道的。”俞想說道。“他們可能會有一些保鏢,你不要和他們硬碰,保護好自己。”左伊的臉上滿是擔心。俞想比了個ok的手勢,也不管左伊有沒有看懂,就提步走了出去。走到哈帝的門外,俞想出示了自己的名片,很快就有人請他進去。原以為剛被騙了不少錢,哈帝會比較喪氣,但俞想見到的哈帝情緒還不錯。“你是俞想,和我想的不太一樣。”俞想笑著接他的話:“哪裏不一樣?”哈帝說:“你不太像亞洲人。”俞想不知道他在打什麽啞謎,索性直接進入正題,問起了贗品的事。“我聽說你此前收了一副鮑勃的贗品,想當麵看看那副畫,以及問一下鑒定師是誰?”這下哈帝沒有那麽好脾氣了,他說道:“你不會是替代尤金來當說客的吧。告訴你,我可沒有這麽容易吃這個虧。”“你誤會了,”俞想說,“你可能有所不知,我不僅是一名畫家,我還是一名職業鑒定師。因為我從高清照片上沒看到兩幅作品的區別,所以想親眼看實物驗證一下。”說這話時,俞想很是緊張,手心都在微微出汗。他還是第一次在這種人麵前撒謊,但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演下去。“真的?”哈帝說。“千真萬確。”哈帝的視線在俞想身上反複掃視,俞想也不怯場,咬牙看了迴去。在漫長如同一個世紀的時間過去後,哈帝終於開口:“在畫麵左下角的一處的綠色,贗品有顏料堆積,這在高清照片中是看不出來的。”顏料堆積,指的是油畫顏料在紙麵上堆疊,從而形成高出紙麵的部分,這樣設計體積的部分,在平麵照片上確實看不出來。然而,俞想卻下意識反駁道:“不可能。”“你在質疑我?”哈帝沉下了臉色。俞想連忙解釋道:“是這樣的,對於油畫的臨摹來說,最難的模仿每一筆下筆的筆觸,其次難的是調出一模一樣的色彩。現在後者可以通過計算機分析完成,而筆觸的模仿則要耗費極深的鑽研功力。”“這也就意味著,一旦能模仿成完全一樣的筆觸,則根本不會出現顏料堆積不同這種幼稚的錯誤。”哈帝眯起了眼睛,看向俞想的眼神有些危險。但俞想在衝動之下喊出來後,已然定神。在自己的領域,他向對自己有著足夠的信心。“所以,你還不願意告訴我名字嗎?”*俞想風風火火地迴了包房,將鑒定師的名字交給了左伊,剩下的事就是左伊的了。左伊一邊讓人去問鑒定師,一邊帶著關切問俞想:“他沒有難為你吧?你是怎麽問出來的?”俞想擠了擠眼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