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璧頷首道:“原來大師就是懷龍山西峰寶月寺的住持方丈。”


    他來懷龍山之前,已然知曉西峰近幾年新有個小小的寺廟,住持方丈法號便是滄羽。


    一入江湖,即便出家遠離塵俗,也仍會殘留幾分把酒閑話的心思,李滄羽驟聞武林大會,觸動舊日qing懷,也就信步來到東峰chun色塢,不想卻遇雨而逢故人。


    蘇小缺見他神qing淡漠端莊,兩人之間似也無甚可說,便將雨傘塞到他手中,停下腳步,不再相送,道:“滄羽……呃大師,你若是想去七星湖祭一祭他,我可以接你去。”


    滄羽大師靜默片刻,凝視一樹新綠的葉子,道:“雲聚成雨,花落chun泥,造化使然,執著無益……墨鉤死時,求仁得仁,想是歡喜無憾,與其去看一抔huáng土,不如多為他念幾捲地藏經罷。”


    說罷撐著傘,合掌施禮,頭也不迴的離去。


    蘇小缺看著他一顆圓滾滾的光頭在傘下發著亮,微覺黯然,道:“李滄羽竟會出家,真真叫人想不明白。”


    謝天璧於這些事qing,素來是想不明白就不再想,隻隨口道:“出家禮佛,必有所求罷?李滄羽年少多磨,又是被qing所傷,出家求個心安或是求解脫也不為過。”


    蘇小缺搖頭道:“qing至深處,發乎於心,除非這顆心被摘了,否則終是深藏於內,永不能除根,難道剃個禿瓢兒就解脫了?李滄羽真是越活越糊塗。”


    謝天璧含笑不語,牽了他的手往客棧走。


    走到客棧附近,卻見杜牌九正刷了鍋,收拾了殘羹冷炙,提著往外倒,查金花笑眯眯的在門口張著,手中捧了一條gāngān的大毛巾,杜牌九一迴來,她便撲上前去——也不知那麽壯碩的一個身子怎地突然如此輕盈,毛巾遮頭蓋臉,把杜牌九一頭一臉的雨給擦了個gān淨。


    兩人相視一笑,杜牌九gāngān瘦瘦的一張臉,皮扯著骨頭,笑容本是比紙還刻薄,此刻一看,卻是秋風猶帶桂香來,查金花雖胖得可怕,這麽一笑,竟有些像一朵又白又暖的棉花糖。


    蘇小缺見了這番qing景,停下腳步,不自覺的憧憬道:“等你不是赤尊峰的什麽鳥教主,我不是七星湖之主的時候,咱倆也可以開一個小酒館。”


    謝天璧微笑,眼神比chun雨更柔和更纏綿了三分:“你會往酒裏兌水麽?”


    蘇小缺認真的想了一想:“別人不兌,海二爺那種,得兌尿。”


    謝天璧大笑,用袖子學著查金花方才的樣子,作勢給蘇小缺揩抹雨水,卻柔聲嘆道:“小缺,你最厲害的不是伽羅刀。”


    蘇小缺眼眸亮亮的看著他:“什麽?”


    謝天璧看著雨洗青山,湧上一種陌生而溫暖的渾然忘歸:“你最懂得用軟刀子戳人的心,還一戳一個準,戳得我既疼又喜歡……”


    蘇小缺輕聲笑,捉住他的手,道:“那你吃不吃這一套?”


    謝天璧看看雲來客棧,又遙遙看向懷龍山外萬裏江湖,笑著將蘇小缺擁入懷中。


    兩人都是心知肚明,縱然chun景融和、細雨歸舟誘人隱,但一赤尊,一七星,眼下仍是放不下,或是不能放下,也許十年八年之後,蘇小缺會用一雙妙絕天下的巧手,往酒罈裏兌水,而謝天璧則會用左手執一支筆,寫上今日的銀錢收支。


    滄羽大師走得累了,尋了塊石頭坐下。


    驀然想起十七年前的白鹿山,十五個孩子團團齊聚,那時的李滄羽微微笑著,唐一野在發呆,謝天璧很驕傲的揚著下頜,蘇小缺剛剛睜開惺忪的睡眼。


    那時,沈墨鉤也許在七星湖淺斟了一杯酒,等待茶花開。


    那些人裏,有的成為傳奇,有的化為枯骨,而自己愛的,隻在夜夜魂夢中相見。


    十七年,一場大夢罷了。


    滄羽大師看著山間小道上,自己的兩行足跡,不由得微笑。


    想必寺廟後院的竹筍正嫩而萵苣已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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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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