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人都聚在廳堂東側。


    西側隻有一個人,謝天璧。


    謝天璧剛滿十二歲,一身白衣,腰側一把烏鞘彎刀,左手搭在刀柄上凝定不動,神色冷靜,嘴角微微勾起,又似不屑又似微笑。


    花滿衣出自辰州花家,一貫的驕傲,卻看不得謝天璧比自己還驕傲,不由得想,難道這臭小子覺得自個兒是一隻白鶴,我們就是十四隻ji鴨鵝?


    想著想著生氣了,開口道:“邪魔外道!”


    東側十四人都靜了靜,一眼一眼的偷著瞄謝天璧。


    方驚濤莫笑看等反手握住劍柄,以防謝天璧突然發難。


    許約紅衣袖一動,眼睛閃亮。


    李滄羽笑嘻嘻的退開幾步。


    唐一野似乎沒反應過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怔住了。


    一片安靜中,隻聽見蘇小缺的唿嚕聲異常刺耳。


    一gān人等心中暗罵:這小混蛋好生丟中原武林的臉!


    謝天璧笑了。


    厲四海惱了。


    小姑娘原本雪白的一張小臉臊得通紅,恨恨的一跺腳,腳上一雙蔥綠點huáng花的繡鞋動了動,上官雲起的心也跟著動了動。


    厲四海翠綠的袖子裏突然飛出一條銀絲軟鞭,抽向蘇小缺。


    美麗的女孩子從小就有撒嬌刁蠻的資格,厲四海這一鞭子抽下去,上官雲起覺得她白生生的小手握著銀燦燦的鞭子挺好看的,紅紅的臉蛋更是像蘋果,賞心悅目之下,隻覺得蘇小缺活該,誰讓他隨地打瞌睡,打瞌睡也就算了,還打唿嚕,要是能打出泉水叮咚的效果也就罷了,偏生聽起來就像小豬拱食!江湖人,頭可斷血可流,臉是丟不得的。


    所以四海姑娘打得好。


    鞭子去勢甚急,堪堪已抽到蘇小缺頭頂。


    方驚濤等人厚道,忙提醒道:“蘇小缺!小心!”


    誰知睡得死死的蘇小缺就地懶驢打滾,伸出手毛毛躁躁的一抓,竟不偏不倚抓住了鞭梢,腰身一使勁兒,八步趕蟬騰身上了軟鞭,足尖一點,厲四海措手不及,軟鞭脫手,蘇小缺一揚手,軟鞭已在手上捲成一團,打了個嗬欠笑道:“叫花子捉死蛇,這門功夫你可不及我。”


    厲四海怒道:“還我鞭子!”


    蘇小缺個子隻到厲四海的下巴,卻笑得一副憊懶無恥的模樣兒:“不還!除非你叫我好哥哥。”


    別人尚未開口,上官雲起已越眾而出,喝道:“臭叫花!把鞭子還給厲姑娘!”


    武林四世家,上官、唐、司馬、花,上官家居首位,更有金上官玉司馬之說,正是財雄勢大,上官雲起出自名門,更兼天資聰穎,見到蘇小缺這等無賴行徑,自是要挺身保護佳人。


    蘇小缺笑道:“我是叫花沒錯,卻一點都不臭,大家都說我是丐幫這麽多年最gān淨英俊的少幫主。”


    上官雲起氣壞了,從小到大沒見過這種東西用這種口吻跟自己說話,刷的抽出漱玉劍,雖大怒,手卻保持穩定gān燥:“臭叫花,看小爺教訓你!”


    蘇小缺盯著他手中的劍,隻覺得耀眼生輝,心中羨慕,笑道:“鞭子給你,你這把劍看著金貴得很,不如給了我吧。”


    上官雲起更不多話,上前一連三劍,出劍既快且密,果然名家風範。


    蘇小缺不敢怠慢,腳下步法奇特,左二右一,竟輕鬆的躲過這三劍。


    隻聽宋千峰哈哈一笑。


    上官世家與棲霞劍派同處一州,互相牽製,雖麵子上又光又亮,兩派弟子私底下卻是越看越厭。


    宋千峰是棲霞劍派掌門幼子,兩眼珠子正正的長頭頂上,和上官雲起年歲一般大,從三歲起就秉承兩派傳統,但凡見麵,總是一個歪著鼻子一個斜著眼睛,卻還要從嘴角處生拉硬拽出一絲笑來。


    上官雲起七歲出天花,臉上留了幾個淺淺的小坑白麻子,宋千峰奶聲奶氣笑著說:“唉喲,這可了不得了,釘鞋踩爛泥,翻轉石榴皮,好個麻坑子雲起!”


    宋千峰膚色較黑,又喜穿重色,一晚兩人迎麵碰上,上官雲起笑道:“大老遠就知道是千峰。”


    宋千峰一時嘴欠,問了句:“為什麽?”


    上官雲起特別神秘的解釋:“一片漆黑中,隻看到兩排白牙飄過來,不是鬼自然就是千峰了。”


    兩人也比試過,半斤八兩,此番又同上白鹿山,都憋著一口氣。


    上官雲起一聽到宋千峰不懷好意的笑聲,登時劍法一變,已用上了新學的虎行雪地梅花劍,一招分五式,jing妙迅捷,一時廳內劍光閃閃,眾人皆是少年英傑,看得出好來,當下顧不上拉架,隻管注目劍招,連宋千峰都心中暗服。


    蘇小缺叫苦不迭,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打狗棒法剛學了三招,還一直偷懶沒練熟,實在見不得人,幸好天賦異稟,輕功極佳,隻在匹練也似的劍光裏左躲右閃,躥高走低,已被bi到大廳西側。


    隻聽嗤的一聲,衣袖被割破,露出半截胳膊來,果然雪白gān淨,肘彎還有一點鮮紅如血的桃花胎記。蘇小缺肚中大罵:“你娘的死麻子臭鴨蛋,當老子的衣服是你的臉嗎?非要戳出幾個坑來?”


    正láng狽不堪,隻聽一個聲音道:“上官兄,算了罷!蘇兄弟也是無心之過……他也不是你的對手,大家講和吧!”


    蘇小缺大喜,百忙中偏頭看去,見正是那個唐一野開的口,他這一分神,上官雲起剛好走到“疏影獵鹿”,一式直刺蘇小缺胸口。


    眼看蘇小缺避讓不及,這一劍刺中,隻怕就此到閻王爺那裏當少幫主了,眾人失聲驚唿,上官雲起忙盡力偏開劍尖,他雖驕縱了些,也不願失手殺人,隻是劍勢已老,隻求蘇小缺能保住一條小命了。


    唐一野身形展動,已拔刀在手。


    刀光一閃,嗆的一聲刀劍相碰,上官雲起踉蹌後退,手腕發麻,險些握不住漱玉劍,定睛一看,卻是謝天璧一刀格開自己的劍,救下了蘇小缺。


    唐一野還刀入鞘,默默站迴到東側。


    謝天璧一手拉著蘇小缺,一手握刀,淡淡道:“你要那把劍?”


    蘇小缺驚魂乍定,一時沒反應過來,順口答道:“嗯。”


    謝天璧一聲清喝,刀光如雪,卷向上官雲起。


    刀法連綿圓轉,而刀意淩厲。


    唐一野一看他的出刀,便知上官雲起要糟糕。


    謝天璧隻用砍削斬劈,招數看似粗糙,卻極有效,迫得上官雲起硬接,劍法的種種jing妙細微之處便無從施展。


    果然不多時,謝天璧一刀劈下,火星微濺,上官雲起漱玉劍脫手而飛,謝天璧以刀相接,已搶了這把劍握在手中。


    上官雲起臉色煞白。


    謝天璧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看著蘇小缺:“給你劍。”


    蘇小缺苦笑接過,作勢齜牙咧嘴,道:“燙手。”


    謝天璧道:“你覺得我是邪魔外道?是在挑唆你們中原武林內鬥?”


    蘇小缺嘆道:“不用挑唆天天也鬥……方才我被人追著砍,還是你這個邪魔外道救的。”


    謝天璧一笑:“蘇小缺,你輕功很好,武功太差。”


    蘇小缺道:“叫花子跑不快會被狗咬,武功差些到沒什麽,乞兒又不是qiáng盜,懶得動手。”


    眾人見他倆有說有笑,臉色都有些不好看,雖忌憚謝天璧刀法,卻也有幾個已經躍躍yu試。心想大夥兒併肩子一起招唿,還怕撂不倒這魔教妖人?


    唐一野想了想,走近前,誠懇道:“蘇兄弟,把劍和鞭子還給別人罷,大家現在同門學藝,自該和氣些。”


    蘇小缺因他剛才出言相助,心中感激,笑道:“這把劍難看得很,鞭子也不值錢,沒什麽稀罕的,唐瓜子說還,那就還吧。”


    他故意把公子拐個彎說成瓜子,實是看唐一野厚道得有趣,逗著他玩,誰知唐一野似乎聽不明白,喜道:“多謝蘇兄弟!”


    蘇小缺對天翻了個白眼,心想這小子白長了一張好臉蛋,竟是個呆子。


    宋千峰沖花滿衣打個眼色,齊聲道:“我們請教一下謝公子的刀法。”


    謝天璧道:“兩個一起?”


    花滿衣臉一紅,卻道:“對付魔教妖人,哪有那麽多講究?”


    謝天璧點頭:“很好。”


    廳內氣氛一時緊張得似乎一點火就能炸,卻見有個青袍人立在門口,長身玉立,輪廓分明,線條就像用鑿子把多餘地方鑿去了一般有力洗鍊。


    謝天璧收刀,揚眉喚道:“聶叔叔!”


    眾人一驚,紛紛施禮道:“師父。”


    聶十三身後跟著兩個人,一個很高大魁梧也很和氣的中年人,蘇小缺注意到他的手修長纖美,手背卻明顯的浮出幾條青筋,另一個卻是絕色美人。隻是他們和聶十三一起出現,所有人第一眼自然而然的隻會看到聶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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