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要壞事!


    楚長錚跟楚家的那一筆爛帳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但他現在獨開一支的祠堂裏,總該給她以前的那個身份立個牌位吧!


    就算他在第一時間裏知道自己迴來了,但是對自己來說是次日,對他可是漫漫十年;他這十年裏都沒想過給自己立個牌位,上一柱香?


    她現在換了個身份還苟存於世上,牌位有沒有的可以不計較,但是孩子們會怎麽看?


    果不然,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身後的楚月琳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她胖乎乎的身體幾乎整個撲在楚逸之的懷裏,兩隻眼睛很快就哭得紅腫了起來,可憐得令人心裏難過。


    楚月瑛臉色煞白,雙手也死死的抓住了旁邊的楚適之,同樣流了淚;楚適之那原本就單薄的身體更是氣得不停的在顫抖,平日素來安靜的眼中,也湧上了熊熊的怒火,以及隱隱的陰沉。


    倒隻有寧修之一反常態的安靜,他的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寧香蓮的臉上,死死地盯著,似乎想要不放過上麵的每一分變化。


    寧香蓮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哭泣的楚月琳身上,看著她那掛滿了淚珠的圓滾小臉,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在她麵前哇哇大哭,誰也哄不住的胖團子。


    她心裏把楚長錚罵了個狗血淋頭,上前伸手想將楚月琳撈過來攬在懷裏,像以前一樣安撫著。


    楚逸之警惕的抱著楚月琳退後了兩步,無視了寧香蓮伸出的雙手,兇神惡煞地看向楚長錚:“看來,我們還是把你想得太好了一些。你為了不讓她在母親的牌位麵前行妾禮,甚至不惜撤掉我母親的牌位?”


    他還是……不想把他想得太壞。


    若是這祠堂裏從來就沒供奉過母親的牌位,那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弑父!


    楚月瑛緩過神,衝著楚長錚大喊:“今天,我也不問你為什麽這樣狠心,也不問你為什麽沒把我娘的牌位供在這裏,相信我娘也未必稀罕。我隻想問你一句,我娘的那個墳可是真的?”


    當初母親封棺之前,他以他們年齡太小,而母親遺體已經被水泡得變了樣為由,並沒有讓他們見母親最後一麵。


    若是他連一個牌位都吝嗇不給母親的? 她又怎麽敢相信那墳裏葬的人是真的?


    沒他一句實話,哪怕他們懷疑,也是不敢去挖墳的!


    一想到這裏? 她心中隻有無窮的恨意? 抬手就把剛接下來的聖旨? 狠狠的砸到了對麵的香案上。


    “父親……”楚月琳搖搖欲墜,她對母親沒有記憶,是兄妹中對父親最抱有期望的? 可一想到母親被父親這樣對待? 哪怕她再渴望父親的關愛,這個時候也忍不住手足冰涼。


    她努力想要起身,卻始終是腳腿無力無法站定? 許久之後她方才露出央求的表情? “父親? 你、你就告訴我一句真話吧!”


    寧修之微微挑了挑眉梢兒? 衝楚適之點了下頭? 楚適之就無聲地轉去把祠堂門給關上了。


    寧香蓮愕然? 他們這幾個的意思是,今天楚長錚不把事情說清楚,就別想出這個門?


    行,真行。


    不愧是她的孩子,真夠有膽量的。


    不過? 她一點也不同意楚長錚? 反而也有一種想要楚長錚說清楚的意思。


    隻是? 真翻了臉? 他們打得過楚長錚嗎?


    想到這,快步走到最前麵的寧修之麵前,抬眼看了下楚長錚? 淡淡地道:“王爺,這事還是需要一個交代的,省得那罵名最後又落到我身上。”


    雖然這些小的態度不好,但他這做老子的十年不管,有安排也什麽都不給小的說,可也怪不得那幾個小的會胡思亂想。


    有台階就下啊,可別弄到最後大家都難堪,不可收拾。


    楚長錚收到寧香蓮的警告,勾了勾嘴角:“你們娘素來歡喜熱鬧,我可不想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冰冷的地方。”


    “那母親在哪裏?”寧修之緊緊追問。


    “在我金桐院的臥房裏。”楚長錚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說道:“難道在你們的心中,我真就是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還是你們認為,我明明知道今天聖旨到,要開祠堂,還故意弄這麽一出給你們看,來試試你們會不會跟我反目?”


    “我以為,你們都長大了,可以自己分辨是非對錯了。”


    他這很直接的訓斥,讓寧修之他們幾個一下子別說反嘴了,甚至有些心虛,訕訕的都不敢開口反駁了。


    “是我們不好,”寧修之很老實的認了錯,隻是他的嘴角邊上帶上了一抹極淡的笑容裏,帶著了幾分譏諷。


    不錯,父親的話很在理,隻是他隻迴答了母親牌位的所在,卻沒有提到母親的墳。


    難道,那個墳真是一座空墳?


    若是空墳,那母親的屍骨現在何處,還是母親當初的出事,隻是一個幌子,母親並沒有出事?


    不由得,他又瞥眼去看寧香蓮。


    寧香蓮也不想他們之間的心結太重,也知道楚長錚不是信口開河的人,馬上道:“王爺,別說他們了,就是我剛看到這空蕩的祠堂也嚇了一大跳。現在您把事說開了,不如帶著我們過去瞧一眼,讓他們明白外人的話不可信,以後好多長幾分記心。”


    軟話說了,她也沒客氣的對剛剛出了惡言的楚逸之他們道:“不管這些年你們受了什麽委屈,又聽了多少閑話,沒有直接向你們的父王問清楚,就先心裏猜忌上了,這是不孝,也是大忌。今兒我瞧著是大年初一,又是雙喜臨門的日子,替你們求了情;待過了十五,怎麽罰,你們自己去領雙倍!”


    各打五十嗎?


    見她一臉鄭重謹慎,楚長錚眨了眨眼,點頭許了。


    這教子是家事,自然要聽她的。


    楚逸之他們幾個見寧修之都不開口,也沒有人在這個時候不知趣地與她硬懟。


    寧香蓮滿意的點頭:“好了,現在把聖旨先供上,然後我們隨王爺一起迴金桐院。”


    眾人也都知道分寸,楚月琳抹掉了眼淚,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規規矩矩的退到了一側,楚月瑛他們也都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揀起了聖旨拍掉上頭的灰,將兩道聖旨一起擺在了香案後麵的架子上頭。


    寧香蓮瞅到在那架子上還有著幾卷聖旨,以及一個包金嵌玉的沉香金絲楠木的匣子。


    看到她好奇,楚長錚俊目裏閃過一絲得意,走到香案前,與她道:“這分別是我封王的聖旨,以及你們的誥命旨意。”


    他又拿下了那個沉香金絲楠木的匣子,直接打開給寧修之他們看:“這是老子拿命拚迴來的,相信你們知道,它有什麽用。”


    寧修之微楞了一下,是丹書鐵券。


    他雖然早就猜到,以他的功勳肯定是有這東西的,但知道與親眼看到,那完全是兩迴事。


    他不得不承認,他這位義父的戰功是驚世之功,任誰也無法抹滅的。


    之前,自己確實是把他和一些事想得太簡單了。


    忙完之後,楚長錚就帶著眾人迴到了整個王府的禁地金桐院,一直進入到他之前的臥室裏。


    他當著眾人的打開了床後的一處小暗櫃,小心翼翼地從中取出了一塊已經被磨蹭得掉了漆的牌位。


    寧香蓮瞅了一眼,上頭寫著“愛妻寧氏香蓮之位”。


    一想到這十年來,他把自己的牌位天天放在他的床邊,然後日日相對,一時之間隻覺得眼睛澀澀的,有一種想要哭的衝動。


    她的迷糊一眨眼好過,他的十年隻怕是風刀霜劍,日日難熬;他的十年深情,隻怕不是嘴皮子上說說而已。


    楚長錚輕柔地磨蹭了一下牌位,然後將牌位擺在桌上,伸手就將寧香蓮拽到她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掌不放。寧香蓮一動,就感覺他的手勁大了些,死死的捏住了她的掌心,還很貼心的控製住了力道,生怕怕把她給弄痛了一般。


    緊張,小心顫顫,拿自己當成易碎的琉璃嗎?


    感覺到他的不安,寧香蓮忍不住握了迴去,心裏也隱隱有些懊悔。


    若是當初她再堅持堅持,是不是早就打破了他外頭那層並不厚的虛殼,若是當初她直接將話挑明,是不是也早就能明白他的心意,也不至於兩人把日子過成那種樣子。


    若是他們夫妻和睦了,孩子們也不會心存心結,哪怕她出事,他們也不會像今天這樣處處防備,對人缺少信任。


    她帶著歉意的看向了寧修之他們,寧修之他們的注意力並不在她身上,他們一個個整理好了衣襟,跪下來衝著牌位磕頭,三跪九叩的行了大禮,隨後又拿起窗邊小幾上擺著的細香,每人恭敬的上了三柱。


    不知是剛剛的事鬧的,還是他們沒顧得上,沒有人提及,讓寧香蓮對著牌位執妾禮的事。


    寧香蓮悄悄的鬆了一口氣,雖然那牌位就是自己的,可是對著自己的牌位執妾禮,想想還是有些怪異的。


    等到金桐院出來,已經快到晌午了,寧香蓮看著如同霜打了一般的五個孩子,她也知道他們幾兄妹肯定有一堆悄悄話要說,自己強行把他們留下吃午飯,也是食之無味,幹脆放他們迴院子去,自己拽著楚長錚迴玉梧院。


    進了門,脫掉了身上的全套誥命服飾,她才覺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簡直比最窮的時候,自己操持了一天家務還要累幾分,倒在榻上就不想動彈了。


    楚長錚接過劉嫂遞過來的藥湯,一口飲盡,又端了寧香蓮的那一碗,輕輕吹得溫熱了,才遞到寧香蓮麵前。寧香蓮接過來,拿著勺子,慢悠悠地喝著,時不時還揀了粒鬆子糖放進嘴裏,滅滅滿口的藥味。


    楚長錚拉過薄毯,替她將腿蓋上,還仔細的掖好,但也不忘抱怨:“王妃,慈母多敗兒,往後還得對他們嚴厲一些。”


    寧香蓮挑眉,等著他繼續說。


    楚長錚笑了笑,道:“等過了十五,我尋皇上討幾個宮裏的教導嬤嬤迴來放府裏擺著,逸之他們三個,加上馮家那小子,都一半跟著我在前院裏操練,不圖他們有個什麽,好歹強身健體。”


    哼,看他練不爬他們!


    等動都動不了了,也就沒空來香蓮麵前尋事生非了吧!


    翻了個白眼,寧香蓮看著他磨牙。


    若說十年前,她還有些不太明白,但從他向自己挑明了他的心意之後,就等於是把兩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給撕了,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敢情這位是想拿他在戰場上的戰術,拿來訓家裏這幾個孩子!


    (當然,她還沒把他往爭寵的方麵想。)


    不過,他說得也有理,外頭的嘴能堵還是要堵的,裏頭,不圖其它,學幾分真本事還是有用的。


    想當初她給他們幾個啟蒙的時候,板子也沒少打,打腫了手也是時常有的事兒。


    “行,那就聽王爺的。”寧香蓮就勢也就應了。


    午間,寧香蓮讓廚房做了幾樣她和楚長錚愛吃的菜送過來,兩人溫了一壺清酒,遣了下人,兩人像剛成親的時候那般在炕上擺了個小圓桌,兩人麵對麵的用午膳。


    想到空蕩蕩的祠堂,寧香蓮還是沒忍住問:“祠堂裏為何沒有婆婆的牌位,公公可還在世?”


    當初成親的時候,她也問過,楚長錚隻說公婆皆不在人世,可現在她連一個牌位都沒看到,就有些不相信。


    她可不認為,楚長錚與楚家翻了臉,還會把公婆的牌位留在楚家的祠堂裏。


    “不在了。”楚長錚很平靜,“他在寒山寺的塔林裏。”


    寧香蓮的筷子滑落到了桌上,她幾乎不想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什麽,塔林?”


    不是她想的那個塔林吧!


    塔林是普通人能去的?


    不,普通的大和尚也不行啊,隻有那些有名望、修行高得僧人圓寂後才能進入塔林。


    公公是出家人,還是修行高的僧人,這消息也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她怎麽一點也不知道?京都就沒有人提過?


    “那婆婆呢?”


    她嫁給楚長錚之後,從沒見他提過婆婆,楚家人在逼她的那些年,也沒抬出婆婆來壓過她,這其中,肯定有蹊蹺的。


    楚長錚很平靜:“她假死,改嫁了。”


    假死,改嫁!!


    寧香蓮:“……”


    他們一家人還有沒有點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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