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雲帝突然宣布與錦繡宮青嫿完婚,大赦天下,駐守多日的金甲軍也陸續撤迴,而白夜澤自始至終沒有任何異動,天下對於雲帝與白夜澤澤主的流言猜測不攻自破。


    “什麽!澤主不見了?”火息驀地站起身來,麵前的婢女一臉驚慌,幾欲哭出聲來。


    “昨日澤主迴房歇息之後便再沒有出來,等到我們發覺不對破門而入時,澤主已不知去向。房內很整潔,沒有打鬥的痕跡,床榻也未曾動過,看來是昨晚就已不見了蹤影。我們已經找遍了內城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澤主的蹤跡。”空涯在一旁迴答道。


    火息很快冷靜下來,以風沒的實力大概沒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綁了去,極有可能是她自己離開的。她說過不會再離開白夜澤,或許隻是出去散散心罷了。隻是當下這敏感時期也不知她會離開多久,在外麵恐怕又會惹上什麽事情,火息頭痛萬分地按了按太陽穴。


    “帶人出城尋找,不要驚動百姓,盡快把澤主找迴來。”


    “是。”


    火息深吸了一口氣,陰沉多日的天色已經放晴,可空氣中的惶惶不安仍然不可消退。


    隻盼不要再出禍端才好。


    風沒漫無目的地遊走在世川之畔,這裏是他們當初度過世川前往白夜澤的地方,她、風隱、洛雲漓和當時還是雲墨逍的他,一齊踏上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渾然不覺前方驟然扭轉的命運會將他們各自投入萬劫不複之地。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出內城,在這裏遊蕩,猶如一縷遊魂,無家亦無歸處。


    雖然知道洛雲霄與青嫿的婚事是早晚的事情,可在聽到消息的一刹那,她的心還是疼痛得難以忍受。她一刻也無法安靜,翻湧的魔氣讓她萌生殺人的衝動。她逃了出來,在內城裏她是高高在上的澤主,是白夜澤的頂梁柱,她不能讓人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


    在城外,她隻是一個落魄的女子,盼著不歸的人。


    風沒沿世川一路往前走,迴想著與洛雲漓的初識,與卿顏的糾葛,與雲墨逍的錯過······眾人打打鬧鬧的旅程迴想起來無比的珍貴,可惜那時的他們都還不懂得。


    世川之水平靜悠然,泛白的水色給人一種厚重之感,與帝川寒潭中的澄澈截然不同。世間難道真有如此沉重的欲念嗎?


    她忽然想起了卿顏,也能理解了她為何會為一介凡人墮落神界。被愛所糾纏的人,任何落單的時間都會被拉長,漫長的生命成為難以掙脫的枷鎖,這一切都比不過換取一個短暫的相守。


    卿顏如此,白漓清如此,風隱亦如此。


    她又何嚐不是如此,隻是如今注定要獨自挨過漫長的生命。若是洛雲霄能與青嫿互相安慰陪伴,度過餘生,倒也是一番美事,可為何她的心會這麽痛?


    這樣胡亂想著,她不知不覺走出去了很遠,直到一人出現,擋住了她的去路。


    “風沒,別來無恙。”


    風沒看清眼前出現的人,著實吃了一驚,這不是多年前被驅逐出內城的未祭司?這些年來都未曾有過他的消息,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未祭司,好久不見。”風沒麵上不動聲色地迴道,暗中卻對他起了防備。此人向來以心計城府為所長,當初雖不了解他為何會被驅逐出內城,但也在漓清等人的隻言片語中知曉他與啻烈的死脫不了幹係。


    “沒想到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發生了這麽多大事,白漓清死了,玄啟死了,連風隱也死了,你搖身一變坐上了澤主的位置,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未抖了抖身上的衣袍,頗有深意地笑道。


    “世事難料,未祭司會在此出現也出乎了我的意料。”風沒淡淡一笑。


    “你不想知道我消失的這幾年都做了什麽?”未挑了挑眉,問道。


    “大概又是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可沒興趣知道。”風沒冷冷道,未聽了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忽然伸手在臉上一抹,一張蒼老的麵孔便出現在他臉上。


    “你再看看我是誰?”


    風沒大驚失色:“夾穀慳!”


    未又伸手一抹,迴複了原來的容貌,對她笑道:“我以夾穀慳的身份隱姓埋名多年,卻未想那日你們自己找上門來,我原本想要將你利用一番,卻沒能得手,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風沒麵色不善地瞪著他,未見不欲迴答,未便自顧說了下去,唇邊的笑意更為刺眼:“當時還以洛雲漓身份瞞著你的白漓清,為了不讓你尋得救人之法,想要殺我滅口。我也是沒想到平日那樣寵著你的白漓清突然就變了個樣,百般算計於你,看得我也是氣憤不已。”


    未得意地看著風沒的臉色變得刷白,眸中的陰狠全然沒有遮掩,他繼續說了下去:“風沒,這些年你變得很是不同,如今這澤主你做得可開心?”


    “你這是什麽意思?”風沒皺眉喘息著,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未冷笑一聲:“你看看白夜澤中的百姓,在金甲軍的威懾下日日惴惴不安,縱使現在金甲軍已退,日後他們出了白夜澤也再難有出路,天下之人都已認定了我白夜澤人是濫殺無辜之輩,恨不得人人得而誅之,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風沒踉蹌著後退幾步,幾句話字字錐心,直刺她最為脆弱的心底深處。她一直以來都希望白夜澤擺脫妖邪殘忍的頭銜,可如今她親手給白夜澤冠上了這樣的罪名,將其百姓推入了水深火熱。她竟然因為一己私利而將白夜澤置於如此危急的境地,她有何臉麵去見白漓清和風隱!


    兇狠的魔氣衝擊著她的胸膛,在她每一條血脈中叫囂衝撞。風沒忍住喉頭的一絲腥甜,以最後殘存的理智咬破舌尖,迫使自己恢複一絲清明。


    未看著風沒的雙眸忽明忽暗,猩紅色已經無法抑製地漫上了她的眼眸,不由得心中一喜,暗暗運起了靈蘊,隨時準備一擊而中。


    然而就在這時,他聽見風沒一聲冷笑:“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這麽多年了,你的野心還是這麽大,可惜都是癡心妄想!”


    未看著風沒直起身來,眸中的血紅色卻有消退之意,心中疑惑之餘更生不安,沉聲警告道:“風沒,你若再強行壓製魔力,會遭反噬而喪命,你可要想清楚了。”


    “可我要不壓製魔性,白夜澤人便會看見我魔性大發的模樣,你則可趁虛而入,將我一舉擊殺,收攏民心,奪取澤主之位,我說得對也不對?”風沒唇邊笑意冰冷,嘲諷地看著麵色微變的未。


    “哼,我就看你能撐到幾時!”


    風沒與未已經鬥了好些時辰,周圍的草木林地均已被夷平,一個個大坑遍布滿地,仿佛經受了一係列巨大的爆炸,讓人心驚。


    風沒一掌將未逼開一丈遠,一口鮮血噴出,體內的靈蘊與魔氣相互糾纏,肆意衝撞,依然快要控製不住。


    未喘息著,自從上次在洛雲漓手下僥幸逃出生天,他的身體早已不如往日,現在的境況必須速戰速決!他看著滿臉痛苦的風沒,獰笑一聲:“風沒,不要再掙紮了,身為白夜澤的祭司,我會的禁術足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風沒憤恨地剜了他一眼,可不得不承認她已經是強弩之末,縱使她的體質能快速匯集靈蘊,使其用之不竭,可靈蘊越是充沛激烈,魔性便愈發地叫囂著要衝出體內。


    她不想自己淪為惡魔,也不想被未所利用,更不想因自己而為白夜澤帶來不可轉圜的災難。


    她挺直了脊背,憐憫地看著未:“你不會得逞的,縱使我死了還有火息在,白夜澤中有的是善惡分明的人,你窮極這一輩子也無法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這一生便是個笑話!”


    “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隻要我拿下了你,內城群龍無首根本不足為懼,火息那個毛頭小子,不過是玄的私生子,縱使在法術上天賦異稟,在我看來也不過雕蟲小技罷了!”未怒道,轉念一想又笑了起來:“你少用激將法激我,激怒了我對你沒有好處。風沒,阻攔在我麵前的障礙已經一個一個都清除了,現在就隻剩下你了,無論你做什麽都無法改變。”


    “我不是一個好澤主,可我也不會把白夜澤交到一個狼子野心的人手上!這是漓清和姐姐的心血,我就是死也不能讓它折損分毫!”風沒慘然一笑,轉身投入到冰涼的世川之中。


    “不!”未飛撲過去,然而卻隻被世川劈頭蓋臉的水花給澆了個透,等他再定睛尋找,世川的水麵又已迴複了平靜,如同一塊完璧無暇的白玉,而風沒連一絲蹤跡也無從尋找。


    慕崇杉正與夫人走下渡船,準備返迴幕府。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的小廝傳來一陣騷動,有人急匆匆地跑上前來,對慕崇杉道:“老爺,老爺!我們從世川裏撈上來一名女子,好像,好像······”


    慕崇杉見他支支吾吾地樣子,沉聲問道:“好像什麽?”


    “好像是少爺的朋友!”


    慕崇杉與慕夫人驚訝地對視了一眼,急忙讓小廝帶路。


    隻見船甲板上躺著一名渾身濕透的女子,絳紫色的長衫紗裙已經破爛不堪,可仍然能看出精細的做工,長發淩亂地沾濕在她臉上,毫無血色的麵龐遮掩不住清秀的氣質,可僅存一絲微弱的鼻息。


    慕崇杉一看便心知此人來曆不凡,看清她的麵容之後更是大驚失色,不由得後退了幾步:“這,這不是那漆夜護法的妹妹嗎?”


    慕夫人上前一看,也吃了一驚,抓著慕崇杉的袖子輕聲道:“我記得她叫風沒,那,那不就是當今澤主!”


    慕崇杉沉吟片刻,對小廝們吩咐道:“快,把這姑娘帶迴幕府,盡力救治,不得耽誤。”


    “是。”小廝們七手八腳圍了上來,慕崇杉拉著夫人快步向幕府走去,沉吟片刻,對夫人交代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暫時不要對外泄露。這幾日辛苦夫人一些,一定要把這姑娘救迴來,一切等她醒來之後再說。”


    慕夫人點了點頭,兩人迴頭看了毫無生氣的風沒一眼,眸中充滿了擔憂之色。


    不遠處的一人看著幕府的人抬著風沒快速往幕府走去,唇邊露出一抹冷笑,悄無聲息地轉身潛入林沼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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