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黑暗將三人全部打散,白夕辭站在虛空中陣陣戰栗,雲墨逍和洛雲漓的唿喊忽遠忽近,縹緲虛妄。


    “雲墨逍?”她伸手朝周圍摸了一模,指尖劃過的卻隻有冰涼,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可她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白夕辭挪了挪自己僵硬發麻的腿,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


    突然,她直覺地感到麵前有人,然而身體已經前傾,雙手便本能地擋在身前。隻是一瞬,輕微的風打破了凝滯的空氣,她誰都沒有撞到,黑暗中空無一物。


    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身後驀地貼上一具冰冷的身軀,尖利的指甲直接扣上了她的脖頸,一聲驚唿還未出口便被堵在喉嚨之中。


    “多麽有力的心跳聲,太純淨了,你的心髒能抵過一個村子的人。”白夕辭的耳旁響起一聲讚歎,卿顏的聲音在黑暗中變得堅硬而冰冷,讓她的心一陣陣地涼了下去。


    “為······什麽?”白夕辭艱難地發出一聲疑問,明明前幾日還朝夕相處的人,為何今日卻翻臉要她的命?


    卿顏沒有迴答,黑暗中的唿喊一聲急過一聲,但是依然縹緲似在天邊,無法聽得真切。


    “你想問什麽?我為什麽要殺這些村民?為什麽要殺你?”卿顏嗤笑一聲,在夕辭臉頰旁蹭了蹭,就像每個相互陪伴的夜晚那樣。


    “你看到了,我的丈夫他就躺在那裏,你能明白那種日日夜夜看著心愛的人,卻一點一點失去他的感覺嗎?”


    一滴淚自白夕辭眼中滑落,她怎能不懂得?


    “所以你殺了那麽多人,用這樣的方式讓他醒來,你們以為能心安地過一輩嗎?”


    尖利的笑聲將黑暗劃出一絲波動,白夕辭聽見卿顏的聲音絕望而狂熱:“我不在乎!隻要他能醒來,隻要他能再與我說說話,其他的我都不在乎!相愛本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其他人的死活與我何幹!隻要他能再醒過來,就算墮入十八層地獄我也不後悔!”


    “你會後悔的!用這麽多人的鮮血換來一個人的複生他不會願意這樣活著,他會恨你,恨自己,活得痛不欲生,這是你想要看到的嗎!”尖利的指甲隨著喉嚨的每一次震動而劃過血肉,可白夕辭感受不到,她忽然很想大笑,彼時她也曾這樣不顧一切地用別人的生命換一人生存,為了白漓清,為了雲墨逍。


    什麽時候她竟能如此冠冕堂皇地說出這些話來!


    所有人不都是醜惡的嗎?既然如此那便都去死吧!這片幹淨的天地就不會有這麽多的罪惡紛爭了!


    “我寧願死也不齒用別人的死換來活命的機會!”


    “你便是如此來衡量人命的價值嗎?”


    一聲聲質問從遙遠的迴憶中傳來,在那個烈火與廢墟之中的飛雲城,雲墨逍決絕的身影清晰可辨,眼中的怒火比周圍的火焰更熾烈,將她的心也灼為灰燼。


    她理解卿顏的孤注一擲,但更忌憚那種焚心成灰的煎熬,她不想讓卿顏在重生的狂喜後再跌入地獄的穀底,那種滋味有一人嚐過就夠了。


    “閉嘴,閉嘴,閉嘴!你懂什麽,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勁風驟起,無邊的黑暗中尖利的銳光一閃而過,朝著白夕辭的心口直刺下去······


    “我從未如此愛過一個人。”


    “那日世川水鏡旁,我不過駐足了片刻,你就那樣溫柔地闖進了我的視線。”


    “在我漫長的時間裏,我竟第一次覺得再也離不開一個人。”


    “我求羲雲大人將我投入人間,保留對你的記憶。跳下世川的一霎那,我眼前出現的是你的容顏,覺得無比滿足。”


    卿顏朝著床榻上的男子艱難地爬去,一字一句都伴隨著洶湧的鮮血,身後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方才,她幾乎就要將白夕辭的心髒挖出來,然而一碰到白夕辭她的手就被一道堅硬的阻礙給擋了迴來。瞬間,她尖銳的指甲均折斷,而白夕辭扭身從她的禁錮下脫出身來,反手扣住了她的胳膊。


    白夕辭暫時脫身,雖控製住了卿顏但她也支持不了多久計。她朝四周大喊了幾聲,感受著周圍的靈蘊一邊想著脫困之法,忽聞被禁錮的卿顏一聲冷笑,頓覺不好,然而手中的血肉之軀已經開始虛化,下一秒她不知道卿顏會出現在何處。


    利刃破空之聲刹那趕到,白夕辭隻聽卿顏悶哼一聲,手中虛化的臂膀又傳來真實的觸感,一下下地抽搐著。光明將黑暗一下推出去很遠,刺痛之感逼得白夕辭閉上眼去,然後一點一點睜開。


    滿目的猩紅,卿顏在她手中慢慢地倒下,身前一道深可見骨的劍痕幾乎將她劈為兩半。雲墨逍和洛雲漓正站在不遠處,方才的小屋已經被掀了頂推了牆,隻剩下滿地的殘垣碎屑,和小床上孤零零的那個人。


    殷紅的鮮血不斷從體內湧出來,卿顏能聽到生命一點一點流逝的聲音,忽然就笑了起來。她望著床榻上仿佛安睡一般的丈夫,輕聲地唿喚著他的名字,一點一點朝他挪動。


    “我終於來到了你身邊,如願以償地成為了你的妻子。”


    “那幾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幸福得讓我過去百年的歲月都顯得蒼白無力。”


    “可是為什麽,你這麽著急地走了?”


    力氣一點一點地流失,她恨不能再快些,在她生命燃盡之前再一次握住他的手。身後的血痕長長地拖過整個地麵,她已經再沒有血能流了。


    卿顏望著咫尺之間的床榻,急促地喘了幾口氣,費力地伸手想要夠到丈夫的手掌,矮矮的床榻此時竟成了難以攀爬的陡崖,勝勝阻斷了一雙手掌。


    “鍾瀾,我如此愛你,你不要怪我。”


    “世川之下,你我再相見吧。”


    白皙染血的手指與床榻上冰冷寬厚的手掌失之毫厘,重重跌落。


    她至死也舍不得合上眼眸,漆黑黯淡的瞳孔倒映著那張冰冷的側顏,即使如此她唇邊依然氤氳著笑意,仿佛滿足,仿佛遺憾。


    星辰重又出現在夜幕之上,魂力散去,凝重的空氣緩緩流動了起來。忽然一陣大風起,吹得人迷了眼睛,似乎有什麽輕輕地擦過了身旁,漫長沉重的歲月枷鎖之下隻留下一聲淺淺的歎息。


    像是解脫了,風帶著歎息倏爾遠逝,留下滿地的瘡痍為一段情劫刻了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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