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的風漸漸平息,雲墨逍降落在地麵,將驚雲劍收起,負手望著崖下混亂的戰局。那些行動僵硬,麵色死灰的人想必就是蕭逐雲口中的怪人,他緊皺著眉頭,細細觀察著這些人的行動,的確十分怪異,這些人人數眾多遍布了整個林子,但此刻他們正四散而去,中心的蕭逐雲等人的壓力減輕了不少。


    雲墨逍統察這些人退去的方向,想要從此尋出影門所在的一星半點線索。正在這時,空氣中傳來了一陣異常的波動,似乎正有什麽朝著這邊飛來。


    難道影門發現了他的所在,偷襲不成?雲墨逍不敢大意,退開崖邊幾步,祭出驚雲劍嚴陣以待。


    “啊——砰!”一個物體落在了崖上,掀起一陣塵土,隻見一人伏在地上,正微弱地呻吟著爬起來,雲墨逍緊緊盯著那個塵土中的身影,感覺有些眼熟。


    “哎喲,摔死我了,死黑子!”白夕辭揉著腰坐起來,心疼地看著自己被摔出多個窟窿的衣服,看來又要被嵐舒念叨了。


    “你······你怎麽會在這裏!”雲墨逍看清了眼前人的麵容,頓時倒吸了一口氣,而心中有些什麽卻急劇地膨脹起來。


    白夕辭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其中似有些欣喜的閃光讓她移不開視線,然而她忽然想起了什麽,趕緊四掃了一遍周圍,但是這裏除了他們兩個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她皺眉又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溪慈的身影。


    怎麽迴事?她沒有解開溪慈身上的禁鎖,她該是不能自己行動的,難道雲墨逍把她藏起來了?


    她望向了雲墨逍,而他仍保持著執劍的姿勢驚訝地看著她,此刻帶上了些許疑惑。兩人就這樣對望著,碧藍的天空在兩人眼中印出一片波瀾,飄遊著薄薄的雲氣。


    “你,有沒有在這裏看見什麽人?”半晌,白夕辭終於開口道。


    雲墨逍朝四周望了望,搖了搖頭:“沒有,我來時這裏便空無一人。”他頓了頓,神色微黯:“你快離開,這裏很危險。”


    “哦。”白夕辭低頭,心中微微有些慌亂,然而她依然坐在地上不動彈,過了一會兒又不死心地問了一遍:“你真的沒有看見什麽人?”


    “你和朋友走丟了嗎?”雲墨逍重又迴到崖邊觀察著底下的戰況,口中依然問道。


    白夕辭訕訕地笑了笑:“是啊,嗬嗬。”


    “你還是這樣魯莽,以後在外還是小心點好。”雲墨逍略感無奈。


    “哦。”白夕辭看著他臨崖而立的頎長背影,巨大的負罪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她影門的身份,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就不是影門的人。現在他們的立場已經不同了,她再也沒有理由與崖邊的身影並肩而立,甚至這幾句對白都是偷來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白夕辭眨眨眼,將那一抹背影剪碎,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


    “我走了。”


    雲墨逍的身影一頓,淡淡地傳來一聲:“嗯。”


    她轉身朝樹叢中走去,一步一步,離那個身影越來越遠,離那片澄澈的藍天越來越遠。


    不要迴頭,不要迴頭。她一遍遍在心裏告訴自己,腳步越來越沉重,連唿吸都快要凝滯。


    “離開疏影城,越遠越好,這裏不安定。”


    背後傳來雲墨逍的叮囑,在偌大的崖頂上,這句話很快消散在風聲裏。但白夕辭卻感到有千斤重鼎拖住了她的腳步,她終於停了下來,顫抖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麽,最後隻吐出一個字:“嗯。”


    她終於是沒有迴頭,消失在了重重掩映的林木之後,青到發黑的木葉微微顫動,在風的拉扯下不甘地滑落下枝頭。


    雲墨逍拿起肩頭的一片落葉,崖下的大片樹林在掠過的風中陣陣顫抖,顯得蒼老而虛弱。


    轉眼間,秋風又起了。


    白夕辭焦急地在林中四處尋找,雲墨逍一直在不遠的山崖上,她不敢弄出太大聲響,一會兒下來已經滿頭大汗。


    終於,她在山崖旁一個小樹叢裏發現了倒在地上的溪慈,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猶如一具屍體,然而目光卻穿過稀落的枝葉停留在山崖旁那個身影之上。


    “溪慈,溪慈。”白夕辭拍了拍她冰冷的臉頰,一點反應也沒有,她趕緊放出一絲靈蘊衝破她體內的禁鎖,溪慈的眼眸忽然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一滴滴渾濁的淚水就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了下來,掉在塵土裏。


    “溪慈,你怎麽能擅自衝破禁鎖,你知不知道這對你的魂力消耗有多大!”白夕辭氣急敗壞地數落道,但是溪慈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隻是一動不動地看著雲墨逍的背影。


    她歎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既然如此不舍,為什麽不去見他一麵?”


    溪慈眼中微動,卻絕決地搖了搖頭:“不要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白夕辭唿吸一窒,地上這個狼狽的女子眼中有深沉的絕望和決絕,她不知道該用什麽話去安慰她,在一個將死的靈魂麵前,什麽話都是蒼白。


    “他不會介意的,雲墨逍他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麵。”


    “可是我會介意。”溪慈轉過臉來,烏青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珠猶如被蒙上塵埃。


    “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多麽令人厭惡。溪慈已經死了,我隻是一個怪物,我不希望他知道,曾經的溪慈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就讓最好的我留在他過去的迴憶裏吧,反正我終究還是要死的。”她牽出一抹苦笑,說出這一番話像是費了極大力氣,她喘息著,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這樣不行,你的魂力已經所剩無幾了,你還是出去見他一麵吧,別讓你們兩人都留下遺憾。”白夕辭焦急地拍了拍她的臉頰,害怕她昏睡過去便再也醒不過來。


    溪慈拉住了她的手,緩緩睜眼留戀地望著雲墨逍的背影,聲音虛弱到幾不可聞:“我就是不想給我們倆都留下遺憾,才不能見他。”她眼中含著一汪水,懇求般地握緊白夕辭的手:“你若是為了我好,便不要向他提及我現在這個樣子,別讓他見到我。”


    “可是,可是······”白夕辭迴握住她的手,微弱的氣息幾不可察,已經是強弩之末,她不由得落下淚來。


    “不必說了。姑娘,你是個善良的人。我不知道你和墨逍發生過什麽,但是我看的出他很關心你,你也很在意他。若是有緣,便請你好好照顧他吧。”幽綠的林葉之間漏下點點光影,她朝著那個光亮的源頭伸出手去,微微笑著,晶瑩的淚珠濺落在綠葉上,隨著葉脈融入樹木這漫長的生命裏。


    “能在有限的生命裏相愛,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情啊。”


    “不是的,他一直都很掛念你。你不能就這樣死了,不能這麽殘忍,溪慈,溪慈!”白夕辭有些慌,眼淚落在手背上灼熱地疼,她明知道已經無力迴天卻還想做些什麽,隻覺得老天不該對這兩人如此無情,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


    “沒用的,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她對將靈蘊輸送入自己體內的白夕辭笑了笑,搖了搖頭。


    “姑娘,謝謝你讓我能在消失之前再見墨逍一眼。我想拜托你,”她急促地唿吸著,不由自主地收緊了手掌。


    “如果你見到了長歌師兄,代我向他說一句,我不怪他,讓他照顧好自己。對墨逍說······”她深深地凝望著那抹身影,純白的衣袍與風纏綿在一起,烏黑長發下露出的半麵容顏有如冰雕雪刻,他負手立在那裏,猶如神祇俯視天地。


    “最後一刻能看著你,我很幸福。”


    “對不起,我陪不了你啦。”


    風聲嗚咽地飄過耳畔,雲墨逍渾身一顫,猛然迴身打量著這片林野。


    剛才他仿佛聽到了些什麽,莫不是影門的人潛伏在暗處?


    驚雲劍出手,絳紫色侵染了一方草地,暗暗湧動著殺氣。他朝樹林最茂密之處慢慢靠過去,濃密的林葉遮掩之下似乎有點點亮光閃動,竟真的如有一雙雙眼睛在其後緊盯著他。


    雲墨逍握緊了手中的劍,一步,一步朝那靠攏過去。漸漸的,每一片葉子的輪廓都清晰地呈現在眼下,枝葉背後的昏暗之中卻依然毫無動靜。他有些疑惑,難道影門的人在打什麽算盤,設了陷阱引他進去不成?他隻能加倍戒備。


    劍尖已經能碰觸到綠葉,一些葉子已經被劍氣削落在地,雲墨逍不再猶豫,絳紫色驟然大盛,驚雲劍挑開密密交織的密葉叢林,天光爭先恐後湧入那昏暗的空間。


    可是這裏什麽都沒有。


    除了樹便還是樹,樹葉安靜地垂著,枝幹一動不動,時間在這裏如同靜止了一般。


    難道是他想多了?


    雲墨逍細細察看了一遍,依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綠葉上沾著晶瑩的露水,在穿透的天光之下熠熠閃光,搖搖欲墜。


    倒是十分幽靜的地方,隻是為何在濃密的枝葉掩映之下,仍會顯得過分空曠?


    雲墨逍放下驚雲劍退了出去,重新又迴到山崖旁掃了一眼,山下的戰局已經基本結束,影屍全部消失無蹤,就如同他們毫無預兆地出現一樣。


    他捏起劍訣,驚雲劍緩緩變大浮上空中,白色的身影在陽光下耀眼非常,他禦著驚雲劍朝山下飛去,一滴露水自他的鬢發上滑落,猶如淚珠在陽光下閃現一丁刺眼的光芒,隨後落入山崖空曠的風中,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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