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李家集外的官道上,一處年久失修的驛站中,看馬廄的龔老頭像遊魂一般站在陰影中,默默地注視著驛站新來的客人。


    這一行人有二十多個,服飾非常統一,沒有馬匹,也沒有輜重,甚至沒有人背著包袱,就這麽突兀的來到驛站外。


    驛卒老王是個退役的老兵,新來驛站中打下手,迎來送往的,最鍛煉眼力,他一眼就看出這些人裏,那個半大的少年才是主心骨,而且非富即貴。


    老王擠出一絲笑容,躬著腰迎上去,張口便說道:“敢問官人,您是打尖還是住店?”(打尖,就是打火的意思,引申為旅途中休息進食,吃一頓飯再走。住店就是要留下過夜。)


    “住店。”李安當先走進去,這驛站規模不小,設施陳舊,百餘間房屋,其中十幾間屋子的頂棚已經被積雪壓垮,估計住在裏麵,頭上會下雨。此外,還有十來個**院落,門鎖都生鏽了。隱隱可見裏麵雕甍繡檻、畫梁遊廊,這處驛站,應該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宅子改建而成。


    通常,官府的驛站也對外開放,官兵過路,驛站負責為他們提供標準的食宿,更換快馬。


    商旅過路,花些銀子也能住宿,如果支付一定的費用,更換馬匹也沒問題。隻不過,上好的草原戰馬是換不到的,一般民用的馬,都是軍中層層篩選下來,要麽是短程的爆發力不夠,要麽是長途的腳力有缺陷,或者就是軍中退役的老馬。


    張紹全站在大門口,四下張望了一番,說道:“此地風水甚好,依山傍水,虎踞龍盤,上好的佳穴啊。”


    老王幹笑了兩聲,一邊引著他們向裏走,一邊稱讚道:“這位相公好眼力,這地方叫做九龍嶺,據說西楚皇陵定陵就在這附近。”


    李安狐疑道:“據說?”


    “咳咳,西楚皇陵的地上建築,什麽石馬、石龍、闕樓、墓碑的,都被裴校尉一把火給燒了,找不到陵墓在哪裏,我說了,別人也不相信。想當年,老子……”


    “老王!”驛丞踱著中規中矩的小方步出來,打斷了老王的話,笑道:“各位客官,裏麵請。”


    這個裴校尉,應該就是蒼狼騎統領裴鈺的父親,老將裴石。李安對老王的話很感興趣,等天機宮弟子都在上房安頓下來,他向老王招手,讓他坐在桌子對麵,提起


    (本章未完,請翻頁)酒壺給他斟了一杯酒,說道:“王老丈,您繼續說,想當年怎麽了?”


    老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驛站的酒摻水太多,又擱久了,有股子餿味,他還是滿意的咂了咂嘴,精神煥發的說道:“想當年,我是平西軍前鋒的屯長,管五十個人,領三百石俸祿。當年武成王攻打丹陽城的時候,我第一個殺上城牆!”


    “就這樣,老子一記撩陰腿,雙手揮刀砍過去,拓跋康的頭盔和腦袋一起滾下來,爆出一蓬熱血。他是拓跋皇帝派來監戰的皇子,他一死,城上的敵軍將士都傻了。丹陽城很快就被我們攻破,武成王大擺慶功宴,還賜了我一麵記功金牌。”


    老王一邊說,一邊用手比劃著,袖子滑到胳膊肘,露出黑黢黢的手臂,上麵有兩道刀疤。從那蒼老萎縮的皮膚褶皺下,依稀還能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筋骨必然十分虯結有力。


    李安向老王敬酒,帶著餿味的摻水酒一入口,李安麵色一變,忍了又忍,才沒一口吐出來。老王卻喝得神采飛揚,好像又迴到了戰場上,躍馬揚鞭,馳騁如風。


    “金牌呢,能不能給我看看?”李安將桌上的酒壺丟到一邊,從乾坤扳指中取出一壇陳年烈酒,西北特有的燒刀子。揭開封泥,一股濃鬱的酒香溢出來,醉人心脾。


    “這個……那個……已經不在了。”


    李安很好奇,問道:“怎麽會不在了?”


    老王老臉通紅,支支吾吾的說道:“這個……這個……後來我大兒子進城賣弓箭,打傷了人,賠不起醫藥費就要坐牢,我把金牌給當了。”


    李安也不介意,換了好酒,繼續聊著。


    “平西軍的糧餉是最充裕的,退伍還有一大筆安家銀子,買上幾畝地租出去,就不用打雜了,王老丈怎麽沒置些田地?”


    “哎,我以前中過西楚的毒箭,一到刮風下雨天,毒瘡就發作。這些年光醫藥費就不知花了多少錢,總也治不好,還要養家,哪有銀子買地?前不久,俞陽城來了個算卦的,姓卜,叫什麽鐵口神相,也會治病,聽說比廟裏的神仙還靈光。我沒錢,打聽到卜先生喜歡吃魚,就讓兒子每天釣魚,活蹦亂跳的送過去,連著送了一個月,卜先生說,這個驛站附近,龍盤虎踞、藏風聚氣,是什麽太極暈中的陽暈,我住在這裏,毒瘡就不會發作。”


    (本章未完,請翻頁)李安來了精神,道:“讓我看看。”


    老王解開衣衫,露出後背的箭瘡,李安看了看,他的毒瘡屬於陰毒,住在這風水寶地,確實不容易發作出來,而且陰毒長期鬱積在體內,發散不出來,會越積越多,一旦爆發,足以致命。這個卜易之,到底是想害人還是想救人?


    “老丈別怕,這傷我能治。”李安說著,喊來曹無忌,先用紗布包裹藥物,熱敷老王身上的箭瘡,再用棉花蘸了燒刀子烈酒,輔以重手法化開他體內的瘀血和毒質。


    老王疼得嘶了一聲,歎道:“小小年紀,還真有兩下子。”


    “王老丈,平西軍的軍歌你會不會唱?”


    “怎麽不會?”老王一瞪眼,大聲唱道:“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況且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一唿同誌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昂然含笑赴沙場,大旗招展日無光,氣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長矢射天狼……”


    就在老王放聲高歌,意氣風發的時候,李安手中銀光一閃,一根長約一寸六分,三棱形的鋒針被他穩穩的拿住,閃電般刺入老王背部的相關經絡中。


    李安手指微動,鋒針傾斜,瘀血和箭毒就順著三棱槽流出來。


    等毒血流盡,李安給老王敷上金瘡藥,取出一隻白瓷瓶子,遞給他,說道:“這丹藥能散寒止痛、疏通經脈,你每天午時,和酒服用一粒,連服三天,服下之後先靜坐片刻,等小腹有灼熱感升起,就起來活動手腳,活動到出汗,再喝一點點淡鹽水,身體很快就會恢複。”


    老王千恩萬謝,輕手輕腳的出去,還不忘把門帶上。


    李安仔細清理銀針,凝神感應著撥雲舟中師父的狀況,撥雲舟是李安滴血認主的法寶,和他心意相通,他隻要集中精神,就能看到裏麵的情形。


    風青彥睡醒了,換了一套清爽的衣衫,正由何大美人陪著,喝粥吃菜,可能是感覺到被人偷窺,風青彥猛然抬頭,屈指一彈。李安隻覺得眉心微痛,神魂一震,意識就退了出來,看不到裏麵的情景了。


    “徒弟,沒事別亂看,怪滲人的,有事我會讓甲子先生喊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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