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朋手上拿著的這塊銀牌子,表麵有些黑垢,上麵紋著一個碩大的牛頭,並沒有什麽值得說道的地方,所以麻衣老頭當初也沒有給我收走。

    不過它雖然普通,但是對於我來說,卻是代表著一份最純真的友誼,象征著我和一個啞巴少年最深的情感,這會兒被人給拽走了,當時我腦子就是一股熱血往上衝,朝著他大聲喊道:“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我大聲地喊著,脖子上的青筋直露,結果還沒有伸出手,旁邊就飛來一腳,那個臭烘烘的大漢老江將我給踹到在地,哼聲說道:“嘿,這小兔崽子倒還挺橫,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境況麽?”

    這家夥好像看我不爽,話兒沒說兩句,直接上來就踹,我挨了兩下打,也知道自己鬥不過這一夥人,於是蔫了,蹲在那裏不說話。

    我沉默,那人顯得更暴躁了,又要過來踹,結果主審我的那年輕人王朋過來攔住了他,好言相勸道:“好了,好了,老江,楊二醜是楊二醜,他是他,你瞧他才十三四歲,未必能做什麽惡事,先審一審再說,你看好不?”

    老江這脾氣火爆,但是卻挺信服王朋,擺了擺手,到旁邊去喝水去了,留下了王朋,蹲在我的麵前,仔細地打量我。

    他打量我,我也打量他——這個做事沉穩的年輕人並沒有多大,恐怕也就隻有二十歲左右,眉毛往上揚,眼睛黑亮,顯得很英氣,嘴唇含著笑,輕聲問我道:“你好,我叫王朋,你應該聽他們叫過我了,能自我介紹一下麽?”

    我盯了他一會兒,被他嘴角那微笑感染了,心情舒展一點,從喉嚨裏麵迸出話兒來:“我叫……陳二蛋——你們是做什麽的?”

    “很好,不錯的開始。”王朋點了點頭,然後直接忽略掉了我後麵的問題,而是再次問道:“這個牌子,是我一個朋友的,卻不知道怎麽落到了你的手上,能告訴我它怎麽來的麽?”

    或許是有了先前那熏臭漢子老江的對比,讓我感覺麵前的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錯,於是也放下了濃重的戒心,悶聲悶氣地說道:“這不是搶的,而是我一個朋友給的。”

    “朋友?”王朋的臉上有了一絲緊張,一把抓住我的手,問道:“什麽朋友?”

    我瞧見他好像認識這銀牌子一樣,心中一動,直接說道:“努爾,梁努爾,我的一個好朋友,是他給我的。”這話說完,果然不出我所料,王朋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然後又坐下來,拉著我的手說道:“你居然認識努爾,哈哈,這天底下的事兒,未

    免也太巧了吧?能告訴我,你是怎麽認識他的麽?”

    瞧見他那燦爛的笑容,我也咧開了嘴來,把我當初與努爾相遇之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講了起來——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瞧他這模樣,好像跟努爾是朋友一般,那麽我把事情一擺清楚,他們說不定就會把我給放了。

    聽完我和努爾交往的經過,王朋有點兒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好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問我說道:“這麽說,你其實就是這附近的村民?”

    我點了點頭,說:“對,我家住在麻栗山龍家嶺,我爹是……”

    我說道一半,打住了,然後跟他確認道:“你們是……”我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然而還是有些心虛,對麵的王朋笑了,從兜裏麵掏出一個黑色的本本來,封麵印著國徽,翻開正麵第一頁,卻是他的黑白標準像。我還打算瞧仔細,他卻寶貝地收了起來,然後笑著跟我說道:“我們呢,是國家的人,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要抓那窮兇極惡的歹徒楊二醜,你若有什麽消息,盡管告訴我。”

    他這話兒說完,我激動得幾乎跳了起來,瞧見旁邊的老江又要走過來踢我,立刻蹲下,大聲喊道:“太好了,你們終於來了。我叫陳二蛋,是麻栗山龍家嶺的人,我爹是陳知禮,村子裏麵的赤腳醫生,我半年前被楊二醜擄到了神農架,一直想逃走,這迴可算是得救了!”

    我激動得不行了,拉著王朋就說了一大堆,他摸著手上那努爾送給我的銀牌子,又問了我幾句,然後迴頭喊那個矮個中年人:“張隊,這裏有點情況……”

    張隊長正在篝火中間查看昏迷過去的楊小懶,聽到王朋的喊聲,走過來,聽王朋說了幾句,他皺著眉頭,偏頭喊道:“葉凡!”

    一個戴著啤酒瓶子般厚的眼鏡男走了過來,雙腿並攏,立正道:“張隊,什麽事?”

    “半年前龍家嶺報案的那個赤腳醫生,叫什麽來著?案子是你跟的,你來說說看。”張隊長平淡地說著,那個眼鏡男扶了扶厚重的鏡框,鄭重其事地說道:“案子的確是龍家嶺的赤腳醫生和一個老獵手報的,赤腳醫生叫做陳知禮,老獵手叫做羅曲奇,當時的確是失蹤了一個小孩兒,疑似被殺害了,叫做陳……二蛋!”

    我舉著手,大聲叫道:“我就是陳二蛋!我就是那個失蹤的少年,我沒有死,而是被他們帶到了神農架的一個山洞裏,憑著給他們打雜,幹些活計,才活到現在。我一直都想跑,跑了兩次,被打得下不了床,才罷休…

    …”

    我開始哭訴起了痛苦往事來,張隊長鄒著眉頭,聽了一會兒,然後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王朋,想聽取一下這個手下的意見。

    王朋看了我一眼,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指著東邊說道:“反正這兒也靠近西熊寨,不如我們歇息一晚,明天找人問問,不就清楚了麽?”

    這個年輕人說話的聲音不重,但是卻能一錘定音,張隊長點了點頭,說行,就這樣吧。說完他又轉到了楊小懶那邊去,離開之前,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看他也沒有什麽威脅,先把繩子給解了吧,免得勒壞那孩子的手。”

    他這話說得漫不經心,然而我卻感受到了裏麵的關心,瞧著王朋拔出一把刀來,給我解繩子,眼淚水不知不覺地就流了下來。

    當夜篝火很旺,我躺在王朋給我歸攏的幹草叢中,那是我這麽久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

    早上我被一陣鳥叫給吵醒過來,伸了一個懶腰,感覺碰到了誰,扭過頭去,瞧見那個對我很不爽的老江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咕噥道:“嘿,這死小子居然沒跑啊,害我昨天沒睡好覺……”他爬起來走向別方,我站起身來,瞧見昨天的那幾堆篝火餘煙嫋嫋,周圍的人都起身了,收拾起周圍的東西,活力十足,仿佛一天的美好即將到來。

    王朋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問好,然後說道:“老江他家人受過楊二醜的荼毒,所以脾氣難免有些暴躁,不是針對你的,別放在心上。”

    盡管我還沒有證實身份,但是這個年輕人的友好,還是讓我感到特別的愜意,十三歲的我長得跟個小大人一樣了,特別需要認同感,所以也故作沉穩地點了點頭,說沒事的,我了解。王朋瞧見我這副模樣,哈哈一笑,轉過身去張羅了。

    沒多久,這兒總共是三個人都差不多收拾妥當了,然後開始往東行走,我雖然沒有被捆著,不過還是有人專門負責監視我,而楊小懶則被一個五大三粗的婦女給背著,一顛一顛兒。

    往東行,走了兩個多小時,前麵突然出現了一個河灣子,朝陽照耀下,銀色帶子一般,這夥人有派出人去打尖,這會兒迴來了,還帶來幾個穿著苗家土布的男子來,雙方見禮,頗有些亂。

    我走在後麵,瞧不見,努力探著脖子往前瞧,結果衝出一個身影來,一把將我給緊緊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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