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在瞧見我的一瞬間,轉身就跑,沒有任何猶豫。


    我並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玩味地瞧著他,就像在盯著即將到嘴裏獵物的豹子。


    陸一奪命狂奔。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林間。


    幾分鍾之後,當他停下來歇氣的時候,抬起頭來,又在林子的盡頭瞧見了我。


    再一次狂奔,再一次遇見……


    一直到了第五次的時候,他終於沒有了力氣,絕望地坐在了泥地裏,衝著我怒聲吼道:“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吧,陰魂不散地捉弄我做啥子?”


    我從林子的盡頭緩步走到了他的麵前來,瞧著這個氣喘籲籲、仿佛沒有半分力氣的家夥,微笑地說道:“你不反抗一下麽?”


    陸一恨恨地瞪著我,嘴裏咕噥了一句話,含糊不清。隨後他也豁出去了,獰笑著說道:“今天落在你的手上,我也是認栽了,畢竟你是黑手雙城,連小佛爺都死在了你的手上,老子又算是哪根蔥呢?來來來,殺了我,不殺你是王八養的。”


    我並沒有理會他的激將法,而是平靜地望著他說道:“殺了你。太簡單。告訴我,那件事情,是誰指使你的。”


    我問著,並沒有提及那件事情,到底是什麽,但是陸一卻並沒有僥幸心理,反而是得意洋洋地說道:“沒有人指使。就是老子做的。怎麽樣,這一下,弄得你這陳老魔害怕吧?”


    我平靜地搖頭說道:“不可能。憑你這點兒資曆,是集中不起那麽多資源的,告訴我,到底是誰?”


    陸一緩慢地爬起來,恨聲說道:“就是我,是我!”


    他的情緒顯得有些激動,望著我,怒氣衝衝地說道:“你瞧不起我對吧?在你眼裏,我不過就是一個偏僻鄉下、不入流的狗崽子對吧?不過呢,你老爹老娘,可不是差一點兒,就死在了老子的謀算之下?我艸……”


    他猛然揮舞雙手,似乎想要表達什麽。而就在這動作之中,情緒興奮的他眼神下意識地轉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銀光,從他的指腹間迸射而出。


    這一道光,出其不意,而且速度快得讓人躲避不及。


    這是一根銀針,上麵似乎還浸潤了毒素,它承托了陸一所有逃生的希望,朝著我的心窩子裏,迸射而來。


    銀針最終止步了,被我用雙指夾住。


    快若流星,終究不是流星。


    我夾住的地方,並非浸潤毒素的針頭,所以倒也不用擔憂許多,而陸一瞧見自己處心積慮的最後一招被我輕描淡寫地破解,頓時就心如死灰,臉一下子就白了起來,也沒有再多言語。


    他低下了頭,鏗鏘有力的話語陡然停住,仿佛認命一般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這是一句別人常說的話,用在我的身上,也是十分適合的,倘若說起了解我的人裏麵,我估計這個陸一即便排不上前三,也能夠擠得進前十。


    他與我之間,有深仇大恨。


    最開始,兩個人其實還有些惺惺相惜,我對於這個出類拔萃的後輩,甚至還有過提拔的想法,想把他當做張勵耘、林齊鳴這些後輩來培養的,然而一切都在陸一偷了我的天龍真火珠之後,就改變了。


    其實我對天龍真火珠並沒有太多的占有欲,不過那畢竟是我與努爾溝通的唯一方法。


    而且它還對彌勒的實力起到了太多的增強。


    然後我滅了羅滿屯滿門,而陸一則加入了邪靈教彌勒麾下的佛爺堂,在之後,我把這個家夥給碎了蛋。


    這仇恨,就再也解不開了。


    我走到陸一的跟前,在他的對麵坐下,朝著他平靜地笑了一笑,然後跟他迴憶起了我這些年走過的路程來。


    陸一有些奇怪,我在遭受到他的偷襲之後,不但沒有暴怒,反而聊起了家常。


    我跟他說的,是我小時候在麻栗山學藝,後來被邪符王楊二醜抓走之後,忍辱偷生的往事,講起我曾經屢遭羞辱、甚至差一點兒就死去的事情,最後總結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誌,勞其筋骨……”


    滿是死誌的陸一聽完我這些聊家常的話語之後,頓時就有些懵了,問我道:“你是想對我說,你加諸於我身上的所有痛苦,都是一種考驗麽?”


    我搖了搖頭,隻是歎氣道:“其實,我對你一直都是很欣賞的,很少有像你這樣天資聰穎又勤奮的年輕人了,你讓我想起了以前的我……”


    陸一眼中流露出幾分歡喜,小心翼翼地問我道:“你是打算……”


    我盯著他,突然說道:“彌勒真的有那麽好,為什麽你會這般死心塌地幫他呢,我真的很好奇?”


    聽到我跟他討論起這事兒來,陸一想著反正死就死了,也就放開了心情,對我說道:“世間很少會有像小佛爺這樣有魅力的男人,讓人忍不住心生折服,你知道麽,他是那種讓你願意為他付諸於一生的偉人,就算是死,都也甘願。”


    我不屑一顧地說道:“惑心術而已……”


    “不!”


    陸一義正言辭地說道:“絕對不是惑心術,我自己也是修行者,對這些東西,都是懂得,他是真正用人格魅力,和思想觀念將我們給感染的,你可以殺死我,但絕對不能侮辱他!”


    我瞧見陸一居然將彌勒當成神靈一般的對待,頓時就心生疑惑,故意問道:“那又怎樣,他現在還不是拿你當做炮灰?”


    彌勒死了,對於此事自然無法操縱,然而我心中總是有些不安,仿佛他還活著,掌控著這一切般,所以故意這麽說起,想讓陸一漏嘴,說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沒想到他卻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做的這些,都是我的主意,跟佛爺堂、邪靈教無關……”


    陸一滴水不漏,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


    像他這種聰明人,做事絕對是滴水不漏的,既然他咬定了這事兒就是他一人所為,就算是我,也很難找出太多的破綻來。


    不過我還是不甘心放棄,平靜地問道:“你加入邪靈教這麽多年,見過左使王新鑒麽?”


    陸一嘴角一揚,忍不住說道:“那是自然!”


    我問道:“若是我想要找你們的天王左使,尋求一戰,該如何去做?”


    聽到我的話語,陸一變得十分驚訝,看著我好一會兒,然後嘿然笑道:“陳老魔,你不要以為你殺了小佛爺,就能夠挑戰天王左使,實話告訴你,這世間唯一能夠殺死他的,唯有天劫雷法。”


    天下之間,再無對手?


    王新鑒真的已經走到了那樣的地步?


    我想起當年我拜師茅山之時,曾經跟我師父陶晉鴻對峙過的王新鑒,怎麽看,都瞧不出他有那種“會當淩絕頂”、天下無敵的氣勢啊?


    是這些年來他已然成長得不可超越,還是陸一在吹牛逼?


    我不知道。


    陸一在嘲笑完畢之後,瞧見我一臉認真的表情,這才緩聲說道:“你若是真的想要找死,我倒是挺願意幫你帶個口信的。”


    他的意思,是想讓我放了他。


    我能放了他麽?


    此刻的我,最想做的,是將這個混賬小子給殺掉,免得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但是我看了一眼他,微微地點頭說道:“好!”


    在陸一滿臉驚愕的表情之中,我咬破了中指,然後朝著他的腦門猛然拍了一下,那家夥應聲倒地,而我逼出來的那滴精血,則滲入了陸一的身體之中去。


    通過這滴精血,我能夠感應到他具體的位置,所以他的那條狗命,我隨時都可以收迴。


    如此,便不急於一時。


    這法門,卻是我在煉製碧落魂珠這分神之時,所學到的新手段。


    陸一倒下之後,我緩緩地站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青山界這片林子,有一些陰森,跟別處不同,陸一從黔陽一路逃到這兒來,到底是為什麽呢?


    難道王新鑒卻是隱居在這兒?


    我躍上了樹林之上,瞧著四處靜謐的林子,莫名就是腦洞大開,思緒開始延展了出去,越發地感覺到這一處地方的格局非同凡響,觀之有一種宛如龍脈的趨勢,不過又仿佛被截斷了一般,衰敗多年。


    我越看越有味道,不過這觀風止水的功夫到底有限,也瞧不出更多的東西來。


    過了一個多鍾,昏倒在地的陸一終於爬了起來,左右一看,揉了揉腦袋,感覺這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一般,是那麽的不真實。


    難道,真的是夢?


    陸一停留在了原地,似乎想了許久,還檢查了現場,四處打量。


    有著遁世環在,他自然是瞧不見我的,不過他到底不是那般天真幼稚的人,知道我肯定是有出現過的,至於為何又消失無蹤,肯定是別有所求。


    難道是……欲擒故縱?


    我在樹林之上,隔著搖曳的樹枝,遠遠地瞧著陸一停留了十幾分鍾之後,慌忙奔走,卻並沒有跟著過去。


    真正的強者,從來都不會計較分毫,現如今,陸一已經被我控製了,那麽就等著他這顆棋子,給我的計劃做貢獻吧。


    我罕有使陰謀詭計,並不是不會,而是不屑為之。


    不過誰若是真的惹急了我,那就好好等待我的黑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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