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返迴韃靼族隱居石洞中的我和八達木看到了一副極為殘忍的畫麵,原本熱鬧而寬敞的石洞之中,宛如修羅道場一般,到處都是殘肢斷首。鮮血濺灑各處,濃鬱的血腥味讓人喉頭發癢,忍不住想要吐點什麽出來。


    洞子裏五六十多號韃靼族人,全部都已經死去,沒有一人能夠幸存。


    包括告密者在內。


    這些摩門教的兇徒們是如此的狠戾,將我這個秘密戰線多年的從事者都給驚呆了,望著那些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韃靼族人,此刻都成了一具又一具或者殘破、或者完成的屍體,半天都沒有說出話兒來。


    八達木跪倒在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前,放聲哭嚎著。


    那個老人胸口中了一刀。傷口從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處,裏麵的髒器都流出了大半,背靠著岩壁躺倒,早無生息。


    而八達木卻悲傷地抓著那些腸子,試圖塞進肚子的豁口裏麵去。


    仿佛這般,那老人就能夠活轉過來一般。


    我認識這個老人,八達木領我進來的時候,就跟我做過了介紹,他是韃靼族的族長,一個有著可笑臉孔的長者,慈祥的老人。


    他已經沒有了年輕人的武勇,隻是剩下了年邁者的閱曆和經驗。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隨著摩門教的到來而變成了雲煙。


    站在這屍山血海之中。我感覺無比的難受。


    站立難安。


    事實上,倘若不是我,韃靼族或許能給避開這一次的滅族之禍,繼續在這個神秘的茶荏巴錯之地,繁衍生息下去。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卻慘死於憤怒的摩門教徒自首。


    一切都是因為我。


    八達木放聲哭泣,我沒有阻止,一直等到了他情緒宣泄得差不多了,方才走到跟前,對他說了聲抱歉。


    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的問題,一切都要怪摩門教,怪阿摩王。


    最後,還得怪那些意誌薄弱者。


    哭過之後,八達木從被劫掠一空的洞子裏撿了點家當,然後一把火,將整個洞子給燒光了去。


    韃靼族的族人,即使是死,也要葬身於火海之中。


    因為它象征著光明。


    這是即便是法王,也不能改變的信仰和習慣。


    離開了洞子,八達木帶著我在岩石區的陰影中一直走著,這塊區域十分複雜。洞子頗多,而他自小就是在這一片地方長大的,對這裏最為熟悉。


    頭頂之上,不斷有宛如翼手龍的飛禽掠空而過,仔細看,就能夠發現它們身上。會多出一個黑點。


    那是摩門教的信徒。


    經過之前的一場事變,摩門教的人手折損了大半,不過能夠存活下來的,則大都是精銳之輩。


    這些人既厲害,又心懷仇恨,是十分極端的複仇者。


    再想起那些追兵口中所謂的“天祭”,那追捕的力度,恐怕會更加強烈。


    本來阿摩王還會想著我可能跌落於瀑布底下的大湖之中,要麽摔死,要麽葬身魚腹,然而這一迴韃靼族的人一告密,更加確定了我還活著。


    這如何讓他能夠忍受?


    我和八達木在複雜的石林中不斷穿行,走了許久,身逢巨變的八達木不苟言笑,臉色陰沉了許多,顯然是還沒有能從悲傷之中走出來,而我則因為身體並沒有怎麽恢複,受不了這長途跋涉的苦楚,隻是強行忍耐著。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若說八達木心中一點兒怨言都沒有,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不過瞧見我跪倒在地,口吐鮮血,他又趕忙迴轉過身來,扶著我,問我怎麽樣。


    我苦笑著說可能是劇烈的運動,讓剛剛愈合不久的髒腑又出現了暗傷。


    八達木這時方才醒悟過來,身受重傷的我並不能劇烈運動。


    他攙扶著我,將我帶到了一處狹小的洞子裏安置妥當,然後又出去了一會兒,迴來的時候,帶迴了兩頭肥兔子一般的東西來,剝皮抽筋,然後生火烤炙。


    他告訴我,這玩意兒叫做石鼠,以前他小時候經常捉這玩意來打牙祭。


    這個洞子,也是他小時候待過的,那個時候他跟父親鬧性子,一個人離家出走許多天,害得他父親發動全族的力量,找了他許久。


    說著說著,這粗壯的漢子就落下了眼淚來。


    我歎了一口氣,對他說道:“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的……”


    八達木搖頭:“不,你是救我們出獄的恩人,我不能拋下你不管!”


    我指著來的方向,說道:“因為我,你的父親和族人都死了,心中難道沒有恨麽?”


    八達木咬牙切齒地說道:“恨!但與你無關,摩門教一直奴禦了地底遺民近百年,把我們當做畜生一樣隨意斬殺,即便不是你,我們也會有這樣的狹長。哼,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殺光了那些家夥,為他們報仇!”


    瞧著一臉嚴肅的八達木,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說道:“好,我一定會幫你的族人報仇的!”


    八達木知道我的手段,結結巴巴地對我說道:“好,謝謝,謝謝。”


    兩人吃過了半生不熟的石鼠之後,在洞口稍微布置一番,然後各自安睡。


    我睡意朦朧之中,感覺到洞子裏有些動靜,下意識地爬起來,瞧見那堆被我們扔在一邊的石鼠骸骨邊,有一個跟這些石鼠差不多的小東西在爬動,盡管洞內昏暗,但我還是能能夠瞧見一抹金色。


    那玩意的警覺性十分強,我剛剛站起身來,想要去抓它的時候,它一轉身,就跑入黑暗之中。


    這玩意,怎麽感覺有些熟悉的模樣?


    躺在地上酣睡的八達木被我的動靜給鬧醒,起來問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把剛才的事情告訴他,他卻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告訴我可能是石鼠的同類,嗅到肉味,過來啃點兒骨頭罷了,應該不會暴露我們的位置。


    摩門教固然厲害,但是這茶荏巴錯遼闊無邊,他們那麽一點兒人,未必能夠找到我們。


    韃靼族要不是被人告密……


    說到這裏,八達木又是一陣難過,抱著腦袋,繼續睡了下去。


    我總感覺有些不安,出去洞口觀察了好一會兒,方才折迴來,盤腿打坐,行運了幾個周天,方才再次沉睡過去。


    我和八達木兩人朝著瀑流的遠方漸行漸遠,走了好幾日,頭頂上的翼手龍便越來越少了,很久都沒有露過麵,我問八達木接下來的打算,他跟我說,想去投靠岩地邊緣的一個部落。


    他跟那個部落的幾個戰士是獄友,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庇護。


    至少等我的傷養好。


    對於八達木的安排,我沒有提出更好的意見,雖然我們在這野地之中,也能夠找到休息的地方和食物,但是總是得心驚膽戰,而且長途跋涉,也會影響我的傷勢恢複。


    如果能夠有一個可以休養的部落,那無疑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又走了兩天,我們來到了岩地的邊緣。


    八達木將我給安排在一處石縫中躲藏,自己則去聯絡那個部族的人員。


    他去了很久,以至於我都以為他不會再迴來了。


    不過這些天與八達木的相互扶持,和出於對他的信任,使得我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耐心等待著。


    八達木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終於迴來了。


    不過他沒有帶迴任何人,隻是肩上多了一個包裹,當他將包裹放下來的時候,我能夠猜到裏麵有一些肉幹。


    我沒有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想來事情應該進展得並不順利。


    八達木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沒一會兒,便破口大罵,將事情的大概經過,給我講了一遍。


    原來在這幾天的時間裏,韃靼被滅族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這附近的部落,很多人都知道了,韃靼族是因為收留了一個被摩門教追殺的家夥,而被全部屠殺了,一個不剩。


    這個消息,讓周圍的這幾個部落都有些恐慌。


    雖然地底遺族對於摩門教一直都不滿,但是之前的摩門教大體還是比較溫和的,不會動輒滅族。


    畢竟這些地底遺族,以後都有可能成為摩門教的一份力量。


    然而這一次韃靼族的事情,讓許多人都認識到了摩門教的血腥之處,有人憎惡,自然也有人恐懼。


    所以當八達木找上門來的時候,盡管念著我的救命之恩,但是因為恐懼滅族之禍,那個部落的人最終還是沒有伸出援助之手。


    八達木磨破了嘴皮子,僅僅隻是獲得了一袋子肉幹。


    就在他憤憤不平的時候,我卻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救人的時候,從來不期望得到任何迴報,八達木一個,就足以讓我無限驚喜了。


    既然不能依靠,那就在這個邊緣的狹縫之中生存著吧。


    我和八達木沒有再繼續前進,而是在這附近找了一個洞穴居住,每天八達木負責出去覓食,而我則在洞子裏靜靜地養傷。


    如此又過了幾天,有一日,外出的八達木迴來,帶迴了一個讓我再也坐不住的消息。


    摩門教將在明日進行天祭。


    那祭品裏,有好幾個地表上的人類,其中就有我跟他說起的林齊鳴和朱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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