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王的話語讓我們都有些詫異,被那五糧液原漿嗆得一肚子酒氣的小白狐兒咂舌說道:“不是說這天山神池宮神秘莫測,外人莫入麽,為何還會弄出什麽交易會來?”


    北疆王將手上的油漬往雪地上麵抹了抹,然後嘿然笑道:“鼠有鼠道、貓有貓道,偏安一隅,即便是洞天福地,最終也逃不過沒落的歸途,天山神池宮雖然在世人眼中極為神秘,而且並不怎麽跟當世間的修行門派打交道,但並不表示它與這天下就隔絕了。事實上,無論是天山神池宮,還是東海蓬萊島,都有代理人在世間行走,隻不過有的身份,秘而不宣,不為外人所知而已。”


    這世間是存在著一個又一個圈子的,譬如普通人,可能這輩子都都沒辦法跟修行者打交道,或者打過交道,也並不知曉,而修行者跟修行者也是有圈子的,如果沒有交集,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對方。


    天山神池宮便是這樣的一個地方,它最讓人稱道的並不是修為多麽強大厲害的修行者,而是那些有著底蘊傳承和曆史淵源的能工巧匠,這一堆人裏麵往往幾個驚才絕豔的大師,或者煉器,或者製符,或者鍛造,或者布陣派兵,諸如此類的旁門左道方才是天山神池宮真正的立身之本,而煉製各種東西的材料頗為繁複,並不僅僅隻是靠著自產便可以了的,所以這樣的交易會則應運而生,隻不過參與的人員都頗為隱秘,隻曉得人並不多。


    恰巧,北疆王便是其中一個。


    聽得北疆王這般娓娓道來,我們不禁頗為感慨,先前為了尋找天山神池宮的入口,我滿世界尋找,甚至還跑到了江陰梁溪去找慈元閣方鴻謹詢問,卻未曾想這世間知曉這一個地方的,卻是這般的多,隻不過與我的生活並無交集而已。


    北疆王願意帶著我們進入這秘境,我自然是喜出望外,而三人將這頭烤狼給吃得差不多時,北疆王左右一看,皺著眉頭問我道:“你們今夜,打算就在這裏湊合?”


    此時雖然並不飄雪,但是莽莽雪原,溫度低得可怕,倘若是尋常人,恐怕早已成了冰棍兒,而盡管我和小白狐兒身為修行者,又穿得全身毛絨厚實,但一到了夜裏,即便是在篝火旁,也冷得直打哆嗦,聽到北疆王的詢問,我點了點頭,他則搖頭苦笑道:“看來你們真的是有些無知者無畏了,特別是這小妮子身上還有寒毒,哪裏受得了這凍?行了,別在這兒待著我,你們跟我走吧。”


    在這天寒地凍的環境中,北疆王一聲招唿,我們倒也沒有再多停駐,收拾好了行李,各自持著一根火把,朝著山上繼續行走。


    大雪封山十幾天,積雪頗深,不過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雪雖深,但是卻也結實,人踩在上麵並不會下陷太多,所以穿著雪靴行走,倒也不會很困難,北疆王帶著我們走出了這片林原,一直來到了一處厚實的山壁處,接著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麽手段,東摸摸、西敲敲,那凍滿了堅冰的山壁突然分出了一條縫來,裏麵還有微微的光芒。


    我看得詫異,走到裏麵的北疆王迴過頭來招唿我,讓我跟著進去,別在門口待著,一會兒山壁閉合了,把我壓成肉餅,他可不負責。


    這家夥愛開玩笑,我也不作理會,跟著走進冰縫之中,七八米過後,瞧見這裏居然是一處倒扣的碗狀山洞,地方並不大,跟個土窯一般,裏麵桌椅床榻雖然簡陋,倒也俱全,而且當我們全部走入其中的時候,身後的冰縫果然合上了,但是卻並沒有感到封閉的憋悶,反而平添出許多溫暖來。


    瞧見這神奇的一幕,小白狐兒問道:“田伯伯,這是你家麽?”


    北疆王將身上的殘雪抖了抖,然後把背包丟在了左邊的床榻上麵,然後笑著說道:“要是我的便好咯,可惜不是。這兒是天山神池宮的前輩開鑿而成,是為了自己人巡山在外的時候備用的,這整個祖峰之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樣的地方,但若不是自己人的話,恐怕是絕對找不到的……”


    床榻一左一右,是直接用岩石砌成的,上麵鋪了棕墊,十分整潔,我瞧見牆壁上麵有著許多古怪的符文,伸手摸了摸,感受到上麵有著隱隱的力量存在。


    這種力量很淺,就好像微風,但是我卻能夠感受到根源處的偉大。


    北疆王瞧見我一副驚奇的模樣,一邊鋪著床榻,一邊說道:“怎麽樣,很神奇吧?別驚訝,你感受到的那股力量,說起來應該是天山祖靈的意識殘留;唉,對了,小陳你知道什麽是山神吧?”


    我點頭,然後說道:“山林川穀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所謂山神,便是指能夠融得山陰地煞之處的意識,無論是大妖、陰魂、修者還是畜生,皆可成山之靈體,護翼一方。”


    北疆王點頭說道:“你知道得挺多,這山神與人界,雖都在同一區域,但並不處於一個維度,所以平日裏也沒有什麽交集,但是此處卻不一樣,天山祖靈似乎太過於眷顧這神池宮,意識一直籠罩此處,使得他們能夠經常地聯絡到自己的祖靈——當然,能夠與祖靈接觸的,也隻有神池宮中有限的幾人而已。”


    我不由好奇地問道:“北疆王,這天山神池宮中,到底是個什麽樣子,裏麵又生活著多少人呢?”


    北疆王搖頭說道:“你問我,我也不能迴答你,據我所知,神池宮分為外宮和內宮兩片區域,外宮可以讓外人出入其中,但是內宮,卻有且隻有神池宮一脈相承的諸人方才可以進入。內外宮以神池相隔,我去過外宮,那兒是一處巨大的冰雕之城,但常年溫暖如春,生活著數以千計的匠人和平民,他們世代居住於此,一輩子,都沒有去內宮或者外麵的世界看過一眼——就好像囚犯一般。”


    聽到他的描述,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悚然,原來這人人向往的修行秘境,居然和那囚籠一般,當真是讓人驚訝不已。


    當夜北疆王在左,我和小白狐兒在右,一夜聊了許久,不過他似乎有什麽顧忌,對於神池宮的細節部分,他一直都不願意多加提及,隻是讓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觀察,而談到了張勵耘,他表示已經見過那小子了,他要求的北鬥七星劍陣圖,也全部交給他了。


    談到張勵耘,北疆王還是滿感激我的,說自從跟了我之後,那小子倒也學到了很多東西,可省了不少的心。


    到了子時,小白狐兒照例寒毒發作,然而不知道是近在天山的緣故,還是喝了北疆王那龍膽酒,並不算厲害,隻是摟著我直哆嗦,呢呢喃喃一陣,一夜便也過去了。


    次日清晨醒轉,北疆王早已盤腿在榻上打坐,接著帶我們離開了這洞穴之中,用雪洗臉,然後朝著峰上行進而去。


    上峰之路積雪深厚,大風唿唿,讓人的體力消耗得格外迅速,而且有的地方根本就已然斷絕了,沒有路途上去,顯得十分艱險,要不是有北疆王這識途老馬,我和小白狐兒還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山主峰博格達,山域十分寬廣,主峰之上的道路錯綜複雜,我們走了一天,終於到了山腰之上,接著繞過峽穀,來到了一處斷崖之下,北疆王帶著我們再次找到一處洞穴過夜,一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們來到了接近峰頂位置的一處崖口,發現這零下幾十度的地方居然有一個幾米見方的寒潭,綠幽幽的潭水,周邊一片銀裝素裹,唿氣成冰,北疆王來到潭前的山壁,扒開積雪,露出了一行字來。


    身居天山神池宮,俯瞰人間萬裏雪。


    好大的氣魄!


    北疆王卓然而立,盯著這十四顆仿佛罕有無限神光的字眼,輕輕呢喃著,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有期待、有痛苦、也有某種近鄉情怯的感情在,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那麵冰壁說了一句秘語。


    他說得很輕,根本聽不到他的話語,然而說到後麵的時候,我心生警兆,剛要動彈,北疆王卻示意我不要妄動,而這時我們頭頂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道五彩霓光,直接照落到了我們三人的頭頂上來。


    我沒有抬頭去看,但總感覺那道五彩霓光之中,似乎有一對眼睛在盯著我們。


    我們三人,誰都沒動,不過我瞧見北疆王的背影,發現這個氣勢宛若山嶽的男子居然也有些緊張。


    他緊張了,這個天下十大之一的男人也緊張了。


    這代表著什麽?


    我不知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又或者緊緊過了幾秒鍾,那山壁在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之中緩緩打開了,我看見了兩個高鼻梁、藍眼睛的雅利安人走了出來,對著北疆王說了一串嘰裏咕嚕的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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