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虛無中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仿佛睡了很長的一覺,漫長的沉眠之中仿佛經曆過無數的夢境,然而當我睜開眼睛來的時候,卻什麽也沒有想起來。我發現自己給綁在了一張床上,無論是繩索還是捆綁的手法,都十分的專業,有著宗教局明顯的風格,而後我開始下意識地行了一下氣,發現自己渾身勁氣消散,是用藥物封住的,這是一種叫做寒冰散的玩意,宗教局高級特供,是專屬實驗室弄出來的東西,十分稀少。


    我嚐試著動了一下手腳,發現根本沒辦法動彈,因為視線受製的緣故,我隻能夠瞧見明晃晃的天花板,而瞧不見別的事物,而這時我聽到有人警戒地對我說道:“你醒了?”


    我眼角的餘光下意識地朝著聲源看去,卻是瞧見了林豪那布滿傷疤的醜臉,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手上還拿著一根粗大的針管,十分緊張。


    瞧見他,我心中安寧了一些,因為我若是落在了邪靈教手上,估計連命都沒有了,而在自己人手裏,不管怎麽樣,都不是一件壞事情。瞧見林豪,我昏迷之前的記憶又一點一滴地湧上了心頭,我想起了躺在停屍房裏麵的張世界,想起了失落在河道之中的張良旭,想到了被亂刀砍死的張良馗,想到了被彌勒揪住魚尾、朝著地上猛砸的布魚,想到了被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風口吞沒的努爾和張大明白……


    張良馗在臨死之前,對我奮力地大聲喊道:“老大,給我弟弟報仇,殺、殺、殺……”


    努爾在消失之前,對我說:“誌程,我相信你……”


    我眼前不停地浮現出了他們的臉龐,迴憶一直持續到了我與心中那惡魔妥協,交出了身體的控製權之後,當那東西飛速旋轉起來的時候,我的意識就已經處於昏迷狀態……我閉上了眼睛,有淚水流了出來,心中一陣悲傷,好一會兒,這才重新睜開,對著林豪說道:“小豪,我昏迷有多久了?”


    聽到我的詢問,林豪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朝我問道:“老大,是你迴來了麽?”


    聽到這話我感覺到有些詫異,問他到底怎麽迴事,我怎麽會被綁在這兒?林豪告訴我,說我先前在戰場之上,陷入了癲狂之中,浴血混戰,無差別的攻擊,但是魯東局協調而來的援兵抵達,我也依舊悍然進攻,後來卻是把孔府當代主人孔連順給重傷了,要不是徐組長及時趕到,用手段將我給擒住,隻怕我當時就要下了狠手,將人家給直接滅殺了……


    聽到林豪的講述,我方才曉得當我失去了意識之後,控製我身體的那東西便分不清楚了敵我,這才闖下了大禍,至於徐淡定——恐怕是我師父留下了交待,使得他有能夠讓失控的我重歸寧靜的手段吧。


    隻是,那孔府主人聽說是不弱於嶗山二老的絕頂高手,連他都被失控的我給重傷,這麽說來,那東西真的很強啊!


    我跟林豪講了幾句話,他便急著想要去外麵通知人,告訴大家我迴來了,然而我卻還是叫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問他說道:“梁組長,和張巍,後來找到了沒有?”


    我的蘇醒讓林豪臉上充滿了笑容,然而當我問起努爾和張大明白的時候,他的笑容卻突然黯淡下來,搖頭說道:“沒有,後來我們組織了人手,在黃河口鎮方圓百裏進行過了搜尋,但是一直都沒有找到他們的蹤影,後來聽嶗山無缺道長的說法,說是他們有可能迷失在時空亂流之中去了——至於時空亂流到底是什麽,我也聽不明白,不過聽無缺道長的口氣,梁組長和張巍大哥,能夠活下來的機會,真的很少……”


    “不,他們一定活著!”


    我立刻打斷了林豪的猜測,堅定地說道:“我相信他們一定會活下來,也一定會重新與我們見麵的,你不要亂說!”


    林豪瞧見我的情緒有點兒激動,咬著嘴唇,沒有與我反駁,而是點了點頭,附和了我的說法。瞧見他這副模樣,我也長長歎了一口氣,曉得我剛才所說的話語,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倘若我們還是孩子,恐怕也就能夠自我催眠了,然而經曆過這麽多殘酷的戰鬥,我們也曉得這生離死別,不過短暫的一瞬之間,盡管張大明白和努爾跟我連告別都沒有,但是陷入那裏麵,能夠活下來的機會,幾乎為零。


    林豪不敢私自解開我身上的束縛,而是拿起房間的座機,通知了外麵,接著迴來,與我說起了我昏迷之後的事情。


    我已經昏迷了三天時間,那天就在我的意識陷入模糊之後,總局的許老在接到了阿伊紫洛的通報過後,親自帶隊而來,有他在,嶗山派以及孔府、岱廟都派得有高手隨行,而當他們趕到現場的時候,卻發現我已然殺了大部分的邪靈狂徒,不過卻陷入了彌勒、風魔以及無數蝗蟲的圍攻之中,援軍之中的高手齊出,當場就將受傷的風魔拿下,隨後展開了對彌勒的追逐,卻不曾想我與孔府主人有點言語衝突,接著雙方大打出手,最後我被徐淡定給擊昏,而那孔連順也重傷倒地。


    在另外一邊,嶗山二老與總局許老追殺血麵人彌勒,差一點就得手了,然而卻沒想到在海邊的時候,當今邪靈教最頂端的人物,天王左使王新鑒出現,雙方交鋒,許老重傷而歸,天王左使帶著殘兵撤離。


    留在河邊戰場的援軍發現了阿厄勒蝗母蟲的屍體,從傷口來看,顯然是被我給斬殺的,其餘人蝗則被剿滅幹淨,所以突然爆發的東營蝗災再次得到了遏製,隨後通過飛機噴灑藥物、人工以及家禽除蟲等方法,此次蝗災基本上已經安然度過。


    現在的情況是魯東戰局牽扯著無數人的目光,總局三個特勤小組全部都駐紮在了魯東東營,一組殘破,我也被“監管”起來,所以目前則由徐淡定代領組長一職,不過他也沒有太多的事情,因為後續的人手充足,龍虎山一脈對這次行動投入了充足的人力,甚至還從門中加派了三位長老前來鎮場,目前已經處於收尾階段,總局有意將此處行動稱之為“東營大捷”!


    林豪年輕氣盛,忍不住鬱悶,跟我講起了一組被處處排擠的事情,我躺在船上沒有說話,此番特勤一組或死或傷,能夠活下來的都沒有幾個,而身為組長的我則被綁在這床上,唯一有可能幫我們主持公道的總局許老也身受重傷,拿什麽跟別人爭功勞?


    我聽著林豪講述,這時門被推開了,徐淡定和小白狐兒一起衝進了來,小白狐兒一下子就撲入了我的懷中,嗚嗚地大聲哭泣,而徐淡定則走到我的跟前,直視我的眼睛,冷靜地問道:“大師兄,你是你,還是它?”


    我坦誠地說道:“淡定,是我!”


    並不用說太多,徐淡定便能夠分辨得出,眼圈一紅,似乎有淚水流了出來:“大師兄,你終於迴來了!”


    徐淡定幫我將身上的束縛解開,接著告訴我,說給我服用了寒冰散,目前的我暫時沒有任何修為,要過三天之後,方才能夠緩緩迴轉。我點了點頭,曉得這是徐淡定擔憂“我”已然不再是我,這才做的布置。我沒有跟他說太多的話語,隻是問他,說張良旭後來找到了麽?徐淡定點頭,說後來在下遊找到了良旭的屍體,泡了一天一夜,早就已經死去。


    盡管能夠預料到這樣的噩耗,但是聽在耳中,我的心還是忍不住地猛然一痛,當下也是將頭抬了起來,問他道:“王歆堯呢?”


    徐淡定明白我的意思,憤然說道:“還活著——他遊上岸了之後,在路上碰到了及時趕來的援兵,接著將他們給帶到了河邊戰場,算是立了一個大功勞。我昨天對他提起了彈劾投訴,但是被判無效,上麵說當天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混亂和複雜,需要等結過案子之後,才能仔細地捋一捋,而目前並不能對有功之臣隨意處置,恐怕傷了大家的心。”


    我眉頭一跳,訝然問道:“現在主事的人是誰?”


    徐淡定說道:“盧擁軍。”


    我點頭表示明白,盧擁軍是華東總局的負責人,總局許老受傷之後,由他主持大局,這是應有之事。盧擁軍並沒有特別的立場和派係,不過剛才林豪告訴我,說此事發生過後,總局將另外兩隊特勤小組都派駐過來,龍虎山還加派了幾名長老充實,此刻恐怕龍虎山一脈的話語權,要顯得更大一些,而王歆堯盡管有著讓我們憤恨不已的劣跡,但是在上麵看來,並不算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我當然能夠明白這裏麵的貓膩,不過我手下的組員一個個屍骨未寒,然而像王歆堯這樣的人卻逍遙法外,甚至還有可能在這一場事件中獲得借以升遷的功勞,這樣的事情,叫我如何能夠容忍?


    叫我死去的兄弟,如何能夠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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