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紫洛的蘇醒讓我喜出望外,盡管此案已經接近尾聲,經過陳戰南的調查,幾個被重點標注出來的灘塗地,蘊含的蟲卵也出現了大麵積的壞死,而我們則準備將人員移交到當地部門的手裏之後,就返迴京都去履職了,不過對於她我終究還是有一些愧疚,畢竟造成阿伊紫洛如此模樣的,卻是我兒時的好友胖妞,這也一直都是我所介懷的事情,倘若那小猴子能夠迴頭,阿伊紫洛是否能夠原諒它,這態度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然而遺憾的事情是,雖然我屢次三番地與胖妞再度重相逢,不過卻一再錯過,根本沒有辦法平靜地好好談一談。


    接到這兩個消息之後,我吩咐努爾和徐淡定跟省市兩局的相關領導做交接手續,除了看守耿傳亮的重型監房因為不放心還留有三張在那兒駐守之外,其餘的人則都放下了手頭的活計,準備好了這些天的工作報告,等待迴京,而我則領著小白狐兒和林豪,前往醫院探望阿伊紫洛。


    因為身份的特殊性,阿伊紫洛住在醫院的特護病房,而且還有市局的人員在這裏守衛著,安全方麵問題不大,我趕到的時候,在門口碰到了她的主治大夫,老醫生告訴我,說阿伊紫洛剛剛蘇醒過來,身體狀況並不是很好,需要大量的休息,所以如果有可能,讓我盡量不要跟她談論太多工作上的東西,以免她過於勞累,而致死病情再次反複,這可就得不償失了。


    醫生的提醒自然是好意,我點了點頭,讓林豪留下,問他具體的事情,而帶著小白狐兒推門而入,瞧見這女子躺在潔白的病床上,臉色蒼白,嘴唇如紙,往昔黝黑如村姑的長辮子因為手術關係而被剃了個精光,光溜溜的頭顱上麵包裹得嚴嚴實實,顯現出中性的美麗。


    阿伊紫洛的眼睛是半開著的,我曉得她此刻應該是蘇醒著的,當即來到了她的床頭,小白狐兒乖巧地拉了一把椅子給我坐下,我對著阿伊紫洛溫言說道:“阿伊嫫,案子已經基本結束了,我們奪迴了裝有母蝗的袋子,抓到了邪靈教魅族一門的山門護法,還有大量的從犯,在後續的行動中又接連搗毀了好多個窩點;還有,你在華東神學院的同事陳戰南接替了你的工作,經過他的鑒定,袋子裏麵的母蝗確定無疑,而灘塗地的蟲卵則出現了大麵積的壞死——我們成功地阻止了一次蝗災……”


    我將這些天來案子的進展給阿伊紫洛作了匯報,我講得很細,希望剛剛蘇醒過來的她能夠感受到這份歡悅的情緒,從而能夠盡快地恢複起來,然而當我講完的時候,她的臉上依然沒有太多的笑容,而是顫抖著失血的嘴唇,努力了半天,這才問道:“袋子的封印,搶迴來的時候是否完整?”


    突然聽到阿伊紫洛這麽問,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在經過仔細地迴憶之後,還是迴答她道:“基本完整吧?不過好像那銀絲斷了幾根……”


    聽到我的迴答,阿伊紫洛藏在床單下麵的手突然伸了出來,緊緊抓住了病床的邊緣,似乎想要坐起來,她這行為把我和小白狐兒都嚇了一跳,慌忙上前將她按住,勸她說道:“阿伊嫫,你可別亂動,你剛剛動過手術,胡亂動彈的話,是很容易再次感染複發的……”


    被我按住了之後,阿伊紫洛的情緒方才平複了一些,接著她深唿吸,似乎感知到了頭部傳來的疼痛,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說出了一句讓我感到毛骨悚然的一句話:“陳組長,我有一個懷疑,那母蝗有可能被掉包了,現在在我們手裏的可能是個冒牌貨,而所謂的蟲卵大麵積死亡,不過是敵人的緩兵之計——如果對方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那麽經過這麽久的時間,我們恐怕連阻止都來不及了……”


    阿伊紫洛從來都愛聳人聽聞,這一次也不例外,我心髒沒由來地猛然一跳,不過卻還是穩住了心神,問她道:“你憑什麽這麽肯定呢?”


    那躺在病床上的蒼白女子搖頭苦笑道:“我並不確定,不過不論是與不是,隻要對阿厄勒蝗母蟲的確定之後,就能夠得到大概的答案了——陳戰南這個老家夥我是認識的,大而無當,不學無術,發表的學術論文基本上都是侵占學生的知識成果,就是個濫竽充數的家夥,你們若是聽了他的話,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他也一樣會告訴你,天氣晴朗,萬物生長……”


    聽到阿伊紫洛對於陳戰南的評語,我頓時想起了那個禿頂老頭兒那天在辨別阿厄勒蝗母蟲時出現的那一刻猶豫,以及不確定的情緒,整個人頓時就變得猶豫起來。


    當下之計,就是得讓阿伊紫洛對母蟲進行再次確認,這樣才能最終確定下來。


    不過以她現在的情況,想要外出的話,別說醫生不答應,就連我也是不會讚同的,畢竟術後的感染十分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危及生命,她能夠這麽快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跡了,怎麽可能還帶著她四處亂走呢?至於帶過這兒來,也十分麻煩,阿厄勒蝗的母蟲被放置在市局的特殊房間裏,將其帶出來不但要冒巨大的風險,而且還有一整套的複雜手續,得讓無數人審批,包括省局的相關領導,等批文弄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阿伊紫洛瞧見我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久久不語,蒼白的臉上滿是惱怒之色,一字一句地努力說道:“陳組長,如果不確定母蝗的真假,中了敵人的計策,一旦蝗災爆發起來,必將是滔天大禍,你難道忍心眼睜睜地看著這事兒發生麽?”


    她這話兒是誅心之言,平心而論,這件事即便是如同阿伊紫洛判斷的方向發展,主要的責任都是在那個妄自言語的陳戰南身上,我頂多隻會負一個領導責任,而且這責任還由市局謝培龍和省局的梁瀚生一同承擔,而當今的情形又是法不責眾,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管,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然而盡管不會承擔任何責任,但是我卻曉得,這件事情,我過不了自己的內心。


    倘若心有掛礙,隻怕我日後的修行就會受損,再也沒有攀登更高的險峰。


    因為我會內疚,會慚愧,會懊惱,會對這個世界充滿敬畏,而不是如同很多玩忽職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官員一般,心黑臉皮厚,自顧自快活。


    在沉默了好久之後,我偏頭問了一下小白狐兒:“那個地方,今天是誰在值班看守?”


    小白狐兒想了一下,迴答我道:“應該是市局的王歆堯吧?”


    我點了點頭,王歆堯是泰安龍門派的弟子,那一夜曾經與我們並肩戰鬥過,事後還跟我請教了幾次修行上麵的問題,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熟人,如果是他,我相信自己應該能夠搞定得了。當下我也沒有再與阿伊紫洛多言,起身告辭,讓她好好休息,並且留下了小白狐兒保護她的周全,而我則迴到車裏,一邊趕往市局,一邊跟正準備寫報告的努爾和徐淡定通知了現在的最新消息,讓他們通知特勤一組,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不要鬆懈。


    完畢之後,我還打電話給了總局的宋副司長,將阿伊紫洛蘇醒之後的情況給他做了匯報,並且將我想要做的事情也給他交了底。


    宋副司長之前屢次三番警告過我,讓我最近行事要小心一點,千萬不要讓人抓住了痛腳,而我此刻不按規定行事,倘若真如阿伊紫洛所說,這事兒也就過去了,但是那母蝗的確是真的,那麽我可就有得好果子吃了,所以這事兒我必須找一個人來幫我一起扛,共同背這黑鍋。


    不過宋副司長倒也是個不錯的領導,在得知了所有的情況之後,理論上沒有否認我的做法,並且告訴我此事他會盡快通知特別關注此案的許老,也許能夠從那兒獲得一些支持。


    我趕到了市局的秘密儲藏室,找到了負責看管的王歆堯,將此事告知了他,並且提出我得將這母蝗帶給阿伊紫洛進行確認,他當即表示說要上報給謝局長知曉,他自己可做不了主,我說這事兒可以,不過時間緊迫,我必須立刻帶著母蝗離開,在經過一番言語博弈之後,他終於同意了我的做法,打開了沉重的鐵門,讓我提出了那個裝著母蝗的袋子。


    我匆匆離開,路上的時候就接到了謝局長的電話,要求我立刻將母蝗給送迴秘密儲藏室,不過我卻並不理會,讓林豪一路飛奔,趕到了醫院來。


    再次迴到了阿伊紫洛的病房,我的手機依舊響個不停,我將它交給了林豪,讓他來幫我應付上麵那一幫大爺,接著將這袋子交到了阿伊紫洛的手中,半坐著的她將這袋子托在自己懷中,突然臉色一變,竟然一點兒防範措施都沒有,就直接將袋子給解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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