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刀尖即將紮到我的脖子上麵時,一隻手握住了阮將軍胖得驚人的手腕。


    胖子的這隻手比尋常人的兩個還要肥一圈,力量驚人,這個我很早就已經有過領略,然而那隻手卻穩穩地拿住了他,定在那裏,讓阮將軍沒有辦法再進一步,那怕僅僅隻是一寸而已。


    接著我瞧見阮將軍的胸口處多出了一把刀來,是刀尖,從後背直入前胸,尖端處還有血往外麵流,嘩啦啦……


    阮將軍難以置信地扭過頭來,瞧向了那個握住他手的男人,正是旁邊那個歲月靜好,人畜無害的光頭青年彌勒,此刻的他也是一臉的無辜,仿佛捅刀子的,根本就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還有人麽?


    連小觀音都在旁邊一臉的驚訝,不曉得為什麽自己的師兄會下此辣手。


    “為什麽?”


    喘了兩口粗氣,阮將軍顧不得口中不斷溢出來的鮮血,雙手緊緊抓著彌勒的手臂問道,而彌勒則看向了我,平靜地說道:“為什麽啊?你相信麽,我跟這孩子是老鄉,我是黔州晉平青山界的,他是麻栗山那塊兒,我們兩個的家鄉,相隔不過百裏——親不親,家鄉人嘛。”


    噗通!


    阮將軍這麽厲害的漢子,在彌勒的偷襲之下,卻根本沒有一點兒反抗之力,一下子就跪倒在了地上,臨死之前,不服氣地說道:“彌勒,你殺了我,我山穀外麵你的那些手下,是不會放過你的。”


    麵對著阮將軍臨死之前的威脅,彌勒毫不在意地說道:“你死了,理由還不是由著我編麽?趕緊走吧,你前麵那幾個手下說不定還在等著你呢,莫耽誤了時辰。”


    輕描淡寫,渾不在意,這是彌勒表現出來的狀態,這讓阮將軍感覺到無比的冤屈,憤恨一起,湧上心頭,立刻一口血沒咽滿,直接栽倒在地。


    這樣一個猛人,位居安南北方協調部隊的將軍,能夠以一人之力,將我們當時全隊精英給橫掃,要不是旱煙羅鍋攔著,說不定我們的性命早就沒了,然而此刻的他,就像一頭死狗一般倒在地上,而兇手臉上卻掛著風輕雲淡的笑容,場麵讓人感歎。


    逝者已矣,生者還要過著自己的生活,彌勒拍了拍手,與我正式一握:“我叫彌勒,祖籍黔州省晉平,很高興見到你。”


    我慌忙與他握手,將自己的來曆跟他說起,彌勒微微一笑,說這些我其實早就聽阮胖子他們說過了,之所以會幫你,也是看在這份上的。我很小就出了國,一直在師父門下學藝,不過那個時候的記憶已經有了,所以對家鄉人感到十分親切,你能講老家話麽?我聽著就喜歡。


    他這般和善,我倒也不擔心再有什麽危險,趕忙用麻栗山的方言跟他隨便聊了幾句,感覺這光頭青年不但人長得帥,而且言談舉止之間,讓人十分舒服,如沐春風。


    小觀音也加入了我們的談話,她對自家師兄小時候的事情十分感興趣,不過沒聊多久,我擔憂起了還留在洞裏的努爾,不曉得他到底是個什麽狀況,於是跟彌勒提出來,說再潛迴去一下,不說救人,至少也要知道一個死活,對不對?


    彌勒聳了聳肩膀,指著河麵說道:“不用了,他沒事的,你叫他出來吧。”


    我不明白彌勒的意思,然而彌勒話音剛落,隻見那河水起了漣漪,接著浮現出了一個人頭來,我眯眼看去,卻正是努爾。


    瞧見努爾拖著趕神殺威棍從水中爬到岸上,我便曉得他之所以失蹤不見,倒也不是因為那一場足以將食人神樹吞噬的大火,而是留了一個心眼,就知道阮將軍會秋後算賬,所以才會隱匿起來。


    我也想起來了,當時努爾似乎拉了我一下,不過我心思卻沉浸在小觀音那柔軟的小手上麵,都差不多忘記了自己的立場。


    唉,當時還是太年輕。


    努爾出來之後,彌勒的注意力放在了他的那根棍子上麵來,我也瞧過去,隻見原來古舊的顏色此刻更是破敗,仿佛也被火燒過了一般,透著一股塵灰,不過給我的感覺,似乎裏麵掩藏著更深的澎湃力量。


    彌勒抿了抿嘴唇,上前與努爾握手:“看來你似乎有了不錯的收獲。”


    努爾微笑:“托福,托福。”


    彌勒對努爾的腹語並不驚奇,稍微聊了幾句話,然後問我們道:“我們在老山附近挖出來的那根小蛟,真的不見了?”


    我拍了拍肚子,說對,當時我翻出來的時候,當時就已經死了,後來我直接把它給吃了。


    “吃了?”


    彌勒顯得很驚訝,似笑非笑,而這時那隻小鬆鼠卻在阮將軍搜查我身之後扔在地上的東西一陣翻,將那根蛟角給叼了出來,躍上了彌勒的手臂上,丟在其手掌,然後得意洋洋地衝著我樂。


    瞧見這蛟角,彌勒終於信了,不過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失落,而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提醒我和努爾道:“蛟未成形,肉質實有劇毒,不過你們兩個人體質特殊,倒也不會立即生效,日後迴國,可以找齊甘草、貝母、瓜蔞、半夏、白蘞、石脂和犀角煨藥服用,將其寒毒消解,方才能夠事半功倍。”


    彌勒說了一個藥方,讓我們記下,接著拋了拋手中那根玉質蛟角,看了一眼小觀音。


    小觀音搖頭,這時彌勒才交還給我,說道:“凡事不可圓滿,過盈則缺。此番前來,我也是有了一番天大的機緣,所以此物雖然貴重,我卻不再貪圖,你且收著,迴去之後也最好自己留著,別傻乎乎地交公了。”


    他說出這話兒來,倒也不像是背後陰人的作派,我和努爾當下也是放了心,詢問起前幾日之事來,彌勒倒也不諱言,說在老山密林之中的時候,他其實也是在的,不過他去,隻是因為他的這隻龍象黃金鼠能夠識別寶物,最擅探索,至於交手之類的,他雖然長期在國外生活,倒也是不會和自己國家為敵的。


    這話兒說得冠冕堂皇,不過他到底有沒有動手殺人,這個我們也無從追究,接著又攀談了一些話語,扯了些老鄉關係,這時整個山穀都開始晃動起來,地麵上也不斷地搖晃,彌勒便提議我們不要再駐留,得趕緊離開這裏。


    這岩洞之中的鏌鋣食人樹根基已經被彌勒用秘法摧毀,一會兒即將死去,到時候一定會讓整個山穀都給它陪葬的。


    此處充滿了秘密,特別是甌雒文明,讓人心醉不已,然而我們也不敢再做停留,匆匆而走。


    越過了倒塌大半的甌雒城寨,我們沿著山壁往外走,快要走出桃花林的時候,我有些猶豫了,問彌勒道:“外麵有安南的大部隊守著,我們出去,會不會有麻煩?”


    彌勒笑了,露出了一口白牙,指著小尾巴一般跟著他的小觀音道:“沒事,這事兒你們就讓她來犯愁吧,到時候出去,隻管往外走就好,不會有人攔住你們的。”


    小觀音也笑,說對,隻管走。


    他們信心滿滿,我倒也不敢表現出太多的怯弱之意,生怕被人瞧不起,於是硬著頭皮往外走。


    事情當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那石縫之外果然守著一眾安南士兵,我除了先前我們碰見的那些人之外,阮將軍又帶了一票人來,既有北方協調部隊的修行者,也有精銳的正規部隊,他們對山穀裏發生的一切惶恐不已,而當彌勒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紛紛圍了上去。


    然而這些人對於小觀音以及我、努爾,卻是熟視無睹,就連先前攆我們像攆狗一般的阮梁靜,此刻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彌勒的身上。


    我們就像透明人一般,在小觀音的帶領下,有驚無險地走出了人群聚集的地區。


    一直過了兩個山頭,我們的腳步方才會放緩一些,驚魂未定的我問小觀音,說剛才到底是怎麽迴事,是他們被集體催眠了,還是我們施展了隱身之法?


    小觀音隻是笑,卻並不說話,待吊足了胃口,也隻是說一聲“師兄安排,無可奉告”,便算是完了事。


    走出了好遠,小觀音停下了腳步來,她自己也有事情,並不能“送佛送到西”,不過她卻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地圖來,遞給了我們。


    這是一份中方和安南交界的詳細地圖,並且標注了最近幾日安南軍方的兵力部署,這對於任何一方來說,都是一份絕密的情報,是彌勒吩咐小觀音給我們的,讓我們繞開安南軍方的據點,趕緊返迴自己的祖國去,免得到時候又被人給盯上。


    對方做到這一點,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臨走前小觀音還給了我一個皮包袱,裏麵有那烤炙的野豬肉。


    雙方揮手離別,瞧見小觀音折迴那邊山頭,去找自家師兄,我心中感慨,對努爾說道:“多好的小姑娘,我們這迴算是遇到貴人了。”


    努爾捏了捏自己的棍子,若有所指地說道:“這小姑娘,是好人;不過她師兄嘛,我看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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