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努爾說過會很麻煩,然而我卻萬萬沒想到會這般麻煩。


    不過想想也對,這趕神棍是人家代表王權的信物,並不是說身死魂消,便沒有手段抑製的,當年的利蒼不過是長沙國的一個丞相,利蒼墓中便有這麽多機關限製,而此處更是一國遺民之地,怎麽可能沒有防備?


    然而決定既然已下,後悔卻是最蠢的事情,當下之計,唯有努力地活下來,方才能夠談及更多,我一個“鐵板橋”,避開這兇猛一劍。


    我“看到”了一道近乎實質的透明劍鋒,幾乎是擦著我的頭皮略過,斬在了身後不遠的幾米處,那青石鋪就的地板上麵,立刻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劍痕,長達一米。


    好恐怖的劍,好恐怖的手段!


    人家的倘若是飛機大炮,我的小寶劍,充其量也就是一小米加步槍啊!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幾乎都沒有思考,便將還沒有愈合多久的嘴唇給再次咬開了來,當鮮血流入喉嚨之間時,右眼的上方處,又浮現出了神秘入眼的旋轉符文。


    臨仙遣策。


    世間再次從我的眼中分離出來,陰陽兩立,線條分明,透過神秘符文,我瞧見這兩米神將居然是一大團蠕動流轉的紫色氣團,有的地方特別亮,有的地方則是晦暗一片,而讓人刺眼的,則是那一把我剛才垂涎不已的巨劍。


    這劍跟他的身高一般長度,揮舞起來,簡直就是一片風,然而此刻卻被努爾用趕仙棍給擋住了。


    雙方對撞,發出了撞鍾一般的巨大響聲。


    咚!


    努爾雙膝一軟,然而最終卻還是屹然而立,但是他腳下的青磚條石卻悉數裂開,化作了蜘蛛網一般的碎塊,範圍足足有一張方圓。


    無形之中的炁場化作了勁風,朝著四周吹飛而起,那些實力強勁了好幾倍的青焰惡靈,都給吹得飛了起來。


    敵手是如此的強悍,我們兩個小鬼頭還真的有些難以應付。


    這代表著甌雒國王權的趕神棍倘若真的有那麽好拿,肯定不會留到今時今日,讓我們兩個從北國而來的小子給貿然闖入,並且拿走。


    巨劍神將退後了一步,而努爾則一口鮮血噴在了這棍子裏。


    血順著棍子浮雕的紋路往下流淌。


    而此刻的我已經在沒有精力關心那一邊的情況了,因為另外一個神將找到了我身上來。從陰影之中崛起的大個兒,劍鋒淩厲,有著一種讓人震撼的效果。


    所謂強勢,不過平推。


    對上我的這名神將有著一臉的大胡子,顯得更加兇悍,倘若是先前,我隻怕就要被它這逼人的氣勢給嚇住了,然而在《臨仙遣策》的效用之下,我步步後移,閃躲得十分輕鬆。


    每當那大劍揮舞而來之時,我總是能夠提前一步避開,這種感覺,有一種掌握戰場的高度自信。


    然而倘若是單打獨鬥,我還能夠僵持許久,但是此刻除了兩名陡然而生的神將,還有那些受到法陣加持的一眾青焰惡靈。


    它們如同跗骨之蛆,不停地圍著我打轉,稍微有可趁之機,便擠上前來,一口咬下。


    短暫的時間裏,我便被三頭青焰惡靈給咬到背部。


    所謂鬼靈,其實說起來還算尋常,大部分的陰靈都不會影響到人間之物,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更別說利刃殺人了,所以它們倘若要害人,通常都會以最驚悚的方式來嚇人,或者使人陷入幻覺之中,自己將自己給殺死。然而還是有一些例外,比如此刻。


    通過法陣的集束,它們便能夠凝結成型,從而影響到現實世界之中的人和物。


    盡管我很快使用辟邪小寶劍,將這些附著在我身後的家夥給直接斬殺,然而那一道又一道的陰勁入體,卻讓我的身子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情形十分不利,仿佛我們兩人隨時都有可能要被對方所斬殺於此,成為又幾個誤入穀中而死的亡者,或許我們的魂魄得不到救贖,說不定就入不得輪迴,永遠就被束縛在這裏,供人驅使。


    如同這些青焰惡靈一般。


    想到這兒,我便曉得再這般下去,隻怕我真的就如同預料之中一樣了,當下思慮一番,想來左右也沒有辦法,隻有用青衣老道留給我的符籙了。


    青衣老道留給六張符籙,隻剩下了兩張,分別為鬥母玄靈秘符和雷符,這玩意用一張,少一張,然而卻一直都是救命之物。


    我將小寶劍交於左手,然後已經將右手摸入了懷中。


    符袋暗扣之機,我瞧見努爾搖搖欲墜,以一根幹神棍力撐全場,抵住了絕大部分的攻擊,心中越發著急,口中高念道:“玄靈節榮,永保長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髒神君,各保安寧,護翼我身——赦!”


    符咒的每一顆字都有著其真義,語調、念文皆有講究,是需要用類似於古漢語的口音來念喝,當我說出口的那一刹那,我感覺憑空之間,有無數的力量湧入我指間的符籙之上。


    這種力量裏麵,有我所熟悉的真義,一如當年五姑娘山上,那一個孤傲獨立的青衣老道。


    轟!


    紙符燃燒,在一片青芒之間,輕輕浮現了一抹黃色。


    這抹黃色像夕陽,淡淡的,不過卻真實存在。


    鬥母玄靈秘符跟我之前所用的四張符籙完全不一樣,它燃燒起來的時候,一點兒氣勢都沒有,雲淡風輕,就好像天邊的雲彩,慵懶無力。


    然而即便是夕陽,它也是太陽。


    黃色的光芒一開始隻能籠罩一小團火苗,然而幾秒鍾之後,它便將方寸之間充滿,有誤入其間的青焰惡靈被這麽一照耀,就像晴日裏的雪,冰消溶解,連一點兒火星都沒有剩下。


    絕對淨化。


    短瞬之間,我周圍的十多條青焰惡靈身形扭曲,發出尖銳的叫聲化於無形。


    這些陰靈一直都無聲,然而此刻卻讓人聽得雞皮疙瘩直冒。


    黃色的火光還在一直擴散,那些青焰惡靈終於感到了本能的畏懼,朝著四麵散開,而我則衝到了努爾的身前,一把將其扶住,大聲地喊道:“努爾,你怎麽樣了?”


    鬥母玄靈秘符浮空而起,將努爾身周一眾陰靈給全數淨化,無數的哀嚎聲中,努爾抬起了頭來。


    我瞧見他的一雙眼睛裏麵紅芒翻騰,一抹唇間鮮血,釋然說道:“無妨,所有的痛苦,都不過是一場考驗而已,我想要拿起這趕神殺威棍,想要變得更加強大,便需要承受得住更多的痛苦——它們剛才不是想要殺死我,而是想要教會我,這世間,若想強,必須要有一顆挑戰一切的勇氣!”


    這是我聽到努爾能夠用腹語表達以來,他講過最長的一句話。


    語氣裏麵充滿了領悟與決絕。


    接著我瞧見他再次舉起了手中的趕神棍,朝天一棍,麵容肅然,就像先前虔誠拜見一般的儀式感油然而生。


    而就在這時,那兩名神將雖然怯於鬥母玄靈秘符的神光而不敢靠近,卻緊緊地扼守在了大門處。


    他們宛如兩尊門神,協同上百來頭青焰惡靈堵在了這兒,顯然是要誓死守住此處,靜待我手中神符燃燒殆盡之後,再將我們給一一消除。


    努爾輕輕念道:“納摩,阿利呀,及泥呀納,薩阿葛啦……”


    這一陣念誦足足持續了一分多鍾,而我們頭頂上麵飄蕩的神符卻是已經逐漸燒滅,就在那溫暖的昏黃光芒逐漸陷入黑暗之中的時候,努爾一躍而起,口中大喝道:“薩姆呀個薩姆布台,破呀!”


    他就像當年的胖妞一般,一躍而起,手中的那趕神棍積聚了巨大的力量,由後而前,緩慢而堅決地向前一揮。


    使勁一揮!


    這棍勢凝聚在上指蒼穹之時,已經攀升至巔峰之期,而當它落下來的時候,竟有宛如天雷轟擊,山嶽倒塌一般的氣勢,而從棍尖之上,竟然陡然湧出了一大團黑色罡氣。


    這罡氣在一瞬間化形,成為了一條長著翅膀的巨蛇,十幾米長,張開大嘴,朝著前麵撲去。


    瞧見這蛇,那兩名神將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決絕之意,一左一右,揮劍來擋。


    在我們麵前宛如山神一般強大的陰靈神將,在這一刻竟然如同薄紙一般脆弱,黑色罡氣化身的帶翅巨蛇橫跨十幾米,將那兩尊神將給擺開其外,結合猛然一撞,看似宛如城牆一般的靈堂大門,化作了碎片紛飛。


    這一擊,似乎將籠罩在靈堂上空中的法陣給強行破解了一般,又或者說使出了這帶翅巨蛇,使得此處已經承認了努爾有資格帶走趕神棍,靈堂中的青芒驟然停歇,一切陰靈之物,化作烏有。


    不是誰都能夠拿起這根棍子,然而這個來自麻栗山的啞巴少年,卻直接使出了精髓來。


    一切迴歸寧靜,努爾手腕一抖,將那黑色罡氣給收迴,然後走到門口來,朝著居中的那尊神像再次鞠躬。


    他認真無比,隱約之間,台上的兩尊神像又重新出現,迴複泥身。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身後卻陡然生出了一個陰寒的聲音:“沒想到這桃花瘴之後,居然真的如傳說中的一樣,是甌雒遺民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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