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槍響在身後轟然炸開,我一個翻滾避了開去,卻能夠感覺到那彈頭從我的耳邊過去的時候,“刷”的那一聲。


    黃岐當年可是江寧分局有名的神槍手,而我又恰好瞧見了他與楊小懶私通的消息,說得嚴重一點,當初江寧分局集雲社白紙扇等人被滅口一案,說不定就是黃岐這個臥底幹的,這可是敗名節、毀一生的大事兒,若是傳出去,他這一輩子可就完了。天大地大,毀人前途最是大,黃岐要明白這一點,必然就會是不死不休的場麵。


    而要倘若隻是黃岐一人,我倒也不害怕,因為槍火雖兇,但我到底還是一個修行中人,扛著子彈頂住頭皮的風險,也能夠拿下這個家夥,關鍵的一點在於,他的身後還有一個楊小懶。


    身為邪符王女兒的楊小懶到底有多厲害,這一點我最是明白不過,我這才練了一兩年功夫的家夥,絕對是比不上她那個含著金湯匙出身的世家子,就算能夠僵持幾下,隻要我給纏住,黃岐這邊立刻就是咬人的子彈射來。我對楊小懶從小就有一種心理陰影,這麽一想,當時也沒有半分停留,從草地裏一躥出來,立刻就朝著山坡下方狂奔而走。


    我要跑到林子裏去,到了那兒,視線被阻擋,黃岐便算是百步穿楊的神射手,必然也是沒有辦法的。


    我想得沒錯,然而就當我衝到下山灣子下麵去的時候,我卻聽到了坡上的楊小懶朝著林中喊道:“範供奉,不要讓這個人跑了……”


    我不確定楊小懶是否認出了我來,但是她這一聲喊,我的餘光處卻發現左邊的林子出現了一個瘦高的身影,遙遙地看著我。我下意識地扭頭看過去,便被那個家夥宛如毒蛇一般的眼睛給盯住,莫名就感覺自己好像一隻進入貓視線裏麵的老鼠。這種恐懼的感覺讓我更是不敢停留,快步飛奔,並且開始大聲地發出了信號。


    我不敢發出之前與蔣純所約定好的鳥叫,生怕她一不小心誤入此間,反而丟了性命,於是隻有急促地叫,相信以我們之間的默契,她會明白的。


    不過我這邊一分心,立刻就闖入了敵人的包圍圈裏,雖然我已經深入了叢林,距離也遠,不用擔心黃岐的手槍,但是那個被楊小懶稱為範供奉的高瘦男子卻已經追了上來,在我身後不遠處隱隱跟著,桀桀怪笑道:“小子,你別跑了,省點體力吧,免得一會兒大爺玩你的時候,根本堅持不了多久,浪費大爺的表情……”


    這說兒一說出口,我便感覺到身後這人的邪惡,必然不輸於我以前遇到過的任何兇人,而聽他這名字,所謂供奉,顧名思義,就是一些自命幫派社團中請來的高手,沒事好吃好喝伺候著,有事的時候,幫忙出手,便比如楊大侉子,他雖然號稱集雲社的首席煉器師,但是另外的名號,也就是其中的供奉而已。


    能夠混上這名號的家夥,必然不是等閑人員,我心中沒底,朝著下山的道路一陣狂奔,就想著趕緊跑迴孟家村去求得援兵來。


    然而我越著急,卻顯得越亂,當我從一片山棗樹之間穿過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陣風聲,驟發即至,豁然出現在了我的頭頂上。就在這危急時刻,我也是因為修行者的緣故,反應敏捷,下意識地低頭,朝著旁邊滾去,結果在我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深深的腳印。


    我一陣翻滾,接著一個鯉魚打挺,直接翻了起來,瞧見麵前站著一個留著一臉胡渣,眯眯眼的老頭子,戲謔地笑著,左右打量了我一番後,饒有興趣地說道:“如果我沒有認錯的話,我想你應該叫做陳二蛋!”


    我一陣驚訝,一邊拔出了懷裏的小寶劍,一邊問道:“你怎麽認識我的?”


    這一臉猥瑣的老頭子嘿嘿笑,指著我的臉說道:“我瞧見過你的畫像,我們社裏麵的首席煉器師和白紙扇,可以說都是栽在你的手裏;據說你是邪符王楊二醜的徒弟,跟鐵齒神算劉,和最近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一字劍黃晨曲君,關係也十分不錯,對不對?”


    我緊緊抓著小寶劍,故作輕鬆地說道:“嘿喲,沒想到我的老底可都在你們的眼裏呢,不過一字劍不是叫做黃晨曲麽,何時多了一個君字?搞得像個日本人一樣,真不好聽。”


    那老頭咧嘴一笑,嘿嘿說道:“那個家夥就是個殺豬匠出身,總覺得自己出身卑微,古有孟嚐君、信陵君、春申君,所以他也就附庸風雅,擅自主張在自己名字後麵加了一個君字;不過土包就是土包,這話兒說出來,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他嘿嘿地笑著,然而我卻打斷了他:“你是集雲社的人?”


    老頭傲然說道:“然也,集雲社供奉堂範英傑,就是在下!”


    這老頭說得正式,一身的江湖味道,赫然將先前那猥瑣氣息給掩蓋幹淨,我哪裏有過這般的經曆,頓時就覺得對方一陣高大上,心中也不由模仿起來,拱手說道:“宗教局江陰省局辦事員陳二蛋,這是我的名字!”


    瞧見我有模樣學模樣,拱手為禮,範供奉嘴角含笑,盈盈說道:“不錯的小子,倘若你不是這六扇門官家的狗皮身份,老子都不由生出那愛才之心來。不過既然是對手,而你又得罪了楊姑娘,那麽我就做一迴壞事,將你這樣大有前途的年輕後輩,給捏死在騰飛之前吧——這樣想一想,不知道怎麽迴事,還有一點兒興奮呢!”


    到底是個變態性子,兩句話不到,這老頭兒便露出了本相來,嘴一咧,露出一口森寒的白牙,縱身一撲,便宛若大鵬展翅,朝著我這邊殺來。


    範供奉來勢洶洶,想以一番泰山傾倒之勢,力求將我給一擊而殺,迅速解決戰鬥。


    然而他越是如此瞧不起我,卻越將我心中的那股鬥誌給激發了出來,原本連遇到楊小懶和黃岐這些人都要倉惶而逃的我,憑空生出幾分蠻氣來,也冷靜下來,麵對飛撲而下的範供奉,我朝後麵滾落一邊,瞧見一個碩大的拳頭憑空砸來,我一激靈,拔劍而上,拿那鋒利的劍尖去刺。


    那拳頭碩大,堅實若鐵,原本擁有著高高在上的絕對信心,然而在即將臨到了那劍鋒之上的時候,卻陡然猶豫了一下。


    李道子的劍,即便是隻能拿來切菜做飯的小劍,都不是任何什麽人都能夠忽視的。


    範供奉變招了,身形一錯,與我交晃而過,左手似長鞭,不經意地一個攬雀尾,朝著我的背脊拍來。這手段行雲流水,簡直就是一種藝術,顯示出了對方那一種如陳年老酒的厚度,然而就是他剛才的那一停頓,竟然給了我一股充足的信心。


    是的,他怕了,他對我手中的這把小寶劍產生了恐懼。


    那麽他將不再是一個恐怖的邪道高手,而是一個我可以抵擋、甚至戰而勝之的敵人。


    我陳二蛋生於貧賤又怎麽樣?我是個山裏娃,啥也不懂,那又怎麽樣?我這一輩子命苦如黃連,隨時都有可能嗝屁,我艸,那又怎麽樣?


    這個世間,有幾人能夠見到傳說中的符王李道子?有幾人能夠跟李道子一同生活三年,一同吃飯,一同拉屎,一同睡覺?有幾人能夠得到李道子的一滴精血,有幾人能夠修得失傳已久的種魔經,有幾人能夠得到那眾人搶奪的魔簡,傳承千年的臨仙遣策?


    沒有,除了我陳二蛋之外,沒有一人有此經曆,別人沒有,這個叫做範英傑的集雲社供奉也沒有,憑什麽他覺得殺我,就如同殺小雞一般?


    我艸你大爺的,要幹,也是老子幹你好不好?


    一點精血燃腹中,萬千魔氣貫胸膛,我便覺得十萬雄心充斥胸膛,一股寒光生於手掌,麵前這氣勢十足的範供奉不再是索魂惡魔,而是一個很尋常的……木頭!


    是的,木頭,它就算是有多麽厲害,有多麽強大的力量和敏捷的身手,以及匪夷所思的手段,也不過是一坨老朽的木頭而已。


    我怎麽能夠敗在朽木手上?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我從來不知道那意誌的力量竟然有這麽的強大,以至於當我那一股氣息從胸腹之中燃燒起來的時候,竟然跟宛若高山一般雄奇的範供奉給一點一點逼住,緩慢地站穩了腳跟來,不再是那副驚慌失措的弱者模樣。而範供奉也是越戰越驚奇,感覺這一場爭鬥便仿佛在與彈簧較勁,敵強我弱,敵弱我強,根本就看不到速戰速決的影子。


    又一次的交鋒之後,範供奉朝著後方一躍,看著渾身宛如刺蝟的我,摸了一把額頭上麵的汗水,難以置信地喊道:“等等,你小子這手法,可不是正正經經的路子,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在修魔!”


    “修魔?”我的眼睛一紅,一股殺氣騰起,反而生出了一股殺人滅口的心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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