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日子過得快,候佩的護照下來了。潘玉仁整天在家磨牙早已沒了詞,巴不得早早的離開,趕緊的返迴莫斯科。

    再這樣下去鄰居的那個話就該換了:“我早就看著他不行,這不你看沒事兒幹了吧,還瞎吹。”趕緊的走,讓街坊又弄個莫名其妙,半年後一段傳奇的故事還能繼續講下去。

    文化雖說沒多少,但是這個感覺還是有的。要讓街坊瞧得起就得不斷弄傳奇出來,在街上走著我踢起個石子來都是金剛鑽。

    候佩沒什麽可打點的,收拾了點兒隨身的衣服,在北京買了幾件皮夾克,替潘玉仁扛著貨就上路了。一路稀罕著到了莫斯科把那皮夾克賣了,換了美元和潘玉仁在旅館住下了。

    候佩是個沒家室的人,在旅館裏住了一兩天後,看著有進進出出的俄羅斯年輕女人,那顆沉寂了多年的心開始怦怦的跳開了。於是央人給聯係了一個,就在方兆強放貨的屋子裏解決了人生的痛苦。

    一次不過癮,索性天天忙乎起來。

    他本來是錢來錢往的不看重,這迴掙了這些錢一氣兒都讓他享受了人生,弄了個屁眼朝天分文不剩。最後是辦身份的錢也沒有了,吃飯的錢也沒有了。

    好在他是從來不怕餓死的,小五十的人經的事兒多了,怎麽著說也得活下去。重操舊業是不行了,這裏比不上國內。怎麽辦?不能就此成了餓殍。

    他是不怕死,也不在乎死,這一輩子都死過好幾迴了。假如現在有人拿槍頂了他的頭上讓他哼哼,他得說:“你快點摟火,謝謝。”但是他又不願餓死,他得吃飽了再說。

    到那裏找飯轍去,雖說潘玉仁跟他磕過頭,管他一兩頓飯吃沒問題,可時間長了就不是那麽迴事兒了。

    2)旅館是中國人開的,中國人大批的來貨就得雇人往樓上扛。起先是越南人連從機場提貨、運貨、帶扛包送貨到屋包了這事,但後來像候佩這樣的人多了,又沒有能力迴去販貨,也就都組織了起來幹起了扛包的營生。扛一包貨到一層樓是一個美元,一個人一天能扛七八十包。

    候佩加入到這裏頭又不擔心吃用了,假如一天能掙一百美元,一定得花二十美元結一迴婚放鬆一下。讓那些一起扛包的人都直伸大拇指:“大哥你腰板真好。”每到這時候佩就笑笑攥攥拳拉一下闊背肌,他精瘦的人從來沒鬧過什麽大病,隻是蹲了二十多年的牢把那事兒給耽誤了,他對潘玉仁說這叫彌補青春的損失。

    別人有問他的:“大哥你在家幹什麽工作?”

    候佩就說是轉業軍人,又問他“什麽兵種?”他說是武警。“多少年軍齡?”

    “二十年”

    “怪不得你身板這麽好” 這讓他聽了高興,總是抬頭挺胸的走路。

    潘玉仁見了想笑:這架勢是讓武警看了二十多年,整天走操走出來的。可是為了弟兄的麵子,別人要是問他,他也替他說是個團級幹部轉業,主動放棄了分配的工作自謀職業的。好些不知就裏的人還說:“你看人家這誌氣。”

    3)潘玉仁這一迴是把掙的那幾個小錢全都扔在了卡西諾裏,好運氣也就下班了。

    不得已,他也加入到了候佩們的行列裏。有來貨的就去扛包,沒有包扛就去幫著人家賣貨,一天掙幾個,就到卡西諾裏扔幾個。

    候佩不能賣貨,他那舌頭打不了彎兒,說不了俄語,所以隻能在中國人堆裏掙紮。偶爾婚後也能剩幾個錢去一迴卡西諾,幾分鍾就找不著了。感覺沒有打妓走婚實惠就不大去了,這錢也省下一些。

    潘玉仁輸沒了本,首先想到借錢的就是候佩,一次半次的行,天天的這樣就把候佩的血汗錢都借光了。這迴可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三餐不繼了,候佩勸他先歇歇手再幹。潘玉仁則不以為然,老覺得自己那個好運喘口氣就來,不把弟兄的血汗放在眼裏:“你沒來的時候,我一次掙過七千唻,卡西諾裏誰不知道啊,你這兩個錢叫錢嗎。”

    候佩說:“它不叫錢,也是下力掙的。你還不如打個妓唻,舒坦了不心疼,這個你可全打了漂了。”

    潘玉仁心裏不得勁,嘴上就沒勁的說:“不是我,你能落著上這裏來開洋葷嗎,你看使你幾個錢你這個做作勁。”

    兩人一下子不合起來,候佩幹了許多日子也認識幾個人,見潘玉仁如此就搬出去了,留潘玉仁自己在那裏住。

    候佩沒去辦居住、工作身份,他的簽證也就作廢了,由此成了黑人。好在是他哪裏也不去,隻是在樓裏幹活、吃飯、打妓、睡覺,倒也沒什麽是非。因為他本來就不在乎,既然這樣了就這樣挺好。

    潘玉仁可是得經常去市場賣貨,有一迴碰上了警察讓他出示護照,他沒聽明白就讓警察給帶走了。一同帶走的還有十幾個中國人,關了一天交罰款放人,每人五百美元。這是警察變著法的敲詐中國人,潘玉仁去哪裏掏這五百美元去。警察打了他一頓放他出來,卻把護照扣下了。

    他迴來又找方兆強托人才把護照拿迴來,可是那上麵蓋了黑章限期離境。等他拿著要迴來的護照看時,心裏是百感交集,要是這樣迴去了有何麵目再見街坊鄰裏,就是老婆孩子見了也不好說呀。

    這本護照是作廢了,就是真要這樣迴去也沒錢買車票呀。索性不管那一套了,黑著算了,走到哪一步說那一步的話。打定了主意就這樣住下,白天幫著貨多的人賣貨,晚上去卡西諾。有幾個中國人可憐他,借給他幾個錢讓他度日,他也舍不得吃一口,都扔到了卡西諾裏。那旅館樓下長的野芹菜,倒時常的成了他碗中的維生素。

    春來冬去的熬了近兩年,人家誰也不願再借錢給他了。他自己同候佩反了目,住在一個樓裏碰上也隻裝作不認識。

    4)方兆強看著潘玉仁越混越可憐,就讓他替自己看貨賣貨,住著自己放貨的屋。有時除了工錢外還多接濟他幾個,這讓潘玉仁感激不盡。賣貨兢兢業業,看貨盡忠職守,這讓方兆強省心不少。方兆強自己則莫斯科北京的來迴飛,忙著上貨賣貨,又把全家弄了來幫他看著這攤子事。

    他本來是個閭巷出身,賣過菜倒過西瓜四季果品,基本上和潘玉仁是個同類。隻是他行的事兒比潘玉仁寬泛,結交的人也比潘玉仁結交的往上。

    在國內剛開始租賃街道企業的時候,他就租了個小電器廠,專門從南方進些半成品迴來組裝。又用人家的牌子,不上一年就抱了好幾個金娃娃。那人員也擴大到了百十來口子,還受過區街的表揚,是個先進的民營企業家,又弄了個區政協委員幹。

    日漸紅火的買賣,蒸蒸日上的社會地位,使他終於感覺能走出街巷了,可以在大馬路上揚眉吐氣了。風風光光的開始交往了一批人,這方式就是大把的摔錢開飯、泡澡、洗腳、唱歌跳舞。買了一個仗義,其實什麽也沒有。長了就有一幫固定的食客常來往,這些食客大多都和帶著長的什麽人有瓜葛。

    方兆強是想借著他們的力量把自己往高裏拽拽,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明顯的覺得自己那身價往上竄,出去一提某某人常和他一起酒局,就能把那難辦的事趟開一大片。因此在社會上也漸漸的有了點兒名號,尤其在商界一提起來許多人就忙著豎大拇指。

    5)可是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再怎麽折騰也是個土豹子,裝成個粉頭也脫不了街痞的渣。比比看看人家那些體麵的,自己還差著好遠,於是就動了要出國去混市油的想法,開個洋葷向右看齊就彌補了差距了。

    到哪裏去呢?去西方吧,那點文化確實有些不妥,洋文和他兩邊都不認識。真要是辦個商務考察出去,就有讓人家賣了的可能,弄不好還得幫人家數錢。

    好在是他那幫食客裏頭有個叫章建設的,那人有點來曆,早幾年去過歐洲到過俄羅斯,並在那裏認識些人。章建設給方兆強支招讓他先別急著飛,最好先坐火車從陸地上去俄羅斯看看,一步一步地走,然後再推到歐洲走向世界。

    方兆強不認識外國人,更沒有海外關係,就是一個有國外背景的朋友也沒有。他年輕小的時候認識的那些人現在還得仰仗著他。所以他現在是急於要出去找一片新天地,讓大家夥看看企業家的腳步是怎樣走向世界的。

    先完成了這一步的蛻變後,再把親朋好友的拽些過去,滿足一下自己作豪傑的心。

    6)章建設這一給他支招,讓他好像是看到了八角樓的燈光,立馬請章建設給他幫這個忙,把他弄到莫斯科去,走上一萬裏地看看外國的模樣。章建設答應了他,請人給他做了份邀請函幫他辦了護照,然後方兆強掏路費二人一起去了莫斯科。

    這一路上看著,算是把方兆強看開了眼,到了莫斯科後更是長了見識。見那賣皮夾克的利潤成倍的往上翻,心裏活泛大了,於是又讓章建設找人給做了一份一年的多次往返簽證,準備也加入進這個行列裏去。

    等身份做好後又租了民宅,接著購買了傳真設備同國內取得了聯係,告訴了一大片的皆大歡喜。先讓他兄弟去跑著找了貨源,自己在這裏安頓好就把章建設給甩了。因為莫斯科的中國人太多又集中,一碰麵就有的是機會,所以根本用不著章建設了。

    方兆強租了民宅住著,又經常到中國人賣貨的旅館裏去解情況,等摸爬滾打的差不多了然後買機票飛了迴去。臨走前還找人給他的幾個親朋好友作了邀請函,目的是請來幫他照看一下將要開始的生意。

    迴國後方兆強先把帶迴的邀請單子發下去,讓那些人趕快去辦護照。自己則同著兄弟到下縣裏的皮革廠去收訂皮衣,前後忙碌了半個月的時間,等把所有的貨集中好後,他那一夥要去的人護照也都下來了。

    他先是把貨運到了天津,包了半架飛機自己也一同乘機飛了過去。那貨單子 是隨機一起走的,他下飛機後貨單也到了。他這貨大,有許多人幫忙,花錢就是了。等把這批貨運到旅館裏銷淨幹完這一票,前後也就是一個多星期,國內那些辦完護照的人還沒有啟程。

    他自己換完美元後坐下來算了算賬,第一次有點不大懂行市花些冤枉錢,這是做買賣難免的搏傻費。除此外,大掙百分之一百二的利潤。

    這讓他看到自己那個小廠不如倒皮夾克來錢快了。於是就把美元通過中國銀行駐莫斯科辦事處匯了迴去,雖說費用大點總比帶在身上安全。他自己又隻身飛迴了國內,把小廠子的事一股腦的交給了自己的兄弟,然後帶著那幾個要去莫斯科還沒動身的親朋好友開始了二次進貨。如此折騰了幾迴,掙得那幾個錢就得需要有人看著了。於是又把老婆、孩子、七姑、八姨、三嬸、六妗子的全弄去了莫斯科,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7)錢多了幹嘛呢,閭巷總是閭巷。方兆強在莫斯科一發達就買了輛奔馳,在國內也買了房子置了地,同樣弄輛奔馳讓他兄弟開著。國內的奔馳開給家鄉父老看,莫斯科的奔馳開給那些耍貨的中國人看,出入的擺起了譜。

    俗話說樹大招風,他這麽弄,就有中國人看不慣的,不知哪路神勾著俄羅斯人把他那輛奔馳給弄去了。他心裏感覺好像知道是誰弄得,因為沒有把柄不好說話,就是有把柄也沒辦法,弄不好把自己也得搭上,這以後他就收斂許多。

    又有一般人叫著他去卡西諾輸贏的玩兒著,一年下來也輸兩輛奔馳在裏頭。這個輸法是一種炫耀,直接把輸多少的碼加大了往外喊,那是告訴外人我強著活來,三兩萬的美元都是小豆腐。

    章建設那一枝子人他是躲得遠遠的再也不來往了,他知道在這裏背景再好也沒用,美元厚實才是第一。在國內有個互補關係,在國外不能成了補互關係。就是說那些人已經沒用了,同那些家夥再來往隻能給自己添麻煩。

    8)鈔票厚實才是真正的好背景,如果再衝著那些人點頭哈腰的就太掉價了,尤其是在生人麵前,明明是個款爺怎麽還向個貧困低頭呢,太不合情理了。有款能撐起個爺來,方兆強漸漸的又比國內大點了。

    他按自己的路數掙著錢,還不時地周濟一下潦倒的人。花錢不多總能買一個好,這喊好的要是多了就能喊起來成就豪傑。

    盡管這樣還是有許多的不如意,首先就是他那幫子親戚。那些人加起來識的字也恐怕隻能看個報紙,要是平時湊一桌麻將,女人們大都是翹起一隻腿踩在椅子麵上,一隻手摳著腳丫子一隻手打牌。有時嘴裏還得叼根煙,滿手黃燦燦的,除了褲腰帶以下的字沒大有多少語言功能。孩子們在桌子底下鑽來鑽去,耳濡目染著文明富裕帶來的蠻荒。

    方兆強意識到了要想使自己的身份超拔一些,就得同這些人保持距離,他把這些人安排在旅館裏住,盡量迴避著鄉音的纏繞,他自己則要來往於一些自己覺得有品位的人之間。

    他不願把那些人帶入自己的生活圈子,那樣就泄露了他作為一個高尚的人存在的價值。再者他不能讓別人認為他是個泔水渣滓,他要往上流社會去,在那裏揮灑他做人的價值。

    社交時他從不多言,不是為著天生的少言寡語,而是根本的就沒有詞。他隻是默默地聽著別人說話,神情顯得莊重,他努力的尋找著和這些人的共同點,把不同之處屏蔽起來。

    9)人們的共同之處就是對金錢的喜好,這一點他是捷足先登了。因為他耐得住貧窮,受得住困苦舍得了花錢。

    他不同於那些好背景的人,那些人與他這樣的正相反,耐不得貧窮、覺得自己天生優越,是從大院裏出來的。受不得困苦,稍有挫折就得怨天怨地起來,趕緊托人走門子,把那自己認為是困苦,大眾以為是很幸福的事兒擺脫開來。舍不得花錢,看那一個銅板比命都大,隻有一個好嘴吹著江山如何。

    雖說英雄不問出處,但是方兆強卻要改變自己,讓自己的後代也有個好背景,徹底的擺脫閭巷,他就把他全家幾乎是全家都弄到了莫斯科。讓他兄弟姐妹的後代們,都在莫斯科上洋學,從就小知道什麽叫高尚。

    夏天再也不穿著褲衩光著脊梁在胡同口的燈光下搖蒲扇,女人們要往身上噴法國香水,男人們腳下要穿意大利皮鞋。

    知道美元叫“道拉”;人多的地方不能隨地吐痰大小便,見麵的時候先說“你好”,要把祖上留下來的“吃了嗎”統統忘掉。兜裏有的是美元,晚上十點鍾再問吃了嗎,那是廢話。

    他有節奏的慢慢的往上拱著,讓他愜意的是來錢花錢除了費用沒有稅,出口國內還得退稅。再也不用看什麽局、什麽所、什麽行的臉色,也不必掏著苦膽陪著笑臉的請那些人吃喝玩兒樂了,也不用逢年過節的給他們送紅包了。

    他愛俄羅斯,這裏真正讓他感覺到了平等不受歧視,章建設們也得高看他一眼,隻是出門有些不安全注意點就行。

    自己不歧視弱者,也沒有強者歧視他。他兜裏的美元歧視一切,他高興,他當然高高興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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