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莊聽了卻沉默不語,不表態。


    不過,他這種樣子落入薑氏眼裏,就明白他是不樂意,而且不願意。所以不說話,也算是無聲的抗議吧。


    “五郎,你為何在這件事情上頭就如此固執呢?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是謝家的子孫,就該為我們謝氏子孫的繁衍昌盛擔起一副擔子,難不成你不明白這個道理麽?我也重三疊四地說了好多次了,可你就是不聽!也不知道劉氏到底給你灌了多少*湯,把你迷得成了現今這副模樣,要我說她就是我謝家的罪人,好妒無子,要不是看她兄長是駙馬,我早就替你把她休了!”薑氏越說越生氣,最後竟然在身前的幾案上重重一拍,把放在幾案上的茶盅都給震倒了,茶水傾瀉而出,滴滴答答地流下。


    一邊的婢女趕忙拿了抹布上前去擦幹淨幾案上的水漬。


    謝莊見自己母親真正動氣了,他到嘴邊想為妻子辯護的話也給咽進了肚子。


    想了想,他決定索性今日就把自己的意思對他娘說清楚算了。之前本來想著瞞天過海,往後拖一拖,等到妻子懷上了,也不拂了他娘的麵子,可是看今日的情況,恐怕是躲也躲不過去了。無論如何,他還是覺得應該是跟自己的妻子生兒子,而不是跟什麽他娘賜給他的美婢生。按理說是個男人多半是下半身動物,要說不喜歡年輕漂亮的女人都是裝清高。謝莊也喜歡欣賞美女,在會稽時,也曾攜樂妓和朋友圈兒的朋友們一起遊山玩水。


    他喜歡音樂,也喜歡看美女演奏樂器,唱歌跳舞。


    不過,在跟女人上床上頭,他算是一個異類,也算是個有心理潔弊的人。他比較看重感情交流,其次才是肉|欲之歡。能跟他有感情交流的人,除了他的發妻,他不做第二人想。這要硬逼著他去跟沒有感情交流的女人上床,對他來說何嚐不是等同於受刑一樣。


    可他娘現在就要給他上刑。他是受還是不受?


    受,就是孝順他娘,可自己難受。不受,他娘就要傷心難過,自己似乎是忤逆了她,實屬不孝。


    還是說個折中的法子吧,希望他娘能聽得進去。遂緩緩道:“阿母,這事情能不能緩一緩?我還是想要個嫡出的兒郎。”


    “還緩緩?你說你都多大了,她又多大了?七娘過兩年都要出嫁了吧,你不能讓她到出嫁那一日也沒有個阿弟送嫁吧?”


    “阿母,即便兩年之內七娘有了阿弟,也下不了地,何談送嫁。”


    “五郎,你這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謝莊朝著薑氏跪了下去:“阿母,兒不敢。兒今日就把心裏話都對阿母說了吧。”


    於是他把自己在生兒子上頭的意思對薑氏詳細說了一遍,當薑氏聽到他說什麽他已經和妻子商定,等到妻子四十歲再生不出來就納妾時,不由得氣鼓鼓地大聲否定:“不行!四十歲,那時你都多大了?那時候再給你納妾,虧她想得出來!”


    “阿母,這是我的意思,不是勝鬢的意思!”


    “是你的意思那也不行,這樣吧,我就再等等,等到年底,她要是再沒信兒,我定要你收用了綠綺和綠羅。而且,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就算她年底懷上了,可要是再生個女郎的話,孩兒一下地,滿了月,我就要你納妾。若是你連這個也不答應我,那我也就不活了!畢竟,我都年過六十的人,還想著在去找你爹之前能看到你的兒郎出生,不然我閉不上眼,咽不下氣。”說完,薑氏拿帕子掩著臉,真個嗚嗚咽咽哭起來了。


    見到自己娘都以死相逼了,謝莊還能說什麽。他甚至覺得他娘都算是開通了,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沒有現在就以死相逼,讓自己今天晚上就收用那兩個她給自己挑出來的婢女……


    “阿母,你別哭了,我……我答應你。”謝莊聽他娘說出了那樣的話,心中難過不已,終於改變了主意,答應了她娘的要求。暗想,從嘉玉堂迴去,告訴了妻子劉氏,她一定也要傷心了吧。不免在心中慨歎,哎,這做兒子和做丈夫,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絲毫都不比處理朝廷裏那些政務輕鬆。


    薑氏見兒子沒有再跟自己爭執,答應了自己的要求,心中也覺得鬆快多了。老三這個兒子說話靠譜,他既然明確答應了自己,那就不會食言。所以她也不再問什麽是不是真的答應了這類的話。


    先前她說要在這邊嘉玉堂布置喜堂,讓兒子就在這邊收那兩個婢女做通房,她時真想逼迫一下兒子的。但是她同時也考慮到恐怕她這個極端有主意的兒子不會輕易答應。所以,她想萬一不行的話,退一步來說也要逼著他給自己一個話,到底什麽時候納妾。


    此刻得到了一個她還能接受的準日子,便也將這事兒給放下了,單等著到年底讓兒子兌現諾言。畢竟她也是當娘的人,兒子三十好幾了,也是朝廷裏和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在這上頭逼迫太過也是不太好,兒子盡管孝順,但要是完全不顧及他的心意逼著他做他不願意的事情,薑氏擔心最後恐怕會有損母子之情。


    “行了,你起來,迴去罷,記住今日你答應我的話,也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薑氏上前親自去把兒子扶起來道。


    “是,阿母。”謝莊頷首答應。


    ——


    謝妙容是在自己的雙胞胎弟弟生下來後才知道了這一場納妾風波是如何起,又是如何消的。


    其時已經是永寧二十三年的八月十五,她娘劉氏一舉生下了兩個雙胞胎兒子。


    謝莊夫妻喜不自勝,整個謝府二房都結彩披紅,慶賀老三兩口子一下子有了兩個小郎君。謝妙容和姐姐們去看新出生的弟弟時,見到了他們爹娘各自抱著一個孩子歡喜得合不攏嘴,她娘更是落下了歡喜的淚。


    謝妙容在一邊高興地拍手:“真好,我有阿弟了!”


    阿粟在一旁一邊拿袖子擦淚,一邊感歎:“不容易啊,不容易……”


    薑氏當天也帶領著二房的媳婦兒孫媳婦兒等人過來看劉氏生的兩個小郎君,她非常高興,提議要為這兩個新生的小郎君開宴三日,發帖子請親戚朋友們都來慶賀慶賀。最後還是謝莊說,小孩兒家要惜福,就自己家的人飲宴一日就可。


    眾人都明白這兩個小郎君對於謝莊夫妻來說實在是寶貴得很,他們兩個人到中年才有了兒子,可是他們相反害怕把小郎君養得太金貴,不惜福的話,怕以後成長過程中有災有病的,所以低調慶賀一下就可。


    薑氏聞言當然同意,她的老三終於有了子嗣,而且還是一下子就有了兩個,滿足了一直以來她的心願,總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想起去年底媳婦劉氏懷上之前,本來都已經真正地為老三準備喜房了,但卻突然得了劉氏懷上了的消息。一開始,薑氏是不相信的,認為有可能是劉氏撒謊,隻不過想拖延自己給老三納妾罷了。


    後來,她派人去請來了半輩子都為謝府眾人瞧病的白郎中。然後帶著白郎中親自去了老三那邊,讓白郎中給劉氏細細地診了脈,最後得到了確切的信兒,白郎中說劉氏的確懷上了,而且脈象有力,多半是懷上了小郎君。


    薑氏聽了這才信了劉氏的確懷上了,但對於白郎中說的劉氏懷的是兒子還是有點兒不大敢相信。因為之前劉氏生前麵幾個女郎的時候,也有郎中說她懷的是兒子之語,可最後生下的依然是女郎。


    所以,她並沒有遣散綠綺和綠羅的意思,她非得等到劉氏生下來個小郎君,才會徹底打消給兒子納妾的意思。


    這會兒親眼見過,又親手抱過兩個小孫子後,她是真正放心了。所以,她當著劉氏和謝莊兩人的麵,命令自己跟前的管事婢婦阿杞把在這邊書房呆著的綠綺和綠羅帶走,帶迴去重新安置。這算是給了為謝家生了兩個兒郎的劉氏一顆定心丸吃。


    次日,謝府大擺筵席,府中兩房人歡聚一堂,飲宴賞月兩不誤。薑氏開了庫房,賞賜了全府的奴仆們米和布帛,劉氏和謝莊這邊也封賞了底下人,一時之間,謝府中上下都是歡聲笑語。


    主人們飲宴時,也賞賜了不少酒菜給下人享用,阿粟和阿棗也得到了酒菜的賞賜,她們湊在一起吃喝,阿粟多喝了點兒,就跟阿棗說了夫人這一年多的不容易,老夫人是怎麽樣要給郎主塞人。郎主和夫人又是如何應付的等等。


    最後她感歎:“別說夫人提心吊膽,就是我們底下的人又何嚐不是,這一年多跟夫人一樣擔驚受怕。你說,要是夫人懷不上,郎主真納了妾,夫人不得傷心死啊。而且,這妾要是生了兒子,就會仗著是老夫人挑出來送給郎主的,到時候還不知道多猖狂呢……”


    隔天,阿棗就把這話說給了謝妙容聽,謝妙容才鬧清楚了這一年多來爹娘和祖母那邊原來有這樣的協議呢。


    她雖然不信什麽神佛的,但此刻也暗中感謝菩薩,保佑了她娘生下了兒子,而且還一生就是兩個,這下她有了兩個親弟弟了。以後要是跟人打架的話,她的兩個親弟弟就可以擼起袖子幫她了。


    想起打架,她莫名就想了蕭弘,心裏頭有想要跟他約架的衝動。她想,這一下我可不怕他了。以後他要是再敢欺負她,她一定要叫上自己的兩個弟弟去揍他!


    要揍人的話,可不能讓兩個弟弟太文弱,因為蕭弘可是嘲笑過他們謝家的男子連馬也要害怕。她可得攛掇著兩個弟弟習武,到時候別說馬兒,就是老虎熊也不會怕!


    心裏打定這個主意後,謝妙容頭一次覺得有了兩個弟弟,她的底氣足了很多。她想了想,覺得光是弟弟們習武還不夠,要是得罪了蕭弘,哪天在外麵碰上,而弟弟們又不在身邊的話,誰又能來保護她呢?思來想去,她決定要找個師傅習武,盡管這個時代習武的女子實在太少,但也不是沒有,她曾經聽姐姐九娘說過,一位叫公孫舞的娘子劍術極為厲害,在建康城裏就是許多習武的男子也不是她的對手。要是能找來這位公孫舞的娘子來教她劍術,她學會了,以後碰見蕭弘也有了自保之力,就不會害拍蕭弘那個蠻子了。


    不過,該去向誰說,請公孫舞來教她劍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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