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怎麽拒絕被大人們看成天經地義再自然不過的安排?她是否應該哭鬧甚至在地上打滾抗拒這種安排,然後說她隻要乳母阿棗,別的派來的人都不喜歡?


    謝妙容楞了好一會兒,她想起了她被抱來嘉玉堂的理由,那就是她被看成不詳之人,還被看成蠻橫驕縱的孩子。要是自己現在哭鬧著跟祖母討要阿棗,她會不會皺眉,然後對自己的成見更深?


    可惜啊,不是在爹娘跟前,否則她打滾哭鬧,就一定會讓們心軟,阿棗治好腿傷後就能迴自己身邊兒了。如今她在端肅的祖母跟前,要是哭鬧打滾就是不懂事,完全無助於達成讓阿棗迴來的心願。


    她一個小不點兒,剛才已經試過不要什麽新的婢婦到自己跟前做什麽“乳母”了,可是祖母隻是把她的抗議當成玩笑,不會給予重視,當然也不會答應。


    看來在拒絕祖母指派一個新“乳母”到自己跟前這一件事情上,她是沒有辦法堅持己見了,隻能任由阿杞派人來……


    一霎時她隻覺得無比沮喪,然後對祖母說她累了,想迴去躺一躺。


    薑氏隨即讓候在外頭的阿桂進來,陪著謝妙容迴屋去,並交待她繼續給孫女兒服藥,一直到把郎中開的藥都給吃完。


    “是,老夫人。”阿桂恭聲答應。


    ——


    謝妙容耷拉著腦袋,邁著小短腿沿著迴廊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裏去,如果這會兒有鏡子照的話,她一定會發現自己現在是標準的苦瓜臉。


    阿桂在後頭跟著很狗腿地討好道:“小娘子,你累了的話,就由奴婢抱你迴去罷。”


    謝妙容不搭理她,自己走自己的,她這個人有擁抱選擇症,這個感情不到位,她是不願意給人抱的。畢竟,她身體裏住著一個“大姑娘”。


    現在她腦子裏轉來轉去想得都是接下來怎麽辦?怎麽才能把阿棗給弄迴來。關鍵馬上就要有人來頂替阿棗的位置了,阿棗的位置被占了,也就不能迴來了!


    哎,好頭痛,也好無力。


    她走著走著,忽然看到了昨日她大姐和二姐來探望她,三人坐的那位於院子角落的石桌椅,她還想起了二姐把那一對兒象瑪瑙一樣好看的文玩核桃砸給她吃……


    對了!自己想不到辦法讓阿棗迴來,或者去找自己的兩位姐姐討主意,或者她們能幫自己想到好辦法讓阿棗迴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謝妙容立即覺得心裏一鬆,精神頭也好多了。她步履輕鬆地往自己屋子裏跑去。她打算一會兒吃了藥,下晌就去找大姐和二姐,向她們討主意。


    阿桂見她突然跑起來,不明所以,趕忙去追她,怕她摔跤。


    主仆兩人進了屋子,阿桂叫阿梅去給謝妙容端藥來服侍著她喝了,謝妙容平時這個時候喝完了藥,都是由乳母阿棗陪著,去院子裏遛彎兒,看看花,抓一抓蝴蝶什麽的。可是今日阿棗不在,她就沒了任何興致,眼前這幾個婢女,她跟她們沒話說,親近不起來。


    無奈得很,她隻能迴到內室,把鞋子脫了,爬到床上去躺著。


    可能是因為吃了藥的原因,她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耗了不少腦力,一下子就覺得疲倦不堪,然後睡著了。


    也不是正經的睡覺時間,所以她大概睡了小半個時辰候就醒了,醒了的時候一打眼就見到婢女阿桐正在整理她箱櫃裏的衣裳。


    一見到阿桐,她立即想起了從阿杞那裏聽來的,是阿桐向她稟告的乳母阿棗摔斷腿的事情,本來迴屋後就要問她一些事的,隻是因為吃了藥後去想別的忘記這茬了。這可好,居然撞進自己眼裏了,那就必須得逮著機會問一問啦。


    她一翻身坐起來,喊:“阿桐。”


    阿桐沒有注意到謝妙容醒了,而且還坐起來喊她,給她這一叫,唬得肩膀抖了抖,忙迴轉身來躬身道:“小娘子醒了啊?”


    謝妙容嗯一聲,向她點一點手:“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阿桐“哦”一聲,慢慢走過去,低著頭等著謝妙容問話。


    “阿桐,我問你,昨晚你是不是跟阿棗在一起?”謝妙容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阿桐點點頭,小聲迴答:“是,昨日下晌奴婢和阿棗一起整理小娘子的衣裳首飾,阿棗翻著衣裳忽然說她有兩件替小娘子做好的夏衣忘了帶過來了。奴婢就說等晚間小娘子吃完晚膳,就陪她一起去小娘子原先住的屋子裏去拿這兩件夏衣過來。後來,奴婢陪著她一起去,走到一半的時候,奴婢肚子疼,就去入廁,等我迴來,發現阿棗在前麵的台階處摔倒了,她對奴婢說她的腿恐怕斷了,痛得不行。奴婢見出了這樣的事情,就慌忙去向管事婢婦阿杞稟告……”


    後麵的事情謝妙容也從阿杞嘴中聽到了,所以她抬手阻止,看一眼阿桐說:“行了,不用說了,你下去吧。”


    阿桐欠一欠身,卻步退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謝妙容一人後,她又躺了下去,不禁想到阿棗也是太不走運了,從嘉玉堂到自己爹娘所住的院子,隻有一處有那麽十幾級台階,偏偏她在那裏摔倒了,還斷了腿。


    可是昨日也沒有下雨,阿棗怎麽那麽不小心,會在那裏摔倒呢?並且,自己並不缺衣裳穿,用得著傍晚的時候過去拿嗎?還有阿棗要過去替自己拿衣裳,為什麽也不進來跟自己說一聲再去?平時她要離開一會兒也會告訴自己的啊,可偏偏她似乎去得匆忙,連自己這個小主人,她也沒有來告訴一聲?


    這些狐疑攪在一起,繞成了一個無解的毛線球。謝妙容皺起了小小的眉頭,有點兒束手無策之感。


    正在想這件事情裏頭的一些讓人無法理解之處時,她聽到了屋門口的竹簾子被人打起,竹簾子上的那兩隻靈龜銅墜角清脆地碰撞在門檻上的聲音。然後聽到有腳步聲往自己這邊的內室裏來了。


    她收起思緒,翻身坐了起來,看向內室的帷幕處。


    緊接著隻見帷幕被人打起,阿桂陪著阿杞走了進來,在兩人身後跟著進來的還有個二十三四歲,她不認識的,長得身材適中的一個婦人。


    阿桂先上來向謝妙容稟告說:“小娘子,老夫人給你挑的新乳母阿桃來了。”


    接著就是阿杞上來向謝妙容福了福,臉上帶著笑道:“小娘子,奴婢奉了老夫人的命,送阿桃過來拜見小娘子,以後阿桃就是小娘子的新乳母了。”


    又迴身去招唿阿桃:“來,阿桃,過來拜見小娘子,以後你就在這屋子裏服侍小娘子衣食起居了。可要好好得伺候好小娘子,以報老夫人的恩典。”


    “是。”阿桃趕忙答應了,三兩步走到謝妙容床前,福身下去道:“奴婢阿桃拜見小娘子,奴婢一定伺候好小娘子,小娘子但凡有什麽吩咐,奴婢粉身碎骨也要替小娘子去做。小娘子盡管吩咐就行。”


    這一車軲轆話,真是個會說話的。不過,也是太會說話了,明顯的拍馬屁表忠心。不過,謝妙容不是隻有一歲多的團子,這種話也就騙騙小孩算了。她對這種口花花的人很反感。


    “起來罷。”她淡淡道。


    等到她直起身來,謝妙容就看清楚了她的長相。


    這個阿桃吧,長得不難看,麵皮白白,臉上微微有幾顆麻子,但就是給人一種不實誠的感覺。這種感覺謝妙容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反正就是覺得她不如阿棗,無法讓她一眼看到就產生親切的感覺。


    阿杞親自送了阿桃過來後,略交代了幾句就迴去了。這裏,新來的婢婦阿桃站在謝妙容跟前自來熟地跟謝妙容搭訕,想討得她的好感。謝妙容便問她家裏有幾口人,都是做什麽的。


    阿桃迴答說,她家裏是謝府的世仆,爹死了,娘還在,家裏有個哥哥,另外她配的男人也在府裏幹活,她還生養了一個孩子,是個小郎君,今年已經三歲了。在阿桃說這些話的時候,謝妙容不禁又想起了乳母阿棗,想起她的腿傷……


    ——


    和祖母薑氏一起吃罷晌午飯,她就向祖母請求,她想兩個小姐姐十三娘和十四娘了,想要過去看一看她們,和她們一起玩一會兒。


    薑氏見她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也就答應了,隻是交代她屋子裏的乳母阿桃還有幾個奴婢跟著去小心看顧著她。


    眾婢應承了,謝妙容迴屋子換了一套衣裳就往爹娘那邊的院子裏去。她到的時候,謝莊夫妻和幾個女兒才吃完了飯,謝伯媛等人都還沒有迴自己的屋子去,見到謝妙容過來了,她爹先就把她抱在懷裏,樂嗬嗬地跟她說了會兒話,然後是她娘,不過在她娘懷裏的時候,她可是又問了下阿棗的事情辦了沒有。


    她娘笑著說:“就知道你過來是為了這個,我早晨從你阿婆那裏迴來,已經吩咐阿粟派人去給阿棗送了些米和布帛,足夠她在家裏吃用一年半載的。另外,還請了個專治斷骨的郎中帶了藥材去,想必這會兒已經到阿棗家裏了吧。”


    “阿母,你真好!”謝妙容一聽就抱著她娘的頭,高興地臉上吧唧了一口。不管怎麽說,這會兒阿棗見到她娘派去的人帶了足夠她養傷的財物去,又有郎中給她治腿,接下來她的境況就不會那麽慘了,這讓謝妙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下子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跟爹娘說笑了一會兒,她就從她娘懷裏跳到地上,去找另一邊玩在一起的幾個姐姐,她還沒有忘記向大姐和二姐討主意,該怎麽讓阿棗重新迴到自己身邊兒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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