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阿棗到底還是沒迴來。謝妙容又等了一個多時辰,實在是熬不住,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在鳥語啾啾中準點兒醒來,一睜眼就趕忙翻身去看床下靠牆的那矮榻……空空如也!依舊是空空如也!


    難道阿棗昨天晚上就沒有迴來過!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阿棗!阿棗!”謝妙容一邊大聲喊一邊爬下床,下了床後趿著阿棗給她做的軟乎乎的繡鞋就往外走。


    恰恰走到門邊兒,外頭有人掀開竹簾子進來,謝妙容仰頭一看,是她這屋子裏管事的婢女阿桂,正好她要問她事兒呢。


    “小娘子。”阿桂一見到謝妙容就向她福身行禮。


    謝妙容站住,問:“阿桂,我問你,你知道阿棗在哪兒嗎?”


    她說這話有點兒質問的意思,到這裏來一年了,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做一個上位者該怎麽跟下人說話。就算她才這麽大一點兒,但是用這種不善的語氣表達她的不爽,她已經可以毫無膈應地用出來。


    昨天晚上她可是窩著火等了乳母阿棗好久,最後因為人小,精力不濟,不甘心地睡著了。據最後跑來向她稟告的婢女阿柳說,阿桂當時是帶人去找阿棗了,所以這會兒見了阿桂,她當然要問阿桂,乳母阿棗在哪裏。


    “小娘子,阿棗這會兒應該已經出府,迴家去了。”阿桂低頭答。


    “什麽?她出府了?怎麽她……出府都不到我這裏來……跟我說一聲,還有……她為什麽出府?”謝妙容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心裏想說的語言組織出來,再連續的說了出來。長句子還是她不擅長的,她腦子裏的想法可以超越這個年紀的孩子,但是她的腦容量,以及身體的發育還是把她給限製住了。


    她的情緒有點兒激動,而且還急於知道到底阿棗出什麽事情了,心中總是隱隱有不好的感覺。


    “昨晚,我領著阿桐等人去找阿棗,到處都找不著人,後來才從老夫人跟前管事婢婦阿杞那裏知道,阿棗去小娘子原先的住處拿兩件忘拿的小衣裳,結果不知道怎麽的,竟然跌倒了,摔斷了腿。阿杞就讓她迴家去治傷。”


    “……”


    這個答案,說實話,謝妙容從沒有想到過。


    答案盡管沒想到,出乎意外,但是結局不好卻已經在她預料之中了。


    她微微張開小嘴兒,怔楞了好一會兒才煩躁地說:“原來如此。”


    阿棗怎麽那麽不小心,去爹娘那邊拿個衣裳也會摔倒,還摔斷了腿?怪不得昨天晚上等一夜也沒有迴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阿棗對她來說,可以說是跟母親差不多。


    謝妙容對乳母阿棗有很深的依戀。這個世界對她來說是全然陌生的一個世界,讓她極度缺乏安全感。還好有乳母阿棗的存在,讓她可以在感情上,生活上有所依靠。而且這一年多來,阿棗對她真得就像是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無微不至地關懷,給她擁抱,溫柔說話,極端有耐心和愛心地對她,這些她都感受到了。如果劉氏是她血緣上的母親,那阿棗對謝妙容來說就是生活中的另一個母親。


    現在阿棗摔斷了退,連過來跟她告別都沒有,就這麽離開了她,這讓謝妙無限惆悵,還有些淡淡的哀傷。或者這些周圍服侍她的人裏,她隻是沒有把乳母阿棗當成過奴婢。


    重新爬上床去躺下,謝妙容腦子裏想的都是阿棗的事情。這之前,阿棗跟她說起過家裏人,她有一個丈夫,一個小叔,一雙兒女,公婆健在。他們都是謝家的佃客,從她公婆那一輩兒起,就成為了依附謝家的佃戶,租種謝家的田地為生。謝家在離開建康城五十多裏地有一個莊園,那裏生產一些建康謝府所食用的稻穀,蔬菜水果,肉類等。阿棗一家人也就是在那個莊園裏麵種田,為謝府提供勞役。因為他們一家人依附謝家已經超過三十年,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所以阿棗在生了小女兒半年後,才被選為去謝家的乳母之一。然後謝府裏麵的管事婢婦出來選了又選,才留下了她。


    她常常一邊做針線一邊跟謝妙容嘮叨,說她運氣好,才被選上了,成為了謝妙容的乳母。做乳母一年得的米,比她丈夫一家人合力種田一年下來得到的米都還多。因為她做了謝府女郎的乳母,現在莊園裏的莊頭對他們一家人客氣多了。而且因為她做了謝妙容的乳母,得到的米拿迴家去,一家人現在頓頓都可以吃飽了,就是肉一年也可以吃上兩次了。以前,想要吃飽就是做夢,更別說吃肉了。最重要的是,她過年迴家去,她男人把她捧得高高的,再也沒有對她動過手,甚至說話都小聲多了,弄得她還以為他的嗓子出問題了呢……


    當時,謝妙容還挺喜歡聽阿棗的碎碎念,但是也感歎當世的這些農民們生活不易。她現在還小,對於外麵的世界也隻是通過阿棗這樣的底層老百姓念叨才能知道一二。


    這會兒想到阿棗的以前幸福地嘮叨的那些話,謝妙容不禁想到,她這腿摔斷了,迴家去,家裏人會怎麽對待她?沒有了在謝府做乳母的這一份兒收入,又摔斷了腿,恐怕家裏人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吧。並且,謝妙容還怕一點兒,就是因為阿棗家裏窮,要是缺醫少藥,她的腿不能被完全治好,將來要是成了瘸子,就不能迴謝府自己身邊兒來了,更重要的是,要是她瘸了,她男人還會好好對待她嗎?


    不行,自己一定要做點兒什麽,不要讓乳母阿棗落到那樣不堪的下場,而且還要告訴她,自己是希望她再次迴到謝府,迴到自己身邊兒來的。


    小團子謝妙容躺在床上打定了主意後,立即一翻身坐起來,要阿桂去叫阿柳來給她洗漱換衣裳,還有把阿桐叫進來給自己梳頭,她今日要去找祖母和她一起吃早飯,好見一見她娘。她找她娘當然是為了阿棗。


    自從來到嘉玉堂後,謝妙容除了早餐外,其餘的兩餐都是跟祖母一起吃。就算她這兩天病了不舒服,可是還是會被帶到薑氏跟前,薑氏看著婢女服侍她吃掉定量的白粥才算完。但是,跑過去要和祖母一起吃早餐還是第一次。


    阿桂等幾個謝妙容屋子裏服侍的婢女當然不知道她們服侍的這位謝家女郎的想法,所以還是按照日常服侍她起居的做法來,各負其責,給她洗臉梳頭端早飯來。


    沒想到謝妙容拾掇好了,卻不在食案前坐著等早飯。而是邁開小短腿往外走,阿桂趕忙上前問:“小娘子,你不吃朝食麽?這是要去哪裏啊?”


    謝妙容答非所問:“我想阿婆了,過去瞧一瞧她。”


    阿桂皺起了眉頭,覺得今日的小主子有點兒奇怪,這才過來兩天,不太可能和老夫人的感情好到如此程度了吧?還有,每天早晨,老夫人那邊三位二房的媳婦都要到她跟前立規矩,她還要聽大兒媳婦稟告府中的庶務呢,這十五娘跑過去算怎麽迴事?要是由著小主子跑去了,老夫人過後會不會責備自己沒有起到勸諫小主子破壞府中規矩?


    “小娘子!小娘子!”阿桂一邊喊謝妙容,一邊大步走到她麵前,蹲下|身去勸說:“這會兒還是不要過去老夫人那裏,老夫人吃完朝食要處理府中庶務呢,那裏可不是小女郎玩耍的地方。”


    謝妙容根本就不可能聽一個奴婢的勸,就算她管著自己屋子裏箱櫃的鑰匙,就算她要想吃到那些零食要通過阿桂。但是,現在阿棗的事情比那些箱櫃裏的零食重要得多啊。小吃貨謝妙容在這個上頭還是分得清楚輕重的。


    “讓開。”謝妙容麵無表情地說,說完也不管阿桂臉上現出的驚詫的神色,直接繞過她往祖母薑氏的正房裏去。


    也不怪阿桂驚詫,她分明覺得眼前的謝家十五娘年紀一點點兒大,但是那盛氣淩人的氣勢穩穩地把自己給壓了一頭。對這麽一個小不點兒,她毫無辦法阻攔她,再說了,她也不敢。盡管她是謝十五娘屋子裏管事的婢女,但是對上正經的主子,她就是個奴婢,和別的奴婢沒什麽不同。


    她站起來,轉身去看邁著小短腿兒迅速往老夫人薑氏正房跑去的謝妙容,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末了,她隻能跟在謝妙容身後往正房裏走去。


    謝妙容一口氣跑進了祖母薑氏所在的正房正廳,也不管守在廳門口的那些婢女和婢婦奇怪的眼光,從門檻上翻了進去。


    進屋後,一眼見到祖母正在由大伯母大王氏,自己的娘親劉氏,還有四嬸子朱氏伺候著吃早飯。


    見到謝妙容這小團子跑進來,薑氏“咦”一聲,擱下碗筷,問:“十五娘,你不好好地在屋子裏吃朝食,怎麽跑到我這裏來了?”


    隨後跟著謝妙容進來的阿桂也聽到了薑氏的問話,隻見她臉色微變,上前兩步先是向薑氏,接著向大王氏等人福身行禮後才說:“小娘子她說想老夫人了,所以朝食也不吃,跑過來了。”


    薑氏聞言“哦”一聲,疑惑地望向站在底下的小孫女兒,隻見她跑得小臉兒發紅,氣喘籲籲,這著急的模樣……難道她是有什麽事情要找自己,所以才用了那個想念自己的借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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