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到古井城,江楓便將這名曰“一燈”的築基俘虜扔給了北線總指揮蘇黎清,前往探視虛實是對方交代的任務,如今雖然沒有與對方大部隊交鋒,但抓了個“舌頭”迴來,也算功成圓滿。至於能不能撬開這築基修士的嘴,便是蘇黎清的事了。


    可惜英歌不在,否則多半是能借幻境之力,誆出來點什麽。雖然前後問了幾句有關無塵城內的事,那築基一燈也算配合,但因為無從判斷真偽,門內又沒有具備搜魂本領的修士,故此,江楓也沒當真。


    六名金丹?


    江楓心中嗬然一笑,未把這供詞當真。要知道,不計之前傳聞被金城盟所害的兩名金丹修士法業和弘知,天音寺一共也隻剩下十一名金丹修士而已,這也是萬老魔敢於下定決心,與天音寺直接開戰的原因,如今,竟然有半數駐守在北線,要知道,南線的雷雲城,破城之後一路坦途,可直搗清禹宗宗門所在地渚樵城,倘若換作自己為總指揮,定然會把重點放在南線。


    令略有興奮的眾人立即安歇,避免花費精力整理劫掠所得,更不要到處宣揚。在江楓看來,這些在凡俗城鎮開設的修士店鋪,也多為低階修士準備,雖然所得數量很多,但總價值不大,當然,如果他不提醒的話,想必某些沒有見過世麵的手下,定會興奮得夜不能寐。


    搶來的,遠比買來的爽。


    此事不到萬不得己,不可常做,否則紀律敗壞也是遲早的事。


    獨自迴帳中查看了鄭軼雨借七色彩箋傳來的幾件奏報,得知其已經構建了覆蓋淺山宗全境,以及深入禦風宗南緣,樂林門和金城派西緣,清禹宗北緣五十裏範圍的情報網,基本上可以做到及時響應。暗探鄭軼雨果然是個做情報的人才,能如此快的達到這個程度,說明平日裏就有積累,隻不過想要保證情報網的暢通,還需要及時注入足夠的經費,這一點,在此役結束之後,應該盡快提上日程。


    正要安歇,卻聽得四外裏忽然警報大作,趕緊衝出帳外,卻見西南天空之上,漫天流光正向這邊急掠而來。


    敵襲!


    還未等江楓喊出口,便已經聽得半空中有人朗聲震喝,再去看時,正是已經飛掠到半空中的蘇黎清,他手中靈力急速凝聚,注入一枚銅球,那銅球隨即被其拋飛,崩裂成數塊,每一塊都熠熠發光,將周遭的黑暗急速衝淡,張惶四顧的眾人,隨即被那金光的氛圍籠罩,頓時感覺心神平複,尋找著熟悉的夥伴,結成防守陣勢。


    江楓急速飛掠,快速到了淺山宗眾人身邊,之前江楓接受了秦孝寬的建議,按照一名玄級帶領多名靈級修士的方式紮營,故此混亂之際,眾人不算慌亂,紛紛圍攏在各自負責的玄級修士身邊,等待安排。


    江楓瞥了一眼上空,見冷聽濤也已經飛身而起,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便吩咐魏若光和王顯道,帶領一眾玄級修士盡數投入戰鬥,而靈級修士,則分別由吳天德和周旭堯帶領,分為兩隊,每組十三人,盡量集中作戰,規避結對規模以上的玄級修士,更要遠離敵方金丹,一切以求生為第一要務,殺敵次之,和天音寺相比,三宗合在一處的修士縱然數量不少,但從未經過任何合練,修士戰陣更是無從談起。


    禦起“逆風如意飛舟”,江楓加入戰團,但見空中流光紛飛,整個戰場瞬間分為三個層次,最高一層,自然是江楓所在,耳畔風聲烈烈,氣流如割,敵方六道流光,交相輝映,正中央的修士,應有金丹五重,乃是一紫發披肩的女子。


    天音寺怎麽還有女修?


    江楓迴想在開拔之初,陳昆出具的情報,並未提及天音寺有金丹境界的女修,不禁心中暗忖,難不成此獠並非天音寺修士?不過觀眼前陣仗,的確是六名金丹無疑,這麽說來,那“一燈”竟然沒有撒謊,早知道便多問一些了。


    心中略有懊悔,但見這女修身側,便是目若銅鈴的見性,也是這六名金丹中修為第二高者,雖然數量占優,但己方蘇黎清的修為實乃場中最高者,如此估算,雙方應該也勉強算做旗鼓相當,當然,這需要假設對方陣中,也有不善鬥法如自己者。


    心如電轉,江楓正要尋找對方中的薄弱環節,卻見冷聽濤已經釋放出無數銀白法球,高低參差的浮現在周身各處,而蘇黎清手中,已然多了一枚蒼冷的長劍,江楓隻得掏出“水元凜冬龍槍”,暗中激發“虛影護體”,卻放棄了使用“妙言丹境”的打算。


    在袖中暗暗施法,江楓收起“黃玉手鏈”,將“八角細竹妝奩”攝在手中,種下一枚“遁絕流火”,眼神再度在六名金丹身上遊離,他最終棄了重新選定對手的打算,直奔最為“熟悉”的見性而去。


    話說黑鯨跑哪裏去了,這個時候,不虞暴露,又能有些效果的手段,應該就算是它了。左右蘇黎清和冷聽濤應該認得出來,那是塗山的遺物。


    再看下方,已經焦灼得亂成了一團。而更遠處的地麵上,己方靈級與對方煉氣修士也混戰在一起,淺山宗的兩個靈級修士小隊,竟然甚是惹眼。


    那便來戰吧!


    江楓的龍槍,再度抵上了九環禪杖,熟悉的對手,熟悉的節奏,熟悉的手段,江楓左手催動,再度釋放“遁絕流火”,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激發的時候。


    …………


    淺山宗,北木郡。


    李溫故再度在鎮守府外圍快速巡視了一圈,這才迴到自己的木屋,這是臨時搭建的居所,對於居住條件,他從來是渾不在意的。


    最重要的是保護五舅李友德的血脈。


    雖然不知道五舅的夫人蘇瓊為何一定要搬過來,同掌門夫人蘇錦同住,但既然來了,自己就要負責她們的安全,李溫故知道這是那位年輕掌門拉攏人心的伎倆,想要順勢將自己也納入到淺山宗中,但他心裏,是一百個不願的。


    我又不缺那點靈石,五舅他隻要晚上多操勞一番,還怕缺靈石花麽?何況,宗門那些繁瑣的庶務,五舅感興趣,但我這把年紀,早就看破了所有。


    他閉目假寐,實則靈力外放,搜尋著左近的每一個角落,聽聞掌門夫人蘇錦之前是曾經遇襲過的,差點死於非命,想來那襲擊者,應是掌門的仇敵,不得不說,這種手段實在是太下作了,在文風盛行的禦風宗舊地,幾乎不可能存在。


    七盟境內的修士,真的是太沒有節操了。


    思忖間,他察覺到一股熟悉的玄級氣息,再度從鎮守府後麵的斜街中經過,此獠近來每三天都會出現一次,但氣息之中並無殺氣,想來多半是那掌門布下的暗子。


    看起來,對於夫人蘇錦的安全,那小掌門也是極重視的,原本以為兩人隻是因宗門利益才走到了一處,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簡單,這掌門,也是多情之人啊!李溫故心中未免嗬然一笑,這讓他想起了很多輕狂的過往,那時,五舅李友德才剛剛買到了第一個官位,正躍躍欲試,打算一展拳腳之時。


    唿!


    輕吐濁氣,靈力在五髒六腑之中自行流轉,夯實每一寸可能的薄弱之處。他忽然聽得遠處有角馬車上的銅鈴聲迫近,時高時低,待到了鎮守府附近,那角馬車卻多停頓了數息,而在車馬之上,竟有三股若有如無的氣息。


    事有蹊蹺!


    李溫故霍然睜開眼,正要前去探視一番,那角馬車卻繼續前行,奔著折楊巷的方向去了,那裏正是北木郡最為混亂的所在。


    可惜他們走的太快,未能鎖定那些不善的氣息。


    看來此間不久之後,仍會有一場變亂,思及此處,李溫故從袖中拿出了李友德給他的一個錦囊,這原本是為了防止刺殺掌門夫人事件再度發生,推演出來的一個方略,他原本是嗤之以鼻的,在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無從遁形,這是他一直信守的道。


    不過……


    加上之前他曾經懷疑過的兩道氣息,北木郡便已經有五名心存邪念的敵手,即便自己,在不全然釋放出真正潛力的前提下,也很難與他們相敵。


    從錦囊中扯出紙條,李溫故看了三遍,終於明白了李友德的想法。


    劃定修士集中居住區?不論何方修士,都必須在特殊居住區落腳?


    他輕笑一聲,或許是個令人忌憚的手段,眾目睽睽之下,聚眾做些隱秘的事,的確更加困難。他站起身來,決定今夜就去勸誡一番,聽說這位掌門夫人正急於積攢功績,或許正是呈上去的良機。


    隻是不知道掌門他怎麽看?


    …………


    蘇黎清的實力,比我想象的要強很多啊,倒是冷聽濤,似乎一般般的模樣,與我類似,在旁輔助其他戰修,已是極限。江楓與見性一邊周旋,一邊左右觀察著場中形勢,未免做出這樣的判斷。


    以一敵四,蘇黎清竟然未落得下風,這麽說來,當初他追自己,應該也是為了活捉,騰挪間,江楓甩出三道寒冰符,被見性輕鬆避過,不知道為何,江楓覺得此時此刻,見性並不想拚盡全力,似乎在等待著什麽。


    殺招?


    不可能,見其麵色虛浮,似乎靈力不濟,想來之前在無塵城南的爭鬥,讓他耗費了不少靈力,此刻應該無法再次施展那樣強力的殺招。


    這個時候,下方玄級同階的爭鬥,金城盟一方漸漸落得下風,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人少,雖然蘇黎清手下有幾名玄級在其中縱橫捭闔,無往不利,但天音寺的修士似乎更訓練有素,江楓之前早有領教,要不是當時有黑鯨配合,自己根本捉不到那築基一燈。


    蘇黎清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擇空甩出一條紫光氤氳的長鞭,那長鞭有七節,每一節上都鑲嵌著一枚青色寶石,長鞭脫手,向下方急掠而去,迎風而長,從七尺有餘變幻為接近兩丈長短,如有生命般,在空中奮力甩尾,不分你我的向周圍掃去,遊鬥的眾人無不身形遽動,騰挪躲閃,頓時亂了節奏,對於金城盟一方而言,本就如此,故此也沒受什麽影響,但在站位都頗有講究的天音寺一方,卻因此失了優勢。他們中的不少人,更是甩出各色法器符籙,直奔那大蛇而去。


    然而那大蛇卻結實得很,眾人圍攻許久,隻有一枚青色寶石失了光彩,速度僅僅慢了少許,遊動間噴出陣陣毒霧,雖然仍舊敵我不分,但在數合之間,卻汙損了少許低階法器,與法器心神相通者,更是神念受挫,不得不收了法器,換了其他手段對敵。


    那與之纏鬥的紫發金丹,似乎因此失了麵子。雙手法劍加速舞動,無數道劍氣如長虹般洋洋灑灑,越過攻守兼備的蘇黎清,直奔江楓和冷聽濤而來。


    江楓張開“巨木壁壘”,借爆炸衝擊之力,甩脫劍氣,同時連續催發符籙,胡亂灑在周身,此時蘇黎清和冷聽濤均在左近,他自然不方便讓器靈小洛附體馬士凱作戰,慕芊雪更是無法暴露,也舍不得,而秦逸璠更是為塗山所籌備,左右為難間,卻見下方一築基修士恰巧被蘇黎清的大蛇驅趕,落到自己下方,便一個飛掠,直奔對方。


    掌中“七角灰晶”驟然催發,直拍向那躲閃不及的築基修士,但見那修士麵上一片慘白,嘴角登時血流如注,失了性命,江楓隻是一攝,便將其甩脫向上,同時袖中小洛應聲而出,附體其上,卻沒有穩住身形,而是向下方急墜。


    七角灰晶,擊殺玄級同階對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力!


    身死道消並不罕見,此時地上已然多了數十具屍體,並不差這一人,小洛附體的修士,從一名築基身邊經過,那築基隻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再度操控法器,直取對手,正是周星。忽然,那墜落中的修士身形猝然扭動,一腳踢在那蓄力待發的築基身上,那築基一個躲閃不及,身形趔趄,手中靈力不濟,便被周星捉了空,一劍掃在右臂之上,登時血流如注。


    江楓正心中得意,卻見金丹見性眉頭一皺,九環禪杖的力道登時大了三分,竟然比先前對戰時更勝了一籌。


    “卑鄙!”


    嗯?戰場上講那麽多規矩幹甚?終於打出火氣來了麽?


    江楓不敢怠慢,正要迎上去纏鬥,忽然覺得風中多了一道淩厲的氣息,卻見遠空之上,一個黑點轉瞬及至,再去看時,那不是元嬰同光,還能有誰?


    他竟然來了。


    江楓心中一寒,舉目四望,尋找著萬老魔,卻見晨曦微露,遠空吐白,並無半個人影。難不成南線也在交戰,無法脫身?天音寺的確是有兩名元嬰的,不是傳言他們二人意見不合麽?


    不過眼下這個已經不重要了,無計可施間,忽然見得遠處的蘇黎清驟然退出戰團,同樣瞥了越來越近的元嬰同光一眼,袖中便甩出一道鬥大的青色流光。


    正是鳴金收兵的信號。


    與此同時,他袖中接踵飛出一物,乃是一枚被無名絲線捆縛的木偶,那四尺長短的木偶渾身顫抖,發出桀桀的笑聲,搖搖晃晃的直奔同光飛去。


    同光鎮定自若,甩出一串灰木手串應對,直取那枯槁木偶。就在這時,蘇黎清摸出一塊青色銅牌,靈力衝湧,那銅牌登時化為米粒大小的碎片,迎風灑落。


    那原本行將被手串擊中頭部的木偶,忽然張開了嘴,幸運的一口咬住了手串上的兩枚念珠,它死魚般的雙瞳立即有了神采,昂頭衝上天際,右手延張,抓向同光。


    一切皆在電光火石間。


    木偶雖然看上去英勇無匹,但江楓卻知道它扛不住十個迴合,見一眾手下已然駕馭飛劍,救援本宗靈級後輩,直奔西北退卻而去,心中微定,卻見天音寺修士,卻有不少糾纏上來。


    蘇黎清操控的那大蛇,忽然綻放出奪目的光芒,青色寶石顆顆崩裂,無形的勁力裹挾著大蛇的碎片,四外紛飛,眾人無不躲閃,他借此機會,衝入戰團,救了三名手下出來,之後化作流光,超越數名修士,直奔後方遁去。


    跑的還挺快!


    江楓也如蘇黎清模樣,收了飛舟直衝下方,收了器靈小洛,更借機攝了四具屍體迴來,更包含本宗修士皇甫潤生的屍首,從低空飛掠,直奔後方而去,然而卻瞥得上方金丹,有兩人已經盯上了搶屍體的自己,心中隻得念誦一聲,上方先後埋好的“遁絕流火”登時爆裂,阻止了那兩人片刻,江楓才得以逃脫。


    可惜了,如果是築基修士,多半會受傷甚至殞命在此,見那兩名金丹之中,有一人被困,但須臾間便破除禁錮,江楓未免有些後悔,沒有將這殺器,埋在那些築基修士中央。不過那樣,或許自己就沒法跑掉了。當然,自己還有“心鎖玉成扳指”,或許也可以安然離開,從心底講,自己還是太惜命了。


    顧不得傷悲,江楓急速飛掠,但後方修士隻是追了片刻,滅殺了己方尾部十幾名修士之後,便同樣鳴金收兵。


    江楓本以為蘇黎清會退守古井城,然而循著信號,眾人飛掠了小半個時辰,竟然到了一處台地,此地光芒氤氳,竟然有大陣正在興建之中。


    還有這等事?


    見蘇黎清一臉淡然,江楓頓時覺得自己被欺瞞了,這處名曰“青石台地”的所在,下方有一處小型二階靈地,竟然一開始就在暗自籌備,作為堅守北線的陣地,而古井城,早就是被設計好的棄子。


    早說的話,是不是可以避免這麽多死傷?


    見大陣氤氳,漸漸合攏在一處,江楓壓下心頭怨念,暗道或許從時間上來講,隻差這一夜,天音寺的傾巢出動,來的倒是恰到好處的說。


    兵者,詭道也。


    江楓靜下心來,迴到己方營地,隻感到悲傷的情緒正縈繞此間,戰爭死傷不可避免,但對於淺山宗來講,這還是頭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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