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院思辨大會?


    手下“黑牛”很快便探得情報,並告知葉默。所謂“四院”,分別為南山院、澄觀院、苦寂院和慈恩院。四院在治理宗門,修道授業上的理念,涇渭分明,常常以舉辦“思辨大會”的形式,互相探討辯論,在天音寺還未從大魏國中分離出來時,便已是遠近聞名的盛會,每逢七年舉辦一次,至於私下的小型辯論,則不可勝數。


    思辨,自是不需要動武的,借此盛會,四院各自宣揚自己的理念,並值此良機招攬子弟,論道結友,與之相伴的,則有各類鑒寶、交易、拍賣環節,葉默很快便懂了,這和他之前心中向往參與而不得的“石阡盟會”性質一般無二,隻不過是換了個形式,由武鬥變成了文鬥了而已。


    不過,今年的“思辨大會”與往年雖然形式相同,但卻有些突發的狀況。原本,四院中會分別派出五名辯手參會,但聽聞四院中的三院,近來都莫名失蹤了一名辯手,不得不說這是一件極為荒唐的事。


    南山院缺了首席元縝,澄觀院則少了次席法業,而苦寂院,末席弘知不知所蹤,唯獨慈恩院的五名辯手均在。故此,各種傳聞紛飛,最多的說法,乃是此屆盛會,四院將根據思辨的結果,遴選開宗以來的首位護法,這也是此屆盛會的特殊所在,傳言,這引發了四院的明爭暗鬥,辯手失蹤多半與此有關。


    護法,在天音寺四院的治理體係中,有著超然的地位,原本,這一職位由元嬰同光兼任,但他之前與清禹宗掌門萬禹亭一戰,未能以力勝之,導致割讓了大片領土,故此,門內各派一直頗有微詞,此番,借此良機,他便決然卸任此職,交給更能服眾的後輩。


    一時間輿情鼎沸,本就行人如織的見鳴城,更是摩肩擦踵,人山人海,聽聞“思辨大會”的舉辦地,天音寺的宗門所在無量城,所有的客棧都已經訂滿,葉默自然沒有親見的機會,他本意也並不是來湊熱鬧的。


    “我們去拜訪南山院在此間的駐地。”聽聞南山院乃是四院之首,也是修士最多的一派之後,葉默便選定了自己一行的目標,“記住,隻拜訪南山院,就說我們在金城派偶遇了那位金丹元縝。”


    “可是我們並不知道元縝的模樣。”另一名親信“灰狼”不無擔憂的說道。


    “這很難麽?”葉默反問,“此刻隻需在大街小巷隨便逛逛,便能知道這些辯手的模樣吧?我可以故意說得含混一些,畢竟如果元縝真的在金城派,不可能是去做客的。”


    “也對,但他們會上當麽?”


    “上不上當不知道,但距離大會隻剩兩天,缺了首席辯手的南山院此刻一定很著急。我去拜訪的期間,你們便在街角巷間散布同樣的消息,隻要金城派因此和這失蹤的事件產生了關聯,風聲一起,尾隨我們而至的那些金城派的尾巴,多半會心中忌憚,行動受限。甚至迴返宗門,報告這個消息,那時,便是我們在南海上行事的最佳時機。”


    “不過,我們還需要些信物。”葉默對於自己臨時想出的計劃並不滿意,在屋內踱來踱去,直到末了忽然靈機一動,“黑牛,你去找些思辨大會的行程來,要最普通刊印分發的那種。”


    元縝身邊不可能沒有類似的物品,至於上麵的氣息,葉默已經想到了,那便是隨便找家寺院的修士開光,隻要是天音寺修士的氣息,此刻急病求醫的他們,都應該會有所懷疑。


    能做到心生懷疑,向上呈報,並引發一場風波,讓尾隨者因故退卻就足夠了。畢竟自己要爭取的空閑,也十分短暫,三天足矣。


    …………


    淺山宗,羅川。


    得了少許空閑,迴到羅川的江楓,正趕上登仙大會的最後一項事項,即新晉登仙的弟子,接受掌門的庭訓和賜福。


    執法長老王顯道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切,但他忽然心有所感,轉眼卻見江楓已經落在觀禮席間,他趕緊躬身飛掠上前,請江楓出來,畢竟江楓才是淺山宗的正牌掌門。


    江楓卻感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


    要是早些,倒也順理成章,要是晚些,一切準備妥善的王顯道也能代替自己把事情辦好,但不早不晚,卻有些尷尬了,婉言吩咐王顯道繼續流程,王顯道卻有些介懷,最後不得已,江楓便偕同王顯道,又叫了本就在旁觀禮的傳功長老魏若光,庶務長老鄭魯達一同審視今年登仙的子弟。


    今年淺山宗登仙者,共有八人,最年長者十一歲,最年幼者七歲,中規中矩:


    王家一人,名王悠之,與王彥之是同輩,雖是主脈出身,但母親是妾的身份,觀其目光之中頗有誌得意滿之色,想必此番覺醒,對於其母親的地位,也是個提升;


    鄭家一人,名鄭軼泊,原名鄭泊,同鄭軼雨也算是同輩,本是支脈子弟,但鄭魯達和一向介意支脈出身的王顯道不同,直接將此子改了名,讓其認正妻馬氏為幹媽,使得其能更快與鄭家眾修士為伍,其中器量和果決,也著實讓江楓吃了一驚;


    相比之下,器符長老趙文君更沒有節操,直接找了個同姓覺醒孩童錄入門庭,改名趙良醇,雖然吳小琳生了個兒子,但眼下尚小,根本談不上覺醒,女兒趙良狄雖然晉升了玄級,但獨木難支,又與吳家子弟吳天德定了親,他也是心急火燎亂投醫,才行此下策。為此,江楓決定後續必須立下規矩,收錄子弟可以,但萬萬不可強迫,否則,門內很快便會烏煙瘴氣,到時候豈不是亂了套?


    第四人出自皇甫家,名曰皇甫遜德,是八名覺醒修士中,最為年幼的一人,此子相貌同兵爭司執事皇甫潤生毫無二致,眾人無不嬉笑,感慨這絕對是一家人;


    唯一一名女修名曰秋瀧,是蘇錦帶來的八名修士之中,靈級修士秋可的妹妹,她與秋可一同來的淺山宗,所幸今年覺醒,故此也被列入登仙子弟之中;


    沈誠鏡是第六人,出自原始家族沈家,與其他人不同,此子明顯是服用丹藥方才覺醒,由此可見,沈峻茂擔任大邑郡鎮守以後,對於家族的照拂支持,無形中增加了許多,雖然已經九歲,但江楓從心底裏不希望如此年紀,便匆匆服用丹藥助力覺醒,想來家族中修士稀少的沈峻茂,也有了危機感;


    荊介禾,長寧商會靈級修士荊楚才之孫,距離其加入宗門,不足兩個月,卻忽然呈上一名修士後輩,其站隊之心昭然若揭,不過江楓也不在意,這是好事,說明荊楚才真的想在淺山宗安身立命,開枝散葉;


    唯一一名白丁出身者,名曰毛坎,出自東湖郡,年方八歲,法相也是眾人之中最好的一人,“木舸流雲帆”,中等偏上的戰鬥類法相。


    此八人,將根據年齡,先在蒙教司學習三到六個月,之後交給傳功執事盧天明,根據各自情況,安排修煉以及從事不同的庶務。說起來,能在一年內增加八名修士,也著實算是件不錯的事,雖然有很大的水分,一名服用丹藥覺醒,兩名實則出自外宗,但隻要其心向淺山,便一切皆善。


    “還有一項事務。”江楓勉勵了眾人幾句,叮囑眾孩童從基礎的道經學起,夯實根基,休要走馬看花,操之過急,轉身正要迴府,卻聽得身後的王顯道低聲說道,“此屆登仙大會,還有賜寶和獻寶環節。”


    嗯?


    這是什麽新花樣,賜寶?


    我事前沒有任何準備呀,江楓不禁暗道,卻見王顯道臉上隱隱現出一絲得色,便驟然明白了,為何他之前偏要拉上自己,自己給是自己出,而王顯道給則是宗門出,這一裏一外,的確能為宗門省下一些。


    這點小心思。


    不過江楓手頭卻沒什麽準備,給一階法器吧,對於新登仙者,確實重了些,而且寸功未立,不是個好開端。思忖片刻,便拿出兩種一階符籙,火爆符和水盾符,每樣十二枚,交給八名新登仙的弟子,勉勵其好生研究,待到任何一種熟練,便可在一年內分三次,領取六十枚一階靈石的獎勵。轉身將五枚二階靈石象征性的交給庶務長老鄭魯達,獎勵固然少,但對於激勵幾人,想必是足夠了。


    “掌門您還真是節約。”雖然覺得並無不妥,但鄭魯達還是半開玩笑半是“真誠”的抱怨道,“我還以為你能扔出幾枚三階呢。”


    “無功不受祿,靈石總要花在刀刃上。”


    眾人無不點頭稱是,傳功執事盧天明便引領八名子弟,一一呈上寶物,“寶物”二字隻是虛指,試想初登仙之人,能有什麽寶物,故此要求隻是“赤誠”之物便可,雖然心中期待甚低,但江楓拿過來其中一種,心中還是一愣。


    這是枚拳頭大小的青頭野蒜,凡俗最為常用的調味品,不過能長這麽大也是罕見,卻聽得獻上此寶的皇甫遜德道:“在我三歲那年,便種下了此物,心中期待著,倘若我有覺醒成為修士的那一天,便將它挖出來,以正因果。如今,它正好長成這等大小,故此將其獻給掌門,以表我問道堅毅之心。”


    嗬,這話說的這麽通順,應該是皇甫潤生教你的吧,不知道你這孩子背了幾遍才熟,江楓不忍心點破,欣然收下,畢竟這等大小的蒜頭,著實算是稀有,迴頭扔給徒弟江之問便是了。


    八件物品,形製不同,大多是普通物事,甚至還有一件小時候穿的肚兜,讓人不忍直視,想來淺山宗物產如此瘠薄,江楓心中倒是多少有些感慨,暗暗決定,與靈籠商會秋南嘉的合作,必須想辦法達成,以便為宗內創造更多的機會,方可彌補淺山宗的先天不足。


    不過仍有一件物品,引起了江楓的注意,這是一件灰黑色的戒尺,三寸寬,一尺多長,但似乎隻是一半,像是件殘缺的法器,但其束縛的靈氣已失。獻上此物的毛坎言明,此物得自白水江中積年沉沙,不懼火焚,故此獻給掌門,以表問道堅韌之心。江楓原本並未在意,畢竟一件法器碎片,也不算罕有。但攝在手中,卻感到手臂之上蟄伏的黑蛇之靈,有莫名的躁動,便將其收入儲物袋,以待閑暇下來查驗。


    希望明年的獻寶環節能正式一些,我也好準備更好的禮物,江楓心中隱隱有所期待,但不好當眾表露,畢竟獻寶的諸位登仙子弟,個個目光灼灼,此刻言說,反有暗諷之意。故又勉勵了眾人幾句,便會同諸位長老,一同登臨風雨樓。


    正值年末,各位長老、執事、鎮守對今年各自負責的事務,進行了總結,總體並無多大紕漏。


    宗內大庫,合計所得十二枚三階又四十六枚二階,與預想的大略相符,但今年風雨不調,凡俗類各項物產、以及修士所用靈穀均歉收,故此臨時決定撥出五枚三階,令庶務長老鄭魯達到四方宗門采買,以凡俗類物資為主,以工代賑,下撥到各郡各鎮。


    同時定下了明年冬季,舉辦淺山宗第二屆會武的計劃,雖然不足兩年的間隔有些太頻繁,但近來延攬了不少外宗修士,加上其子嗣中可能有資質不錯的後輩,創造機會,讓其才美外現,以便安頓到合適的位置上,助力宗內各項事務,實屬必要。


    西嶺郡的各項事務進展很快,長寧商會投入很多,加上鎮守魏婕和建役司執事丁寶箴的操持,一切進展順利,如今,小型的商隊已經可以通過冰封的沼澤南行,加上年關將至,正是出貨的好時節,想必其中商稅,能有一筆不菲的進項。不過江楓發現丁寶箴似有心事,便趁隙交代了與其相熟的王顯道,去探探口風,是否有難解的心事。


    眾人能在年末聚齊在羅川,實數不易,當晚,宗內舉辦晚宴,江楓當場表示,明年的修士月俸,從六月開始,再提升兩成,雖然他很想誇大海口一下提升五成,甚至一倍,但深知明年收入增加的同時,開支也會隨之增加的江楓,還是保留了些許理性。不過見眾人大多千恩萬謝的模樣,想來兩成的額度已經足夠了。


    重要的是一直增長,這與江楓心中的期待相符。


    宴飲達旦,明日午後,眾人大多將返迴自己的駐地,一切重迴正軌,隻剩幾位長老留在羅川,江楓謝絕了好酒的鄭魯達再設小宴的建議,獨自迴到了掌門內府。


    他本想將子弟獻寶中得到的半截戒尺拿出來研究,卻見黯淡的月光下,一道凹凸有致的身影,正斜依在那裏,擺弄如水的長發。


    “這麽熱鬧,我竟迴來晚了。掌門,有沒有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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