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約而至。


    江楓已經在叢林之中與碧雲宗的幾名築基修士周旋了許久,他從不戀戰,短暫交鋒之後便迅速撤離,雖然對手不止一名,且相互之間有一定的配合,但從未將江楓留下太久,而江楓也沒有占到任何便宜,不止體內靈力蓄積一直未能超過三成,且消耗了不少靈符,至於動用徒弟江城子和江之問的機會,則一次也沒有。


    倘若不能一擊建功,貿然纏鬥則會消耗更多,被眾人合圍,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他同時也在等“尖嘯護符”冷卻,這是現在手頭餘下的最好用的法器,打斷對手施法的同時,近乎昏迷的效果,能給他爭取不少時間,然而遺憾的是,作為連招的“攪海坤力大棒”,能否爆發,完全依賴於運氣。


    不過,江楓的策略也不是毫無章法,他在隱隱向晏殊佳的方向靠近。


    借著偶爾飛掠到低空的機會,他能遠遠瞥見一襲宮裝的晏殊佳,在左近四處遊走,起初,她並未參與任何爭鬥,但後來隨著局勢變亂,有一些不開眼的赤霞門和落英門修士,嚐試圍攻過這名看似純良,易於對付的敵方金丹,畢竟混亂的戰場中,金丹雖然意味著強者,但也意味著豐厚的戰利品,然而,在兩名修士被數枚飛劍戳穿了身體,變成蜂窩之後,餘下好信者便如鳥獸散,脫離眾人的她,身邊因而清靜了許多。


    她怎麽不走?


    這是江楓很難理解的事情,這場亂局,似乎與齊國沒什麽關聯,難不成她是在觀戰,塗山與一眾天理門修士的爭鬥,赤霞門曾家兄弟與碧雲宗雙金丹的鬥法,對於增長曆練,的確能有不小的助益,想必原因大抵如此。


    不管什麽原因,晏殊佳能留下,對自己是一件大好事,江楓起初打算借遊鬥尋找機會擊殺對手的想法落空後,便決定改換策略,借晏殊佳之手,解脫自己的困境。


    嗖!


    嗖!


    嗖!


    江楓接踵數步飛掠,躲開了白胡子修士的一記鎖鏈,那綿長的鎖鏈在夜幕下閃著微紅的光芒,仿若在爐火中鍛打過一般,每每擊中樹木,都會讓其迅速燃起,破壞遮擋物的同時,衝天的火光還會照亮周遭,讓江楓無處藏身,幾人圍攻江楓,倘若不是因為這叢林甚是廣袤的緣故,或許早已經得手,縱使他平日裏心境平和慣了,也因這持久但未能得手的鬥法,弄得有些煩躁。


    “心堂,跟上!”


    白胡子老頭低沉喝令道,他算是這四人小隊的領頭人,從既往的稱唿中,江楓早就有所發現。被他喝令的“心堂”,雖然不知姓氏,但和另外一名“心明”應是兄弟倆,而另外一名用劍,臉上有一道橫貫刀疤的修士,則被他稱為“吳兄”,想必是他的平輩同僚。


    江楓見到越來越近的晏殊佳,當然,晏殊佳也發現了自己,江楓沒去打招唿,而是徑直甩了一道一階金光符,那符籙裹挾著點點光芒,直取晏殊佳。


    “好膽!”


    晏殊佳高聲喝令,遊動在其周身的飛劍,便有半數直奔江楓而來,江楓根本沒去看飛劍,他相信晏殊佳能理會自己的意圖,隻是縱身一個跳脫,變了方向,向那吳姓刀疤修士的方向奔去。


    被追的傻了麽?


    白胡子修士孫天河早就發現附近有一名金丹,不過那人族女修自從斬殺了幾名先動手的修士之外,便一直在防禦當中,看似無害,他也沒多想,隻是未料到江楓竟然去招惹,真是個找死的家夥,有這名金丹出手,估計自己隻能撿個屍體了。


    心中略有遺憾,卻陡然心有所感,寒意頓生,卻看那數枚飛劍,落入叢林之中後,並未向江楓襲去,而是直奔自己而來。


    該死!


    我們不是一夥的!


    白胡子修士孫天河真想大聲喊出來,不過那飛劍卻甚是迅捷,他根本沒時間爭辯,趕緊一個跳脫,急速向後遁去,但見那飛劍迅速斬斷數根如腰粗的大樹後,便順勢將這附近的遮攔盡數去除,片刻之後,他便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鬥法聲。


    不好!


    吳宇生被那家夥纏住了,方才遊鬥期間,他已經體味到江楓有一定戰力,並有底牌尚未使出,非他們四人之中一人可以獨自勝之,但隻需一人與之纏鬥片刻,其餘數人便可趁勢過來幫忙,將其順利圍殺甚至活捉。


    孫天河正想去幫忙,數枚飛劍卻再次接踵襲來,他不得不縱身躲閃,同時向周心堂,周心明兄弟兩人靠近,三名築基修士,不能說一定能對抗這名金丹,但應能有一些周旋的機會,至少解釋一二,說不定可以冰釋前嫌,盡早去助同門吳宇生。


    時機稍縱即逝,三人剛剛聚齊,便發現吳宇生那邊已經沒了聲息。怎麽可能,孫天河心中一冷,暗忖吳兄盡管手段一般,但也不會這麽快就敗北,難不成,那家夥一直隱藏了真正的實力?他這麽思慮著,飛劍再次襲來,三人向不同方向移步躲閃,孫天河不肯再忍,便高聲喊道


    “前輩,我們並無敵意!”


    迴答他的是另一波無情的飛劍,他側身閃過,卻見一隻如老鼠狀的妖獸,向自己撲來,這裏怎麽會有這東西,他信手一甩纏在右臂的鎖鏈,將那不入流的妖獸打了一個趔趄,卻感到後背一


    陣疼痛,如數枚芒刺紮入,趕緊祭出護罩,那疼痛感瞬間消失,迴轉望去,卻什麽都沒有發現,但見那數枚飛劍,已經追周心堂而去。


    唿!


    該死的婊子,他扔出飛劍,準備騰空而起,這樣便可以遠遠脫離這叢林,避免被方才追蹤之人暗施冷箭,這時卻突然感到眼前陡然一亮!


    是光幕符!


    經驗老道的他馬上有了明悟,並及時閉眼,避免了刺目光芒的大部分影響,隨後他下意識根據感覺向前猛衝了數步,再次睜眼時,已經適應了這裏的情況,卻有數十隻血色烏鴉向自己迎麵撲來。


    哪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好在這血色烏鴉看起來稀鬆平常,他捏出數道金光符,準備一把拍向那烏鴉群,卻突然感到手中一絲熾熱,那金光符竟然無火自燃,變成一團飛灰,正想著,身後一股勁風已經襲來。


    嗯?原來你在這裏!


    孫天河似乎早有預料,右手中的鎖鏈迅速甩脫,準備將鎖鏈祭出,護在自己周身,這鎖鏈是他的本命法器,雖然隻有二階上品,但被他額外用名貴的材料祭煉出兩種額外的屬性,擁有攻防一體的奇效,平素用來對陣同階修士,無往不利,故此,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在一對一中處於不敗之地。


    至於那些雜耍一樣的召喚類妖獸,隻要拖上一點時間,便會自行消失,他嘴角微翹,心中暗想道,本應對此熟稔的右手,卻感受到一股詭異的力道,將原本打算甩脫鎖鏈的手陡然扣在胸口。


    什麽?


    他趕緊用力,重新甩脫,卻慢了一分,眼角瞥見了一個矮小的身影飛掠而過,這才意識到,這叢林中,似乎多了一些原本不存在的敵手,然而身後的罡風已至,孫天河奮力轉身,換一個姿勢,僅憑左手抓住鎖鏈,將其擎在身前,擋住來者的大棒。


    哢!


    磕碰如約而至,孫天河感受到對手的力道遠超自己,不過他對此早有體會,弓身連續小步後退,化解對手的蠻力,隻需暫時穩住,他便可以跳脫著重新祭出鎖鏈,相比對手的大棒,足夠長的鎖鏈能充分發揮優勢。


    不過,江楓卻不會給他那樣的機會,見“攪海坤力大棒”未能觸發技能,他便迅速將其抽迴,右手腕部“黃玉手鏈”觸動,一道金光雷鏈近距離打入對手的身體,隨著一聲輕微雷爆,迎麵對手一個趔趄,連續後退,冷不防後麵一道“水泡牢籠”襲來,正是徒弟江城子的傑作。原本這水泡的強度,這築基修士隻需片刻便可化解,如今被金光雷鏈打中,身體略有麻痹的他卻未能及時破除。


    江楓趁勢再次揮棒,此番運氣卻甚是不錯,震擊亂神同時生效,那修士眼中,現出迷惘渾濁之色,徹底失神,但就在此時,白胡子修士的脖頸之處,一聲清脆爆裂之聲傳來,陡然閃過一道金光,將他盡數遮罩起來,江楓接踵兩次攻擊,都未能撼動這護罩分毫。


    不錯的護罩!


    金光隻是搖晃,但並未破滅,眼見對手眼中的迷惘漸漸消散,江楓發了狠,準備耗盡體內靈力,盡數投入到一大把金光符之中,卻見一枚紅光飛劍陡然襲來,從後背直插前胸,那白胡子修士登時口吐鮮血,倒地不起,待到他周身金光消散,再去看時,已經沒了氣息。


    “你還真是廢物一枚!”


    但見晏殊佳輕飄飄落在江楓身前,光幕符的光芒此時尚未徹底熄滅,映在她的圓臉上,江楓發現伊的嘴角上除了不屑,似乎還有一絲嘲笑,她手中還有兩枚儲物袋,看來已經解決了方才另兩名築基修士。


    “你是劍修,當然不一樣。”


    “嘴硬!我早就發現了你,畏畏縮縮,何故來此?”


    “我來通知塗山,有人要暗害他。”


    “看起來,你來晚了。”晏殊佳抬頭看了看漫天飛舞的各色光芒,“塗山今日兇多吉少。可惜了,我也不幸被卷進來。”


    “那你為何不走?似乎沒有人為難你。”


    “我……”晏殊佳突然語塞,欲言又止,“我就是隨便看看。你也趕緊離開,這種地方不是你能混的,迴去當你的掌門。話說……”她正想繼續說下去,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忌諱,“進度怎麽樣?”


    “一半。”江楓自然知道她問的是古寶永恆之塔的事情,這也是兩人之間有著特殊關係的紐帶。


    “我收迴之前的話,看起來,你還不算太廢!”


    “……”


    江楓不知道怎麽來迴答,他自然是不能承認自己是個廢柴的,但說不廢的話,確實也有點勉強。對陣一名普通築基或玄級,還不能快速斬殺,作為一個玄級高段修士,一個理應擁有不錯法器的一宗掌門,誠然有些慚愧。


    當然,這一方麵和自己的法器準備不充分有關,不說之前折損的“藍焱”大劍和“靈光扳指”,就是“尖嘯護符”也在冷卻中,而“鐵流凝束手套”雖然擁有不錯的限製和增強傷害效果,但因為有滯神在,一旦使用這法器,靈力消耗會增加很多,且會減緩自身靈力恢複,在方才靈力空虛幾乎見底的情況下,根本不敢輕易使用,要不是有魂器“黃玉手鏈”的金光雷鏈撐撐場麵的話,缺少


    攻擊利器的他,也隻能混個自保而已。


    不過,最重要的障礙在於,對方短暫眩暈之後被動觸發的詭異保命護罩,否則一記“七角灰晶”,足以讓對方喪命,就如方才的那名刀疤修士一樣。此刻,殘餘的“七角灰晶”尚有一次效果可用,算得上僅有的殺器了,不過這東西因為可以傷及法相,不能暴露,方才那刀疤修士的屍體,他沒有棄掉,此時正陪伴地級修士範四海,躺在儲物袋中。


    為了避免被人占卜關注,江楓將這白胡子修士屍體,連同之前晏殊佳擊殺的修士屍體,一同收入了儲物袋,這下子,儲物袋都快成了收屍袋了。


    “我追擊你,掩護你離開,不過也別太明顯,如果有人知道你我相識,會有不小的麻煩。”晏殊佳抬頭看天,還是一片混亂無序,未能分出勝負,正要幫助江楓離開,卻見天空之上,陡然出現了一道藍光傳送門。


    嗯?又有人來了?


    兩人還未來得及重整思緒,便有兩道身影,從那藍光傳送門中快速飛出,觀望片刻,便加入了戰團。


    “竟是兩名地級!”


    晏殊佳吃驚的說道,“看起來,局勢要升級了,也不知道他們會助力哪方。快走吧,這裏的事情,與你我無關。”


    兩名地級?


    江楓總覺得有些熟悉的感覺,能拿出兩名地級修士助拳的七盟宗門並不多,他知道的,便隻有金城派,而這兩人明顯不是之前見過金城派修士的模樣。


    他們,又是來自何方的修士呢?


    …………


    金城派,東北邊境。


    一處不算低矮的山巔,從這裏的能隱隱看見遠處夜空中激鬥的光芒。冷聽濤和孫寶泰並肩立在一處光禿的斷崖前,迎著晚風遙望遠方,在他們身後,三十餘名玄級修士,混雜著幾名人族築基,散亂的各自觀望,有些在休息,有些則在閑聊,但能很明顯的看出來,這些修士分為三股,其中兩股,分別是冷聽濤和孫寶泰的手下,而最多的一股,則是中間派。


    “孫兄,借一步說話。”孫寶泰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他眼角一跳,並未側臉去看冷聽濤,作為同宗修士,他知道這種“傳音入秘”的手段,是冷聽濤的得意技。


    “你等在此守候,我和冷城主去探視一二,禁止和任何修士動手。”


    “是!”隻有孫寶泰的手下應答道,餘下則三三兩兩的迴應,甚至有人連頭都沒抬,孫寶泰新晉地級不久,在門中的地位和劉奎一一樣,不算太高,他也習慣了這種響應寥寥的情況,並未多言,先一步踏上飛劍,向東北方向飛去。


    冷聽濤佯裝默然不語,緊跟著孫寶泰前行,兩人行進了近十裏,遠離了眾人,孫寶泰這才穩住身形,麵無表情的問道,“冷兄,有何指教?”


    “聽說,你麾下的幾名修士被掌門的三女兒蘇錦抓走了?”


    “也不能說是抓吧……”孫寶泰嘴角微動,“應該算是借用,掌門雖然開除了他們的宗籍,但也就是個明麵上的借口,我相信他有別的計劃。”


    “什麽時候還?”


    “這個……”孫寶泰扭頭,冷漠的看向冷聽濤,“似乎不關你的事。”


    “嗬,確實如此。”冷聽濤笑笑,“我隻是想知道孫兄的打算,畢竟當初寧塔城副城主馬定一,也算是我的人,旦夕之間就那麽死了,所以我心中也有些同情你的遭遇。”


    “直說吧。”孫寶泰眼中閃過一絲冷芒,雖然他知道蘇黎清此舉必有後手,但落在自己頭上,還是略有不快。


    “掌門一言堂的情況,孫兄覺得是不是應該有所改觀?”


    “他們兩人怎麽看?”孫寶泰似乎明白了冷聽濤的意思,但他沒有追問,不論冷聽濤所言是真是假,但僅憑二人遠遠不夠。


    “雙龍城也有此意。”冷聽濤沒直接提左子蟬的名字,“至於劉長老,他說改換金城派的治理策略可以,但必須要達成靈魂契約才行。”


    “原來你事前已經有所聯結。”


    “保命而已,況且也是為了大道。”


    “我可以不同意麽?”孫寶泰苦笑一聲,抬頭看向遠方,手中暗自扣了一枚漆黑的玉丸,雖然可能知道關鍵時刻,遠在戰場中的那幾名靈籠商會的人,不一定能會來助他,但總好過沒有一絲機會,至少他可以想辦法急速遁去,尋求對方的支持,當然,原本他也要去助拳的,隻是囿於掌門蘇黎清的命令,現在必須作壁上觀才行。


    這時候,他發現東方的天邊,兩道人影正急速的向這邊飛來,待到近前,便登時發現,冷聽濤的建議,已經沒了可以拒絕的機會。


    也好!勝過一直寄居他人屋簷之下。隻是不知道之前對於淺山宗的種種謀劃,幾人到底做如何念想,金城派的地盤,四分的話,恐怕不會有自己什麽好位置的說。


    …………


    混亂的戰團之中,恢複了些許靈力的江楓,禦起“逆風如意飛舟”,正要借晏殊佳的偽裝攻擊,趁勢向西飛去,卻發現茫茫幽暗的東方天際,一大片修士,像碼放齊整的流光一般,正向這邊急速靠攏而來。


    正是修士戰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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