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既明此時身邊正漂浮著數枚手臂大小的菱形冰晶,而在他的周身,插著不下十枚同樣形製的冰晶,有些業已部分融化,冰冷的水順著地勢,向四周蔓延流淌,而馮既明則小心的探視著這些水流的方向。


    水向低處流,借此判斷哪裏是洞穴的更深處,這是馮既明最終想出的辦法,雖然周圍的石壁變得虛幻,不再真實,但腳下堅硬且略有粗糙的石塊不會有假,那神秘的存在隔絕了自己的聽覺和嗅覺,但觸覺仍舊真實,而自己冰晶的反饋,也一直奏效,隻是距離縮短了很多,隻有五六尺的模樣。


    這裏!


    馮既明終於逆著水流的方向,走出了第一步,旋即繼續投入更多的冰晶,讓那灘水澤越聚越大,就這樣依法炮製,終於,在他跨越了數十步之後,黑??的濃重顏色,再次籠罩了他的周身,叮咚的響聲,水流浸潤岩石激發的破裂泡沫聲,重新在耳畔響起,塵土的味道,揮之不去的妖獸氣息,也重新充斥在鼻端。


    哼!


    馮既明甩出數道裹挾著微光的冰淩,因而迅速確認了出口的位置,縱身快速飛掠,很快便迴到了山洞的洞口。


    終於出來了,方才真是有些粗心冒進,倘若失陷在此間,倒是丟人丟大了。不過最後還是自己高明,找到了離開的辦法,此間被困的神秘存在,也不過如此,我略施小計,還不是安然離開?


    想到這裏,馮既明略有些小得意,身形微微露出山洞,借著黯淡的月色,準備辨別方向離開。突然,他發現眼前的石塊上,有一灘似乎剛剛留下的水漬。


    嗯?


    此間難道還有別人?他穩住身形,體察了片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便扔過一塊試探用的冰淩,借著迫近的微光,他看清了那石塊上的古妖文字:


    “歡迎再來!”


    嘶!馮既明倒吸了一口冷氣,再也不敢在此間逗留,骨翼陡然張開,不顧營地中修士可能發現自己的風險,直奔遠方遁去。


    在他走後不久,沉寂的黑暗之中,才響起陣陣桀桀的?人笑聲,似乎在嗤笑馮既明的窺視和自大,而在這深邃的地下,一副白骨之上,點點金光驟然飛起,化作根根細密的絲線,纏繞在一塊冰淩之上,那冰淩映出了馮既明的模樣,旋即消失,再次閃現出幾副不同人物的影像,才化作無害的冰塵,散落在地上。


    天理門,濯見城。


    身材瘦小,眼眶深陷的金丹修士周秉彥端坐在城主府的偏廳之中,同幾名修為相近的修士會談,而此間的城主周正誼,則小心的陪侍在左右,雖然同樣是掌門族人,但僅僅築基圓滿的他,還不足以在此間的會談中隨意插話。


    周秉彥的左手邊是一名光頭妖族地級修士,正是墨海樹,他的下首,則坐著一名衣著隨意的金丹修士,相貌與城主周正誼形貌略有相似,闊眼刀眉,腕部都有一枚銀白手環,似為家族所配,正是墨海樹的同僚周正龍,兩人此番代表靈籠商會前來。


    而在主位周秉彥的右手邊,則是一男一女兩名金丹修士,兩人似乎為夫妻,墨海樹曾經見過兩人之中的男修,知道他名曰馬士凱,乃是周家的上門女婿,這麽想來,這女修便是他的妻子,也是周家人了。


    “周英男。”周秉彥注意到了墨海樹的異常目光,解釋了一句,“原本準備一同行動的周星若,掌門另有任務安排。”


    “實力相當?”


    墨海樹隻說了四個字,這也是他最關心的內容,周星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暗殺塗山這件事,雙方的主要人員,曾經進行過兩次秘密演練,周星若雖然輩分不高,但乃是天理門的青年才俊,雖然僅有金丹三重的修為,但實力一點不遜於自己,故此,墨海樹一直把他作為應對塗山的主力來考量,並據此安排己方的周正龍和鐵三泉配合。


    “墨道友盡管放心便是,話說,鐵三泉道友為何沒有同來?”


    “孫寶泰那裏出了一些問題,我已經派鐵三泉急速去馳援他,想必明日便可返迴,應該來得及,不會耽誤大事。”


    “孫寶泰隻有地級一重,合力對付塗山是不是修為太差了點?”周秉彥眉頭緊皺,“我不止一次說過,塗山”


    “放心,此事我自有計較,在場諸位,想必與塗山交過手的,隻有我一人吧?”墨海樹身形略微後靠,環視一周,露出自信的微笑,“所以,我設的局大家盡管放心。孫寶泰雖然實力一般,但他是金城派的修士,一旦此事不濟,或者引起九老頭中某些人的關注,多他們一方勢力來扛,也是極好的。”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我們出四人,你們出兩人,故此,未來桃源城及周圍四鎮的利益,我們靈籠商會要求占比提高一成,達到六成五,你們三成五,如何?”


    “不開戰是不可能拿下落英門的,塗山即便死了,也有繼承人在,塗星雖然隻有築基中段,號召力一般,但也不是糊塗蟲,且尚有一些擁躉。”聽到墨海樹要變更條件,周秉彥臉色略有些發黑,不由得爭辯道,“戰爭才是最重要的,而且,我們要同時扛住齊國的壓力,這個貢獻,你們靈籠商會沒法做到吧?”


    “如果你們不願意讓步的話,那讓渡桃源城靈地的二十年獨享權出來也可,如何?你們天理門按理說,並不缺少靈地。”


    “十年。”周秉彥還了一個價,“而且,你們不能隨意開采下麵的靈脈。”


    “十五年。”


    “成交。”周秉彥的手指輕輕的在案幾之上彈了彈,“這些都是小事情,墨道友沒必要在這些事情上斤斤計較,如果能長期合作的話,七盟之內,我們還有很多事情可做。”


    “嗬,這個自然。”


    墨海樹微笑著迴應,沒去理會對方的畫餅,正要建議雙方將新的合作條款寫成契約,卻有個築基小廝小心的蹩進來,在眾人目光的審視下,到周秉彥耳邊說了幾句話,周秉彥隨即臉色變幻,正了正身形,沉聲說道:


    “線報顯示,塗山沒有中計,未能按照我們設定的圈套,近幾日東行來濯見城附近查看靈泉,而是迴到了桃源城,閉門不出。”


    閉門不出?


    在場諸人聞之無不色變,原本預計塗山來此,眾人便可以在濯見城附近,利用之前演練的優勢,圍殺此獠,現在他躲在宗門之中,借著宗門大陣的掩護,以及門內修士的配合,想要擊殺他,完全不可能,如果沒有解決辦法的話,那之前製定的所有計劃,都無從談起了。


    這個無所畏懼的瘋子,怎麽突然間轉性了?不敢出來也就算了,還躲了起來,墨海樹心中感到此事多有蹊蹺。


    “這樣吧,既然他不出來,我們便主動出擊。”周秉彥站起身來,下定了決心,“眼下正有個好機會,一個把齊國也拉進來的機會。三天後,齊國駐守此間別院的執事和新任副執事都會到任,我們正好借這個機會,將塗山引出來,到時候再合力擊之。”


    “齊國人會同意?”


    “找個合適的借口先將他們誆騙出來,到時候隻要塗山一死,混亂的場中,誰又能撇得清幹係呢?”周秉彥露出一絲陰狠的笑容,“到時候我也會親自下場,塗山休想安然離開。此事我來安排,諸位可以安然留在濯見城修整,不要拋頭露麵,以免消息走失。”


    留在此間?


    墨海樹心中卻另有主意,他已經通過提前收買布局的渠道,獲得了江楓前往真武城,以及廖神蒼隨之離開的線報,倘若這兩件事有關聯,那麽他便必須盡快趕到黑水門故地,幫助孫寶泰,好在他已經提前提醒了鐵三泉,一旦事有不濟,馬上想辦法將他弄過去,這是鐵三泉的長項。


    濯見城,城主府附近的一家客棧裏。


    身形寬闊的李大棒站在窗前,端詳了城主府附近來往的人群良久,待到有些疲倦,才細心的關好門窗,將所有窗簾拉下,掏出了一根花紋別致的茶色蠟燭,將其點燃。丹青色的火焰很快籠罩了整個房間。


    此番並未等待太久。


    一個形狀不規則的影子從牆角“生”了出來,晃動扭曲片刻,便化作一個人形的模樣。


    “會長,情報已經拿到了。”那人影中傳來一個聲音,“天理門和靈籠商會,想要暗殺落英門掌門塗山,並借此發力,完美占據落英門的地盤,而且戰後,會把桃源城和附近的四鎮,劃為特殊的共管區域。”


    “還有麽?”李大棒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


    “他們原本的定計並沒有成功,此番可能要利用齊國的修士,一同攪亂這渾水。”


    “渾水我喜歡。牽一發動全身,如果落英門亂了,南部諸多宗門,也不會安寧。”李大棒自言自語道,“戰爭或許會早一些來臨,你們要做好收集的準備,如果有足夠多的高階修士入場,或許可以和金都城大戰一樣,達到我們的標準。”


    “是!還有一件額外的情報。”


    “講!”


    “金城派的地級修士孫寶泰,想要在黑水門故地襲殺淺山宗掌門江楓。”


    “嗯?”


    這份情報倒是出乎李大棒的意外,並且,這其中還有個熟人,“有點意思,”他嘿然笑道,“這七盟還沒打起來,外麵就先亂了,有趣。你繼續在此間觀察,我要去天羅門一趟。此時如果有人能夠釋放一些暗中支持的假信號的話,或許有些人能更有信心入場,戰事也會更激烈精彩一些,這樣才更符合我們的要求。”


    “將此事擇機告知銳金門,此外,招募新成員的工作,也要加速了。”


    言畢,他沒給那黑影迴答的機會,便吹熄了蠟燭,濃鬱的黑暗將他的身形,以及那影中人,同時淹沒了。


    黑水門故地。


    江楓體內靈力還未恢複完畢,雷右旗便已經將範西海身上的所有東西清點完畢,一件血幡,這個不久前還見到過,一柄寬闊的紫光寶劍,以及一件品相不錯的玉帶,此三種從寶光上來看,是範西海身上最有價值的物事。


    此外,還有九件之前從秘匣之中拿取的寶物,其中包括之前他私自隱匿的一件,裏麵有兩件品階較高,但具體的屬性,江楓和雷右旗都無從判斷。


    靈石十六枚三階,其中有十枚三階是江楓之前給他的定金。


    各色丹藥近百枚,但品相一般,幾乎沒有任何丹紋,能識別的大概一半,值得注意的是,之前服用過的“斂鋒龜息丹”,倒是有幾枚更好的。用於助力覺醒的二階“虎變雲搖丹”也有五瓶共二十五枚,但品相著實一般,可見其平日裏,多半以販賣此丹為生。普通的低階法器十八件。


    雜色符?近百枚,大多以二階符?為主,但三階的防禦類符?也有,比如之前找雷右旗索要的木障符,明晃晃在列。


    “這個老賊,我之前怎麽會覺得他那麽值得相信呢?”見到此符,雷右旗忍不住罵道,之後便不好意思的再次道歉,“這次實在對不起,小白,是我看走眼了。”


    “無妨。”江楓將十六枚三階靈石留下,隨便拿了半數符?丹藥和一半從秘匣中所得的寶物,餘下都留給雷右旗,“雷兄,此番多虧你幫忙,餘下的東西,你便都取了吧。”


    “這怎麽行?這三件法器,品質絕對不差!”


    他指了指血幡,還有紫光寶劍以及那束腰的玉帶,“這血幡,估計已經初步孕育了器靈,否則方才也不會背主,在一旁攻擊範西海。這東西一旦降服,定能賣個好價錢。”


    “雷兄無需客氣!何況一會還要你幫忙助拳。”江楓將其餘物品都推到雷右旗身邊,“你已經晉升地級,用到資財的地方還很多,不要和自家兄弟客氣。”


    “也好,那我就卻之不恭了。”也許是“資財”的提醒,也許是“兄弟”二字,江楓最終還是說服了他,便不再矯情,但最後還是將所有的“虎變雲搖丹”都扔給江楓,畢竟作為掌門來講,這東西對於江楓更有用。此外,還額外撿出一件之前的寶物,以及挑了六件低階的法器,分別扔給江楓的三位徒弟,並將範西海的屍體拋給了江楓,“小白,你還沒有晉升地級,或許範西海的金丹,能助你領悟一二。”


    這個


    似乎還沒有到假借他人金丹,成就地級的程度,江楓想說自己已經初步立下了丹論,無需此物,但想想金丹也是好東西,或許未來還有大用,便爽利的將範西海扔進了儲物袋,站起身來,仔細體味外間的變化,同時指揮體力業已恢複的金毛掘地虎,向另外一個方向奮力挖掘。


    “雲奇,你留下來,一會我們走後,從這個方向離開。”


    “師父,我想和你們同行。我的危險預知,還是很有用的。”


    “你和你師兄師弟不同,”江楓拍拍他的肩膀,他不能潛藏在自己手臂之上,“雖然跟著我可能會增長一些見聞,但稍後的戰鬥恐怕危險重重,無法遁形實在危險。”


    “這”江雲奇麵露猶豫。


    “聽為師的。”江楓將分得的符?和丹藥取出半數來,又拿出一枚三階,交到江雲奇的手中,“拿著,注意安全,不要輕易冒險。”


    “是!”江雲奇聽命,默默的和師兄師弟告別,便一頭紮進了另外一條通路,那裏已經與此間錯開至少數百步,待到江楓一行離開,引走包圍此間的修士,他便可以潛伏此間片刻,再從另一個方向安然離開,迴到淺山宗。


    “走吧!”


    江楓手臂上兩團光斑亮起,江城子和江之問化作流光,消失在近前,雷右旗手中大棒猛然向上一擊,破開一個兩丈見方的大洞,此時晨曦微露,僅憑目力,便可辨清周圍景致,兩人不再猶豫,果斷禦起靈舟和飛劍,直奔東南疾行而去。


    十裏之外。


    六名玄級修士,十二名靈級修士正蟄伏氣息,錯落的潛伏在近兩裏方圓的沼澤之中,突然,遠處兩道明晃晃的遁光從地下躥出,急速的向南逃去。


    不好,上當了!他們竟然從另一個方向逃走了!


    “快追!”


    六人之中的一名中年玄級陡然喝令道,隨著他這聲令下,六道各色的流光,追蹤著前方逃遁修士的方向,一路尾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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