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畫了一筆,天空之上巨網之下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十字,傾斜著交叉在了一起。


    這隻是普通的兩道筆畫組成的十字,但蘇聲晚是用一筆畫成的兩筆,這便不再普通,十字亮在空中,若隱若現的透露著無比淩厲的鋒銳,仿佛要將這整片天空劃開。


    這很淩厲。


    所透露出來的氣息讓垂落而下的巨網開始變得模糊並且切割出了一道道細小的裂痕,如同羽毛一般出現了邊角隨著風朝上飄去。


    細微,柔軟。


    像是泡沫。


    那一道十字在空中變換著模樣,眾人都在抬頭看著,被風吹拂翹起邊角的十字向著更高處飄了上去。


    然後和那張落下的大網碰觸在了一起。


    十字似乎變得稀薄了許多,在風的吹拂下不停地泛起波瀾,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天空當中的巨網也在緩慢下落並且收縮著四麵的邊角。


    一根網線崩斷,在方圓百裏響起了一聲脆響。


    發出了啪的一聲。


    二先生的麵色略微蒼白,身上的陽光變得愈發濃鬱,他就像是太陽在散發著無盡的光亮,一根完全由精神凝聚而成的絲線若隱若現的出現在了天空上,就像是一根銀針上下穿插著,不停地縫合著斷裂的巨網。


    蘇聲晚握著毛筆的手微微顫抖,身上的白衣染著鮮血和墨色,頭頂的十字變得愈發稀薄。


    他抬起了手,毛筆插入了墨海裏,然後再從墨海當中提了起來,流動的墨色星河開始重新泛起波瀾,滾動的水流聲聽起來就像是滾滾驚雷一般響徹在耳畔。


    墨水化作一頭巨獸,從星河中抬起了頭,湧入到了天上的十字當中。


    巨獸在嘶吼,墨海在流淌。


    沿途的星光無比璀璨,那十字綻放出了比陽光還要耀眼的光亮,上麵燃燒著一層薄淡的火焰,抬眼望去就像是徇爛的星河在燃燒。


    巨網不停地崩裂斷開,一根又一根的斷裂聲不絕於耳,那飄蕩在網格當中不停穿插縫補的針線速度漸漸變得快了起來,但是哪怕是再快的速度也無法比得上星河燃燒的速度。


    斷裂的響聲不在傳出,並不是因為巨網不在崩裂,而是因為那十字開始燃燒成了一團星火。


    火焰順著網線一根根的蔓延,直到將整片天空都燃燒了個幹幹淨淨。


    巨網從空中消失,蘇聲晚腳下的墨海也已經幾近幹枯,那隻星辰巨獸發出了一聲嗚咽,對著蘇聲望點了點頭後便化作星光點點散去。


    蘇聲晚的右手輕輕垂在身側,他的手裏提著筆,手掌不停地顫抖著,鮮血從胳膊順著衣袖往下流淌,一滴鮮血落在了地麵,讓凋零的花草盛開,讓滿是冰雪的地麵為之笑容。


    又一滴鮮血落進了腳下墨海,讓剩餘不多的墨色變成了血色,翻滾的愈發洶湧,在腳下掀起了波濤駭浪。


    二先生蒼白著臉,身周環繞著一層灰敗之氣。


    二人在剛剛的對抗中談不上勝負輸贏,但蘇聲晚的確占據了一些上風。


    “你之前說我十年後可入六境。”


    二先生目光注視著他,開口說道。


    蘇聲晚點了點頭,並不知道他想說什麽,於是便沒有說話。


    二先生繼續道:“現在看來你要比我早些。”


    從無到有,從有到無,二者看似不一樣實則卻是想通的。


    當年混沌未分,從無到有創造除了修行功法,大道萬千。


    如今體係成型,花團錦簇,那就要從有到無創造出新的東西。


    二者的共同點自然都是創造,去造就以往沒有過的東西,蘇聲晚稱之為畫道大成,二先生卻知曉這本就是通往更高的道路。


    而蘇聲晚已經開始在上麵行走,並且走的十分順暢。


    二人並不吝嗇於對彼此的誇讚。


    蘇聲晚行了一禮說了聲感謝。


    二先生搖了搖頭說這是應該的。


    他看著蘇聲晚,沉默了會兒繼續說道:“我很想與你繼續戰鬥下去,就這麽直到一方身死,但這件事關係太大,並不隻有你我,所以你我之間的事情還是要讓別人插手。”


    蘇聲晚知道他話裏的意思,那是要讓荒人七位宗師也來插手的意思。


    他並沒有感到恐懼,聞言後隻是笑了笑然後說道:“讓人插手,就意味著你沒有必勝我的把握,你的心已經如同這天上的巨網一般出現了裂痕,你不如我。”


    他不如他。


    這是二人交手這麽長時間以來蘇聲晚第一次以如此肯定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二先生沉默了會兒,然後說道:“如果不是此事關乎太大,我未必會輸。”


    蘇聲晚微笑道:“這就是你不如我的地方,大唐與荒人在這一刻都是命懸一線,我可以不顧所有將自己投入到這場戰鬥當中,享受這場生死,我不會去擔心失敗後的事情,因為我相信最後贏的一定會是我。”


    “而你的牽掛太多,這一次的荒人將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投入到了這一場的生死當中,所以你不能輸,你會用盡一切辦法獲得勝利,你怕輸。”


    “而恐懼,恰恰就是失敗的開始。”


    二先生站在那裏安靜的聽著,沉默著並未反駁,他知曉蘇聲晚說的有道理,也知曉現在就是這個道理。


    他的性子最是中庸,不偏不倚,無欲無求,對所有事情的欲望都不高,但卻會為情感所累,他師父在乎荒人,他的師兄弟們在乎荒人。


    他便也在乎。


    在乎就意味著無法失去,無法失去就意味著不能輸。


    看著他沉默著並不開口,蘇聲晚抬頭看著天山縱橫的刀光輕聲道:“每個人在麵臨生死的時候都會有所選擇,我相信不止我們唐人能夠慨然赴死,你也可以,但你心有牽掛,那就做不到慨然赴死。”


    二先生想了想,然後道:“話雖如此,但正如你所說,這是我所在意並且牽掛的東西,為了它而退讓或許會讓我不如你,但卻不會讓我的心產生裂痕,而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們幾人插手,你要打算如何贏我呢?”


    他看了看下方駐足而立的七位荒人宗師,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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