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嘴角扯了扯,自從他進入三七崖這兩天來,想要邀請他行走文聖道路的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當下便婉拒了朱點墨的勸說,並且將話題轉移到了一道門的身上。


    一道門能夠領導三七崖勢力範圍內的城池自然是得到了三七崖默認的,三七崖與萬香城不同,勢力範圍內的諸多城池通常都交給自己的附屬勢力去管理,一道門身為一流勢力管理一座梁溪城完全稱得上是綽綽有餘。


    隻是和以前比較起來,這個一道門已經生出了無數蛀蟲,到了該清理的時候了。


    朱點墨聽到他的詢問之後冷哼一聲,毫不遮掩的說道:“如此勢力就該連根拔起,上下不留,原本荒州之上的諸多勢力對於雙修之法就秉持著偏見的態度,隻是由於當年沒有什麽事端再加上有心讓眾多功法百花齊放的態度下這才將雙修之法留了下來。”


    “到了如今那些人不僅不加以珍惜,反而還變本加厲,真以為沒有了典獄司的審判他們就能夠為所欲為了?”


    熟悉了之後李休發現這位大儒隻是表麵高冷,話也比之前在浮雲島上時候多了很多,性子穩重,偏偏言語暴躁,是個難得的妙人。


    隻是李休卻注意到了他言語中提到典獄司的事情,聯想到之前六境妖屍的存在後不由得問道:“典獄司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這數百年來隻出現過寥寥數次?”


    這事兒的確很奇怪,要是說典獄司出了事的話,這數百年來還出現過幾次,最近的一起就是二十多年前聖龍族聖主水淹天下的時候,典獄長那時候親自出麵給了劉先生兩個選擇,要麽自囚巴山,要麽殺了聖主。


    自知已經做錯事的劉先生選擇了自囚巴山,歸還聖龍心,然後聖主退去,典獄長也迴到了典獄司。


    可要說典獄司沒有出事兒,為何這麽多年來對於荒州之上一些窮兇極惡之人視若無睹?


    李休之前忘記詢問葉修,現在卻又沒有時間,剛好聽到朱點墨提到此事,不由得就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大儒朱點墨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但也不打算多說,隻是解釋了一句:“典獄司代替天道執掌刑罰,握有審判之力,如今天道反噬,典獄司正在全心全意尋找破解之道,這關乎著典獄司未來的存亡,乃是頭等大事,所以對於外界的關注就少了起來,而且諸多五境宗師被天道囚禁,想出而不得出。”


    聽到這話,李休臉上滿是驚愕之色,同時心中忍不住有些駭然,堂堂的典獄司,執掌刑罰與審判,竟然會反被天道囚禁?


    他還想多問兩句,卻看到朱點墨眸子深處的那抹忌憚之色,他不是在忌憚典獄司,那自然便是天道。


    意識到了這一點,李休沉默了下來不再多說。


    隻是心中卻已經有了計較,他看過關於典獄司的卷宗,上麵記載了自從立派以來直到如今的很多事情,並沒有壞事發生,加入典獄司內首要的便是人品,而且典獄司上下相互監督,一旦有人徇私又或者仗勢都會立刻被驅逐出去,所以這也是如今的典獄司雖然執掌著審判與殺伐,是懸在整個荒州所有人頭上的一把刀,卻沒有被群起攻之的原因。


    因為隻有作惡多端的人才會害怕,像之前荒人宗師墨海那樣沒有做過壞事的也需要劉先生那等層次之人以命換命才能夠製裁的了。


    世上的惡人很多,典獄司卻沒有那麽多命能夠去換。


    所以綜上所述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勢力,這樣的勢力不應該落得如今這個下場,所以他打算以後要是有機會見到王辰的話就讓王辰去一趟典獄司,到時候什麽天道禁錮之類的還不是王辰一句話就能夠解開的事情。


    朱點墨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有詢問的打算,眾人踩踏在白雲之上向著梁溪城的方向疾馳而去。


    如此過了四日,偌大的梁溪城已經出現在了眾人的眼皮底下。


    “那我們現在就兵分兩路,老夫去一趟一道門,你們幾人在城裏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朱點墨對著李休說道。


    他自然知曉江臨傘的事情,也知曉李休和江臨傘之間的約定,所以也就沒有拉著他一同前去,還讓傅雲霄和方良二人一起陪著李休。


    李休搖了搖頭道:“我等留下自然沒什麽問題,隻是一道門敢在三七崖眼皮底下如此行事恐怕有什麽倚仗和底牌也說不定,朱先生若是獨自一人前去的話或許會吃虧。”


    朱點墨眉頭一皺,但卻沒有反駁,雖然無論是掌教還是他自己都有信心憑借他一人之力剿滅一道門,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總要有個保障,何況一道門裏還有護宗大陣的存在。


    看到他默不作聲,李休繼續道:“我會讓浣熊隨先生一同前去,若是有事也好有個照應。”


    說著他便將掛在自己腰上的熊胖兒拎了下來。


    朱點墨點了點頭也不拒絕,他自然不是迂腐之人,能多一個人就比少一個人要好,何況熊胖兒的實力還不在他之下,自然沒什麽好抱怨的。


    浣熊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朱點墨的頭上,淡淡道:“老倌兒,到了地方你就在旁邊給熊爺掠陣,讓你見識見識熊爺的本事。”


    朱點墨冷哼一聲:“好,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對於熊胖兒蹲在他的頭上他也不生氣,駕著雲霧便朝著一道門的方向飛了過去。


    李休等人在棋魔的帶領下了安穩的落在了地上。


    其實讓棋魔跟著朱點墨一同前往才是最好的選擇,隻是棋魔名聲惡劣,和朱點墨之間又有仇恨,二人沒打起來已經是給足了李休顏麵,要是李休真讓他們兩個一同前去,說不定會鬧出什麽事情來。


    幾人從空中直接落在了梁溪城北,江臨傘死前將城北的地圖遞給了李休,並且在上麵標注了那少女所在的地方,。


    李休,梁小刀,聰小小,傅雲霄,方良,棋魔一行六人朝著目的地走了過去。


    一路上的見聞不用多談,梁溪城北本就窮苦,少能見到什麽繁榮或是了不起的景觀,何況心中裝著那件事,李休也沒有了過多欣賞的意思。


    順著地圖找到了那名女子的所在,大門敞開著,兩側平整,院內也沒有紛亂的跡象,這就證明自江臨傘走後並無人來此鬧事,既然沒有人來鬧事,那名少女自然也就安然無恙。


    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後幾人便走了進去,剛一進門便注意到了在院牆一側的大樹下坐著一個撐傘的少女。


    她俏臉蒼白,抱著膝蓋坐在了那裏,一把紙傘撐在頭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蘑菇,孤苦伶仃。


    無依無靠。


    她的腳旁還放著一個食盒,從打開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往上冒著熱氣,在這大冬天裏很是顯眼,這是剛剛做好不久的飯菜。


    李休沉默了下來,他能夠想象得到少女在這裏等了多少天,重新做了多少次飯菜,冬日裏的寒風如刀,少女露在外麵的手臂和腳踝已經被凍成了紅色,有些凍瘡。


    但她還是坐在院子裏不肯進屋,隻能拿著傘無助的坐在那裏。


    她沒什麽本事,也沒什麽修為,更不可能離開這梁溪城,也沒有朋友,沒有親戚,想要找一個人完全找不到。


    就像是北方寒風中殘存的最後一縷飄絮,隨風而動往天地,千萬孤獨。


    梁小刀和傅雲霄等人也沉默了下來,聰小小的眼中更是露出了憐惜之色,因為她從眼前這名少女的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幾人的到來終於是驚醒了陷入迴憶中的少女,她的心中一驚,身子悄悄的往後退了退,有些膽怯的看著他們幾人。


    他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最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自然看得出來李休等人的不同凡響,放眼整座梁溪城能培養出如此不同凡響的人出來的地方也就隻有一道門的人了。


    想到過幾天就是約定期滿,她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起來,就連身體都是隨之顫抖起來。


    李休往前走了一步。


    少女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將那把紙傘死死的握在手裏,仿佛是隻有如此才能夠感受到一點依靠:“你,你別過來。”


    她打算說兩句狠話,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委屈的流出了眼淚。


    李休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是江臨傘的朋友,來這裏帶你離開。”


    梁小刀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少女卻並沒有放下戒備,反而是更加警惕一句話也沒有說,像是根本不知道江臨傘是何許人也一樣。


    她是真的不知道,因為這些天來江臨傘很少會和她說話,自然也不會往他的身上想。


    李休看出了她的費解,於是抬手指了指少女手中的那把紙傘,說道:“那把傘的主人,就是江臨傘。”


    這一次少女聽懂了,她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真是大叔的朋友?”


    李休點了點頭:“他和我說了關於一道門和天女的事情,所以我便來了。”


    話音落下他偏頭看向了傅雲霄,顯然對於這個有些單純到無知的少女來說,他這個唐國世子的名頭顯然是比不上三七崖的。


    傅雲霄看懂了他的意思,於是往前走了幾步說道:“我是三七崖掌教的親傳弟子傅雲霄,江臨傘將梁溪城內的事情通知了我等,三七崖長輩已經去了一道門,預計用不到晚上一道門便會覆滅,姑娘往後也就不用在擔心天女的事情了。”


    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了三七崖的令牌攤在手中。


    梁溪城作為三七崖的附屬城池,自然是認得三七崖的令牌,當下少女再無疑惑,十分開心的朝著幾人跑了過來,然後探頭探腦的往門外看。


    “既然你們都來了,那大叔去哪了?”


    傅雲霄沉默了下來,沒有迴答。


    梁小刀的眉頭皺的更深,對於他們來說江臨傘自然是死有餘辜,隻是這少女實在是過於單純,單純到讓他不敢開口。


    少女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不停地打量著,笑容漸漸消失在了臉上。


    她覺得是大叔討厭她,嫌棄她整日裏太過囉嗦,所以才離開了這裏。


    當下便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叔是不是嫌棄我?那我以後少說點話,你們能不能帶我去見見大叔?”


    傅雲霄歎了口氣。


    方良看向了李休。


    李休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開口道:“他死了。”


    少女愣了一下,將目光放到了李休的身上,問道:“公子說什麽?”


    李休解釋道:“江臨傘原本就已經受了重傷,他的時日本就不多了,從梁溪城趕到三七崖見到我等之後便過世了。”


    少女抿了抿嘴唇,她沒有大喊大叫,沒有發了瘋似的說著不可能一類的話。


    她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握著紙傘重新坐迴了樹下,她抱著膝蓋,小聲哭著。


    蒼白的臉上流淌著局促的淚滴,這是她的家,她自然不該局促,但江臨傘死了,這是她孤單十幾年來第一次出現的依靠。


    就像是天塌了一般。


    李休等人站在院門之內並沒有離開或者進入屋內,隻是在院內站著,憑借他們的修為站的再久也不會冷不會累不會餓。


    但那少女不同。


    李休偏頭看了一眼棋魔。


    棋魔心領神會輕輕地跺了跺腳。


    一道無形的氣息從他的腳下發出在少女的四周形成了一道渾圓,隔絕著外界的冰冷和寒意。


    傅雲霄看到這一幕沒有說話,隻是眉宇之間的冷淡少了一些,那自然不是對少女的冷淡,而是對棋魔的冷淡,這位當年坑殺了數十萬人的大魔頭如今在李休的手下也露出了不同的一麵,倒是讓他高看了一眼。


    一道門的宗派所在距離梁溪城有著大概千裏的路程,但饒是如此幾人抬頭看去依舊能夠感受的到千裏之外的那一股兇威蓋世。


    想來是熊胖兒二人已經動起了手。


    李休隻是看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熊胖兒和朱點墨動手,一道門除了滅亡之外別無其他道路。


    他現在需要等候的就是十餘日後的除夕之日,然後看一看江臨傘究竟留下了什麽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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